天下茫茫,我到哪里去找姮蓉呢?这十八年来竟然没有一点她的线索。我觉得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她像我一样被一个隐世高人所救,藏匿于山林;另一种是她换了另一个身份,将过去种种跳脱得一干二净;第三种就是,她已不在这尘世上了。我不相信会是第三种。华莲精心安排一个与我有三四分相似的穆青娥,又拿彩玉项链做幌子,分明就是为了吸引我,妹妹和姨娘。如果姮蓉落在了她的手上,对她而言是一张有利的王牌,她不必费心安排这么一个棋子。妹妹一定是落在了别人的手上,而这人,应该是与我们无甚利害相关的人,否则不会沉寂了十八年。

    我应该先从哪里找起呢?姨娘只有三个月可等了。噬魂蛊,是历代女国大祭司特制的蛊毒,用来惩治那些犯了重罪的人。除非用大祭司的血做引子,谁都无法医治。愁绪像暴雨来临前的墨云,压得我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楚奕轩,缘分已断;龙天逸,我答应过龙夫人不再出现他身边。我可以向谁求助呢?望断天涯空惆怅。

    罢了。去天都峰吧。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独孤冷萱也许会愿意帮助我。

    一路向北,霜雪换晴天。渡过灵江,明显冷了许多,风像刀子一般往人的身体里钻,风雪交加,路难行。

    也听到一些关于楚奕轩的消息。说他休妻后,颓废许多,不再理会江湖事。也有人说半月前看到楚奕轩和龙天逸在罗浮山不期而遇,不知怎么竟然打了起来。后来不知怎么又和好了,一起喝酒,彼此大醉。

    我忍着不理会这些传言。也许这些也不过是诱饵,一个华莲已够我防备的了,再加上澹朗现在也虎视眈眈,我不能置自己于任何可能的危局之中,更不要把别人拖进来。江湖上已无姜凌波,楚龙二人自有人操心。

    我骑了快马到达辰州地界,见一些穿着外族服装的客商或店肆。大靇对外贸易发达,也支持文化交流,是而国内常见各族会集,多在中部和北部,南部较少。

    时近黄昏,我下马找了一家客栈歇息。抖落衣裳上的雪屑,一抬头看见楚奕轩迎面走来,不由呆住了,定定地看着他。

    他瞧了我一眼,眼神淡漠而苍桑,憔悴了许多,以前的风流飘逸不复存焉。鬓边发丝有些凌乱,白袍上有淡淡的污迹,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酒气。数月不见,竟落魄至此。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走进漫天的风雪里。

    我来不及多想,跟在他后面,也不叫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走了一段,他应是有所察觉,转身看着我,道:“姑娘总跟在我后面,有事么?”

    我记起自己戴着人皮面具,他看我自然是陌生的。而我跟着他不过是出于担心,可我又担心什么呢?他的落魄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念头至此,也不答话,转了身便走。

    刚走出七八步,忽然听到身后唤道:“凌波,是你吗?”

    我心里一震,停下步子。他怎么会看出是我呢?转过身,风卷着雪往人面上灌。他咳了两声,认真打量了我一番,眸中失望,道:“对不起,姑娘。在下认错人了,你的背影很像一个人。”说完转过身,隐没在风雪里。

    我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泪在眼眶里打转,极力忍住。奕轩,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上去叫住你,跟你说,我们回家吧。你还是楚郎,我还是凌波。哪怕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淡淡的相守也好。可是,曾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抹去?当初你没留我,我如今便想回去,又怎生回去?

    我孤独地向客栈走去,脚下踩着薄薄的积雪,寒气彻骨。

    刚进客栈,便听见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秦培赟当上武林盟主后,有意拉拢楚奕轩,曾想把独生女儿秦雪桥许给他,竟遭到拒绝。秦盟主虽没说什么,却是不大待见他了。莫盟主一死,楚奕轩便失了靠山,山庄地位大不如前。这些人百无禁忌,信口雌黄。一有风吹草动,就着意渲染,小鱼也能说成大龙。他们中有些是人云亦云,但有些却是有心人布下的棋子,故意在江湖上制造流言,满足某些人的阴谋和利益。譬如那时关于我的妖瞳风波,姑姑凭我的幻瞳确认了我的身份,也知道这会给我带来麻烦,派人到盘龙阁除去乌金乔三人,乌邦泰侥幸被秦培赟赶到救下,终究还是将幻瞳演出一场风波。听他们口中大多是一些不利于枕羽山庄名誉的话,还有挖苦讽刺幸灾乐祸的意味。心头火起,一抬手,袖中白绢飞出,缠住一张桌子甩到空中,桌子被内力击得粉碎。

    店堂中鸦雀无声,我不掩怒气道:“谁再胡说,下场便如此物!”

    众人皆寂,唯有从角落里发出一个声音道:“哼!那姓楚的倒很会惑人。败落至此,难得还有人会为他出头!”

    我厉声道:“是谁不服气,出来!”

    人群让开,但见墙角楼梯处倚着一个锦袍男子,侧着脸不屑看人一样,背后一把北斗七剑中的摇光宝剑。

    我却是一眼认出了他,云若珩。

    当下众人把眼光聚在我和他身上,仿佛在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我心念一转:“云公子,真是幸会。一别半年,还记得上元节寿仙城你救的那个姑娘吗?”

    他倏然抬头,朝我凝望了一会,疑道:“是你么?”

    我点了点头。此处与他相认,实在不得已。难道要我与他冲突起来么?

    他欣喜道:“我找了你好久。我们楼上说话。”

    到了他的房中,我不等他开口便先说:“云大哥,我遇到过萧姑娘,你是怎么回事,竟叫她流落在外?”

    他眸中一冷,沉思片刻,道:“凌波,你肯原谅我么?我没有要负你。只是那时轰然听到你要嫁给楚奕轩的消息,不能置信,就去罗浮山找你。没想到等我见到你爷爷,他说你已经去枕羽山庄了。我知你不能转回,也猜不透你的心意,很苦恼,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崜月城认识了沉鱼。那也是一个雨夜,我喝的大醉,倒在街边,她路过,把我带了回去。朦胧中,我以为是你。。。。。。我才犯下了错。。。。。。就是那一次,让我悔恨至今。凌波,我知道伤害了你,纵然你肯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云大哥,你别这样想,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们,有缘无份罢了。”我徐徐说,“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何必萦纡心中自伤怀抱?萧姑娘本是清倌人,虽身在风尘,却也是冰清玉洁的。纵然她身份不能与你匹配,怀的却是你的骨肉。你便不能爱她,也该顾惜孩子。如果你真的任由她流落在外,你就不是我心目中的云大哥了。”

    “凌波,你当真对我已无情意?我曾以为,你不是情愿嫁给他的。”他有些哀戚。

    “是,开始我是不愿意。后来,慢慢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他了。”

    “那现在呢?他休了你,你还喜欢他吗?”

    “他并没有休我。那张休书是我找人伪造的,只是不想他被我拖累。云大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给第二个人了。你明白吗?”

    “凌波,你对他如许情深,值得么?”

    “值得。云大哥,我对他的情意,便如萧沉鱼对你一般。你若疼惜我,便对她好些,如此我也感到安慰了。”我说得恳切,为何希望世间女子的痴心总是得不到眷顾,两情久长的人怎知道一厢情愿的苦楚?

    若珩,你回一回头,就会发现萧沉鱼的好处。而我,并不值得你再有心结。

    呼啸的风,流转的雪,银天一色惟余莽莽。我骑着枣红马慢慢走着。昨晚的一席话不知道他触动多少,今晨掌柜说他已经走了,应该是去找萧沉鱼了吧。算算月份,她也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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