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身体康复如此迅速,让清仁等一干朋友感到十分安慰。星期五麻小石说下班一起看老马去,他连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麻小石原是泰达公司副总,因为对艺术热爱得如痴如醉,近于发狂,不顾家人和朋友的反对,放弃财运、官运具佳的泰达公司,主动调到文联,担任比当时他的职位还差一级的文联副主席,兼美术家协会主席。清仁对麻小石这样的胆识万分钦佩,事实证明麻小石的做法是对的。麻小石放弃俗务以后,艺术水平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全省艺术界绘画的人物排位已上三甲的位置。麻小石离开泰达公司的时候,清仁问麻小石,能不能留下一点东西作念想,麻小石也是想都不想,就把他在市面上估价达十三四万的《春晚野叟垂钓图》送给清仁,还有他最喜欢、最常用的笔架和笔筒同时留了下来。清仁看到麻小石如此重情重义,之后即使再忙,只要麻小石一叫,自己就必到,除非是远隔千里。而这一次是去看老马,可以说是一举两得,这个人情卖得倒是极发得来。

    清仁陪着麻小石走到老马的病房,正是老马吃晚饭的时间。老马的面前摆着一荤一素一汤。老马的老婆江小波坐在小方桌前服侍老马。老马吃一口,江小波的小嘴跟着嚅动一下。麻小石看着两口子你恩我爱、心无旁骛,嗯嗯地哼了两声。老马和江小波才抬起头,注意门口。江小波不认识麻小石,老马和麻小石却打了不少交道。老马放下调羹,正想站起来,却被江小波拉着叫道:“不要乱动。”江小波站起来拉过椅子对清仁说道:“清总,不必每天都来,你看老马都能自己坐着吃饭了。”

    招呼完清仁,江小波移目向麻小石,说道:“这位是?”

    “那是麻小石先生”老马抢先答道:“那可是我们大大的恩人。”

    “原来是麻小石先生,老马总在说你的好呢!”江小波说完,眼睛好象被麻小石吸了去,呆在那里。可见麻小石这个名字老马在江小波面前经常提及是确有其事,只是没见面而已。

    “哪里哪里,一幅画而已。”麻小石先生笑着答道。

    寒喧完毕,几个人坐下后,麻小石看着老马凝神望他的样子,知道老马已有几分疑心,说道:“马县,你先吃饭,吃完饭,我还有个事要跟你汇报。”

    老马激动地说道:“你先说难道就不行?你不说倒把我的心搞得痒痒的。叫人怎么把饭咽下去?”说完把调羹抓在手上使劲往碗里捅几下。

    麻小石看到老马急不可耐,看了看江小波,江小波还是一付镇定的神情,犹疑地说道:“还是你先吃完饭我再汇报吧,这样从容些。”

    江小波见麻小石理智地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忙对老马说道:“你也别激动,你快些吃不就好了。”

    老马看着江小波说道:“那我快些。”说完,埋下头,端起碗,已不是先前慢条撕理的样子,而是风卷云一般。这种吃法当然是麻小石的汇报刺激和江小波督促成的。要是遵照医嘱,他肯定得细嚼慢咽地吃上一个多小时。吃完饭,老马在江小波的照顾下,他就着保温盒喝了一口汤,江小波接过盒子,拿了纸小心地帮他抹着残留汤汁的嘴巴。老马看到江小波细致如微,急道:“好了!好了。你说吧。”眼睛却透过江小波的手臂留下的空隙望着麻小石。

    麻小石看见老马悬悬而望,慌忙站起来,也不故弄弦虚,从长长的风衣里摸出一个纸筒来,清仁猜想里面肯定是画无疑,但却不知是什么画。只见麻小石小心地揭开纸筒圆圆的盖子,抽出一卷宣纸饶有兴味地展开来。麻小石一边展开画一边说道:“马县,你的事迹已传遍全省、全国,最近用你的事迹创作一幅画,不知你满意不满意?”

    麻小石这么一说,清仁才知道这幅画是麻小石以老马救人为题材的新作,怕麻小石一个人展开画难免东倒西歪,老马看不真切,忙站起帮着麻小石扯起画的一角。

    老马说道:“对救人这一节我已说过多次,不是什么英雄行为,充其量是人的一种下意识而已,要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不值一提。您还是另选题材为好。”老马这么一说,让麻小石手上停顿一下,清仁感到纸张都有细微的颤动。

    “我这画却不是人物画,你看也会喜欢的。清总,把画儿再拉伸点,让马县好好看看。”麻小石说着把展到最后一个对折的宣纸打开,自己拿了一角,把另一角交给清仁,并把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抹了一遍。

    画经麻小石上上下下一抹,平展起来,没有明显奏折,与刚才皱皱巴巴相比已大相径庭。初略一看,阴郁的天空、冷竣的底色,让人感到窒息。老马和江小波看到画,把眼睛瞪得有如电筒一般。

    清仁扫了一眼画连连点头,叹道:“这画也太抓人心了。这种创作,没有灵感、没有灵光闪现是做不到的。”

    画上天空阴暗,山势高耸,山下一匹老马拖着一架破旧的板车,横在山崩地裂的山体之前,任泥石滚落如雨,老马仰头回顾,咻咻嘶鸣,前蹄高扬,状如泰山。马回望之下两个小孩伏在地上,衣衫破烂,惊惧不已。画面生动、形象,现场感极强,让人看了几近窒息。画上更题词一句道:“此马当世绝尘矣!”

    老马看了一阵,才拍手高声叫道:“这就是麻小石!这就是艺术!”没想到这一声大叫扯动了五脏六腑,老马叫声未停,已哙哙地咳成一张弓。

    江小波看到老马咳得直按住肚子,心痛起来,一边帮老马顺背,一边叫道:“医生说,不能太激动,看,一激动又来事了。”

    “要人死,人就死,要人活人就活,这才是艺术。”老马一边咳还一边还不忘谈论对麻小石艺术作品的心得。

    看到老马这样,清仁知道不仅自己感到有些愧疚,麻小石心中一定也愧疚不已。

    看完老马出来,麻小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出了医院的大门,麻小石握着清仁的手说道:“这幅画虽然不错,但让马县咳成那样,我确实于心不忍。老马越是这样,我越得把画装裱得更加漂亮,让画在法国画展上大放异彩,才对得起马县。现在我就去裱画,改天再请你。”说完麻小石也不管清仁有什么反应,丢下清仁的手,头也不回地独自走了。

    看着麻小石渐去渐远的背影,清仁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艺术家的风格。想到哪里就直接做了,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哪天我也这样,让他也独自回去,看他能怎么样。”

    清仁絮叨着,才移步向医院左边的风衣巷走去。没想到进了风衣巷,麻小石的影子仍在脑际萦绕。这样,他一边想着麻小石的特立独行,一边高一脚低一脚地穿出巷子,竟走岔了路,鬼使神差地走到天极公司办公楼前。

    看到天极公司,心想反正已过家里晚餐时间,李新梅肯定又跳操去了,何不到小龙那里小酌一杯去。这样一想,失落竟变成了得意,心里竟兴奋得蹦蹦跳。

    他掏出手机拨通小龙的电话,小龙感到很意外,说道:“这么晚还在外面荡?”

    清仁反问道:“这时敢打你电话,不在外面,难道还在家里?”

    “在外面就到我办公室来,我刚好我有事找你。”

    “我是求之不得。”清仁说完,兴匆匆地登上天极公司办公大楼的电梯。

    自从小龙来到大义市以后,两个人碰面的时间虽然多了很多,但大多是吃饭,喝茶,和一大帮人凑在一起,很少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即使两人单独相处也象老鼠防猫一样躲着,极不畅快。两人在市里搞了一段地下工作以后,清仁觉得压抑,小龙也觉得憋屈,激情、快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两人又相约去县里,去周边的地方,去不远不近的风景区,浪漫是浪漫,激情也提起来了,却相当地费时费力。

    清仁这样想着,不觉已来到小龙的办公室。小龙的办公室没有小邱办公室那么复杂,几进几出的。小龙的办公室就是两间,外面一间大的对外办公,里面一间是休息室。清仁推门进了休息室,看见小龙斜躺在大沙发上,一本书翻开着,丢在身沙发垫上。以为小龙是因为自己前来,才激动地把书丢开的。

    他既认为小龙早做准备,就更加放肆,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直扑过去,压在小龙身上。

    小龙翻过身,推开清仁说道:“真有正事和你商量。”

    清仁经这一推,只好坐了起来。莫明其妙地说道:“什么正事?快说,我可等不急了。”

    小龙说道:“要不是你自投罗网,谭总明天才会找你。走我们到邱总那边去,让谭总给你讲。”

    “谭总来了?”

    “嗯,刚到。”

    “你们来了以后,谭总就越来越神密了,常跟我玩迷宗。”听到谭河来,清仁刚刚涌起的那股激情一下子消退殆尽,转而念起谭河来。

    小龙没有接过清仁的话头,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然后对清仁说道:“走,你走前头,给他一个惊喜。”

    清仁提起包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你走前头。”

    “我走前头?”小龙看了一眼清仁,见他的衣角有些灰印子,忙伸手帮他拍掉。

    “你走前头。”清仁按住小龙的腰,轻轻地往前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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