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敬过傅川,又笑着敬池西西,池西西只当没看到,连站都没站,低头玩手机。
    被晾在原地的罗馥为难又无辜地用眼神向傅川求救,傅川看了眼一脸不悦的池西西,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池西西冷着脸说了一句“没”。
    子公司的经理见状赶紧把罗馥叫了回去,拿话岔开了这一刻的尴尬。
    午饭吃完,傅川才终于想出来池西西突然不高兴的原因。
    离开饭店,避开众人,他明知故问地冲池西西笑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一口一个‘罗姐姐’地叫。怎么突然不肯搭理她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她,我以前是疯了才管她叫‘罗姐姐’的。她怎么会在你们公司?”
    “前些年她来找我,说她导师欺压她,故意让她延期毕业,后来又因为什么事儿被迫退了学,这边正好招人,我就把她安排过来了。”
    池西西“切”了一声:“在她的嘴里,永远都是别人的错。我不喜欢她,你现在就找个借口辞退她。”
    傅川“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渐浓:“无缘无故的,这是为什么呀?”
    “你说为什么?”池西西白了傅川一眼,“她不是和你表白过吗,我要是去荣陆那边上班,你能答应吗?”
    “你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说一句话,我都不能答应。”确定池西西的反常就是因为吃醋后,傅川心满意足地往沙发上一靠,揽过她的肩,笑着解释道,“在你没噘嘴之前,我真是没想起来她说过喜欢我……追过我的女孩多着呢,只有你不待见我。”
    “没想起来你还给她安排工作?你尽快辞退她,她给你打电话你不许接,来求你你不要心软,一句话也不要听她说,不要背着我另给她找工作,补偿金按规定给,一毛钱都不可以多给她,听清楚了吗?”
    傅川捏了下池西西的鼻子:“遵命。”
    见池西西仍旧一脸不快,傅川解释道:“我给她安排工作,不是因为我和她有多少交情,而是我欠过她一个人情……我上大学的时候和两个朋友自驾游,在路边的农家乐吃饭,吃完才发现是一黑店,三菜一汤居然敢要两千,我们不给,呼啦啦地出来十几二十口子要打人,我和一个朋友跑了,跑前把对方的几个人打得挺惨,车开出去好一段才发现把另一个朋友落下了。不回去救他不行,回去等于送死,当地的派出所根本不管,我折回去的时候看到罗馥在门外扫地,看着她挺像个好人,就把她叫到一边,才做了两句思想工作,她就爽快地偷偷把我们的人给放了。”
    “我看她穿得挺朴素,就给她留了电话地址,说要是老板为难她,就来找我。后来才知道,开黑店的是她养父母。她挺可怜的,亲生爹妈孩子多,就把她卖到养父母家当给残疾人当童养媳,她养父母的残疾儿子病死了,她才能上学,但她养父母对她不怎么好,她一直挺苦的。”
    这些池西西都知道,罗馥养父母开农家乐的钱还是从父亲那里讹来的,无论罗馥的身世多么可怜,池西西都同情不起来她。
    她不耐烦再听到这个名字,再次告诫过傅川不要搭理罗馥后,便岔开了话题。
    傅川有点意外,他本以为心软善良的池西西听到这些会同情罗馥的。
    虽然池西西吃醋他挺高兴,但平白无故地让不算宽裕的罗馥丢掉工作,这事他实在做不来,因此傅川特别交待分公司的经理,罗馥离开后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想办法帮帮她。
    ……
    隔日下了雨,天气突然转凉,池西西带来的衣服薄,又懒得动,便一个人留在了酒店房间。
    吃过午饭正要睡觉,她接到了一通电话,竟是罗馥打来的。
    罗馥刚一出声,她就挂断了电话。
    无论是求和还是威胁,和这个人,池西西都无话可说。
    然而放下电话,池西西辗转反侧了两个钟头才睡着。
    好不容易睡着,却噩梦连连,在梦的结尾,罗馥冷笑着对她说,祝你永远没有弱点。
    池西西惊出了一身冷汗。
    傅川一向听她的,既然答应了不再搭理罗馥,就一定能做到,而且罗馥倘若和傅川说了当年的事,等于自曝其短,告诉他她过去的不堪。
    可万一呢。
    如果知道了当年的事儿,傅川会生气吧?
    就算他生气,她也有信心可以哄好他,罗馥颠倒是非也没用,她会告诉傅川真相,根本就没人强、暴她,她是小三,不是受害者。
    傅川一定不会信罗馥不信自己。
    可是,可是如果知道了当年的事儿,傅川一定会很惊讶吧,会惊讶于她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胆小、傻兮兮、简单善良的像小白兔的女孩子。
    池西西知道,与其说傅川喜欢的是自己,不如说他爱上的是自己的保护色。
    池西西越想越不安,立刻给傅川打了电话过去,他却关机了。
    她换上衣服,又给许然打,问清楚他们正在分公司开会,立刻赶了过去。
    池西西赶到分公司的时候,已经散会了,傅川却依旧留在会议室里。
    许然等在会议室的外头,看到池西西,表情似是有些为难。
    一进会议室,发现除了傅川,只有罗馥,池西西反倒不慌了。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傅川身侧,坐了下去。
    罗馥只停顿了两秒,便只当池西西不存在,继续同傅川描述自己的“悲惨”。
    听到她说改叫“馥”,正是因为爱慕而取了“傅”的谐音,池西西冷笑了一下,却没打断她。
    最后还是傅川听不下去,制止了罗馥。
    “在你和我说这些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骨气的、正直的人。既然我岳父伤害过你,池西西还毫不愧疚地设计你、让你难堪,你又什么都没做错,一直是受害者,那么昨天为什么还主动献好,企图继续扮演她的好姐姐呢?”
    “因为她以为我会忌惮她,陪她一起演,那么她稍稍威胁我一下,说不定我还会劝你给她升职加薪。”替她答完,池西西转向傅川,“她的父母不止擅长开黑店,还擅长带着养女一起玩‘仙人跳’,我爸爸没有强迫过她。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确定说出来你会信谁帮谁,又没有勇气直接打一巴掌解恨,所以才会做那种傻事。”
    傅川没看池西西,对罗馥说:“在我替我太太打你一巴掌前,你还是赶紧去领补偿金吧。”
    罗馥猛地站起来,看了傅川好一会儿,才终于摔门离开。
    外头的许然看了傅川和池西西一眼,替两人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谢谢你……”
    谢谢你没信她的话。
    池西西去拉傅川的手,却被他用力甩开了。
    傅川面色冷峻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背对池西西点了一根烟。
    静了片刻,池西西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解释。
    “对不起,我当时以为我做的事不会影响到你,毕竟表白被拒绝、会难堪的是她,之后我也会让她知道一直和她聊天的不是你,整件事都和你没关系……其实我做完这些之后就后悔了,特别特别后悔,因为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她那样的人,只是难堪一下又能怎么样呢?我那时候太恨她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如果不是她,我爸妈根本就不会离婚的,你不知道他们离婚,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
    “你做的事儿怎么不会影响到我?”傅川摁灭烟,回过头,自嘲地一笑,“对我的影响大了去了。你不是为了耍她,就不会搭理我,不会心里讨厌着我,还若即若离地吊着我,你要是一开始就不搭理我,我会越陷越深、把脸扔地上让你踩着玩吗?我会被你拒绝了一次又甩了一次,还上赶着想跟你结婚吗?”
    “我一开始喜欢你,你愿意见我理我,没立刻让我滚远点,是因为想借我耍罗馥,是因为我对你来说还有点用。后来你愿意当我女朋友,是过年的时候受了后妈的委屈没地方去。这次说什么和好,是因为被姓荣的姓韩的逼到没办法了。你答应我结婚又是因为什么,不会是逆反期还没过,想和你妈作对吧?你光想着你自己,你想过我一次吗?连一次都没有。”
    “你要想过我,就该想到,罗馥如果不是脸皮厚,万一受不了刺激造成什么后果,我也一样得自责。你要想过我,就不会因为我对你好就愿意跟我在一起,觉得我对你没那么好了,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围着你转了,不管我受不受得了,马上把我一脚踹开。你让我替你挡荣陆前,也该替我想一想,我得罪荣家韩家会不会有麻烦。结了婚就走,还不愿意办婚礼,你想没想过我怎么和我家人交代?”
    池西西很想哭,却拼命地忍住了:“不是的,我那时候拒绝你是害怕你新鲜感一过就不要我了,后来分手也是因为这个,分手我也难过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复合的。我就走几个月,你不想分开可以离职陪我去啊。”
    “那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来找我?到惹上荣陆了甩不掉了才来?你想复合申请什么研究生?还没回来,就想着要走,你所谓的复合就是闲着没事干找我叙叙旧。”
    池西西还没想到该说什么,又听到傅川说:“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复杂。池西西,这不怪你,是我自找的,是我活该。”
    池西西最终还是没哭出来。
    因为对于傅川和这段感情,她已经努力了,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四年前就算她不提分手,他们也一定走不到最后,因为他总有一天会发现,她不是他喜欢的那种胆子小的,傻傻的,听话的小兔子。
    傅川还在等池西西说话,池西西却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那么多人里,包括她的父母,包括傅川,包括她初中时的老师和同学,就只有梁星没有说过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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