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晶吊灯里渗透下来的灯光,衬得孟晴面如死灰,心里有个声音告诫她不要再自讨没趣了,可眼眸不受控,她死盯着钟艾,目光里燃起嫉妒的火光,仿佛在说“我会让你好看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孟菊瑛打起圆场,拉着父女俩往另一张餐桌走去,“我们好不容易订到了位子,吃饭吧。”
    孰料,不等三人移步,季凡泽挥手叫来僵僵地杵在一旁的餐厅经理,“小王,送客,这里不欢迎他们。”
    钟艾以前见过季凡泽生气的样子,眉目寡淡得好像晚秋的溪流一样,让人在无形中备感料峭,可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他生气的样子。他真正动怒时的样子,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目光幽冷,宛如尖利的冰刀仿佛随时会射穿令他讨厌的人,不留一点余地。
    王经理当然知道季凡泽所谓的这个“他们”是谁,见三人陡然驻足,他上前推了李京生一把,“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叫我送客了。”老板不待见的客人,他自然不需要客气。
    李京生被他推了个趔趄,心有不甘又无处可发,咬牙啐了句:“有钱了不起啊,卖女儿致富……”骂声渐远,一家人在经理和保安的推搡下最终狼狈离开。
    餐厅里恢复了平静,餐桌上的轻松气氛却是一时回不来。
    钟艾拧着眉毛问季凡泽:“这间餐厅是你的?”
    “不全是,我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他淡声回应。
    钟艾拧在一起的眉毛没有舒展开来,动了动嘴唇,她正欲再开口,平摊在大腿上的手突然微微一热。季凡泽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对她摇摇头。钟艾像是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一刻,两人是如此默契。
    她本想问他“孟晴一家的出现也在你的剧本里么”,可都不用她问出口,季凡泽就猜到她的疑问,当即摇头否认。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得感谢孟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至少被他们家一搅合,刚才徐海东问他的问题,无需回答了。
    他对钟艾的真心已经不言而喻。还有什么比在情敌挑衅下,光明正大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有说服力的示爱行为吗?
    徐海东没探究那声“岳父、岳母”的深意,不管怎么说,在那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季凡泽没让他们二老丢脸,似乎还挣足了面子,“小季啊,这里的东西味道不错。”徐海东不动声色地跳转了话题,结束了刚才的种种不愉快。
    钟秀娟笑得发自肺腑,附和说:“是啊,你看我都吃多了。”她此时的感觉很微妙,虽然被方才那幕刺激得血压蹭蹭飙升,但堵在心里的那口陈年恶气,却是不知不觉间散了。
    坏事变好事,季凡泽真不客气,顺势道:“有件事儿,我想跟伯父伯母商量一下。”
    “嗯?”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季凡泽覆在钟艾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整只手都握住,“我想让钟艾搬去我家里住。”
    “!!!”三个人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桌上陷入一刹那的沉默。
    这位衣冠楚楚的男人怎么可以用如此淡然的态度,讲出这样一句惊骇世俗的话来?“哐当”一声,钟秀娟手里的银质汤勺不小心滑落到桌子上,贴心的侍应生赶紧给她换了一把新的。
    徐海东的反应比较快,作势嗽了嗽嗓子:“你们照这个速度发展会不会太快了?你俩才交往没多久,小艾毕竟是女孩儿,这种事儿传出去不太好吧。”咳咳,这个话题着实令徐海东尴尬,老脸都快挂不住了。
    “也是。”季凡泽略微颔首,表情没变,丝毫看不出被回绝的失望,反而唇角微扬:“伯父的顾虑是对的,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先和钟艾交往一段时间再谈这事儿吧,总之感谢伯父伯母把钟艾交给我。”他这话接得那叫一个顺溜。
    钟艾愣愣的看着他,她怎么不记得父母有答应他们交往啊!
    这时徐海东和钟秀娟才反应过来被这个臭小子给绕进去了,可为时已晚,季凡泽在钟艾手心轻轻挠了一下,另一只手举起高脚杯,从容说道:“我敬二老一杯,我会好好照顾钟艾的。”
    “……”
    二老此刻百感交集,本来是连跟钟艾交往都不准备答应季凡泽的,可哪知对方竟然跳过这个环节,直接提出同居……话题太劲爆,两位老人家一晃神,一时不察间就被他得逞了。
    徐海东想想不由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季凡泽一眼,总结道:“我们当家长的本来也无权干涉女儿的感情,但是你刚才也看到了孟晴那家子的嘴脸,一开始出于对女儿的保护心理,我们不想让小艾蹚这趟浑水。现在既然你们已经正式交往了,我们一味反对也没有意义了。你记得要对小艾好,不能让她受委屈……”
    一番话,听得钟艾的眼睛酸酸的,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呢。
    季凡泽淡淡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仿佛伸手轻轻去触碰一下,那笑意就会荡开,“伯父伯母,请放心吧。”
    一顿饭吃得钟艾跟打了场仗一样,心脏忽上忽下。在餐厅门口告别,徐海东把钟艾的车开走了,带老婆回家。
    钟艾上了季凡泽的车,“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提出要同居啊?”问出这话时,她的脸红扑扑的,不似责怪,倒似带着打情骂俏的意味。
    季凡泽掀了掀唇角,侧眸看她一眼,投给她一个“笨死了”的眼神,“今晚是和你父母谈判。我把我的要求抬得越高,相对的,退路就越大,懂吗?”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好像谈生意,季凡泽的预期价码是五百万(在一起),但他会提出一千万(同居),明知两位家长不可能接受,可他还是要提,这样对方杀到五百万,正好符合他的预期。可如果他一开始直接提出五百万,谁知道对方最后会给他杀到多少呢。
    钟艾想了想,秒懂,抬手锤他一拳,“你心眼怎么这么多啊!”
    “心眼不多能追到你么。”季凡泽墨眸深邃,眼底轻笑无虞。
    车子停在钟艾家楼下,她开门下车,季凡泽也是一样的动作。
    钟艾不由得顿足,回头问一直尾随她的男人:“你跟着我干什么呀,你怎么不回家啊?”
    “今晚我在你家睡。”季凡泽揽住她的肩,自然而然。
    钟艾肩上微微一沉,“???”
    “你爸不让你住我那儿,我只能在你这儿将就一下了。”月光下,他的眼角眉梢都沾着微光。
    ?
    ☆、蜜方四十六
    ?电视台是轮休制,周末加班属于家常便饭,沈北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
    开门进屋,他的步子微微一顿。
    客厅的茶几被挪到一边,空地上搭起了小型赛车道,双层车道弯弯曲曲仿真度极高,看起来挺气派。沈笑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搭建尚未完成的车道,连爸爸回来都没有分散开一点点注意力。
    “谁给你买的赛车?”沈北踩着拖鞋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清醇的嗓音里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味。
    沈笑仰头看着他,瓷器一般白净的小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雨点姐姐。”
    这个年纪的小家伙对自己喜欢的人有各种昵称,雨兮啊雨兮,他叫着不顺口,索性改成雨点了。况且那个姐姐在他幼小的世界里就像雨一般温柔,说话很轻,表情也很淡,却没来由地让他欢喜。
    不知道从小家伙嘴里冒出的女人是谁,沈北一怔,皱了下眉,“你下午不是跟大白出去玩了?”他上一秒还条件反射地以为这套玩具是钟艾买给笑笑的。
    “没有啦,大白姐姐有事。”沈笑又把注意力转回赛车上,手里拿着块车道拼版,“粑粑,你帮我看一下这个怎么装?”
    “哦,沈先生回来了。”沈北凝眉间,何姨端着盘水果走进客厅,给他解惑道:“今晚钟小姐带男朋友见家长,是她朋友带笑笑出去玩的。那个女人可好了,请我们吃了晚饭,还给笑笑买了玩具……”
    沈北当即僵在原地,后面的话他一句没听清,脑子里只魔怔似的回旋着“钟小姐带男朋友见家长”。她和季凡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明知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心里一沉,像是突然被人扔进来块大石头,堵得他连呼吸都窒了窒。
    静默一瞬,沈北收回目光,抬脚朝卧室走去。
    “粑粑,粑粑,你不是要帮我搭车道吗?”笑笑稚嫩的童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自己玩,爸爸累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还淬着一丝沙哑。
    “……”
    同一时间里,钟艾的小公寓里有点热火朝天。
    开门放狼的事儿她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承想这次这只狼一进门竟是毫不迂回地直奔主题了。她的包还没扔到沙发上,整个人已经被季凡泽打横抱起扛去卧室了。
    狭窄的走廊,微晃的地板,钟艾肩上的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未免自己也和包一样从他怀里跌落,她不得不牢牢地抱住她触手可及的唯一依靠,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地攀附着季凡泽。她的唇被他深深吮`吻着,唇齿间的细密触感仿佛小猫尾巴扫过敏感的神经,令她心头一麻,甜甜蜜蜜地荡漾开来,随之身不由己地沉溺进去,配合着他,回应着他,像是要彼此融化。这是最好的暗示,上一秒温和的柔软的吻,在这一秒陡然变成鲸吞蚕食般霸道,他的舌长驱直入翻搅着纠缠着肆虐着,吻得几乎蛮横了,钟艾险些承受不住连呼吸都断续起来。
    彼此交叠着陷入软`床的那一刻,台灯被撞到,屋里的光线登时凌乱起来,映着窗外皎洁的白月光,钟艾羞涩地看着他,看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移到她胸前,看着他的手像抚`弄一件上好玉器一般碰触着流连着揉`捏着她。这圆`润的白玉碗在迷离的灯影下如同被重新上了色,不再是晶莹剔透的白,转而泛起一层酡红,像是在纹理细致的绢纸上铺展开来一层胭红。胭红之下就是钟艾隐隐跳动的血管,带着浅浅的青色,如同白玉石未经雕琢又浑然天成的美好纹路。
    季凡泽微微一低头,唇凑上这片绯色,一瞬间青色的血管猛然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忽然间被人拨动的琴弦发出颤音,轻柔的娇羞的低吟的音节声声缭绕。季凡泽英俊的面庞隐在光影边缘白玉之间叫人看不真切,以至于钟艾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短发站着湿湿的细汗,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轻轻抖动。琴瑟和鸣的一刹那来得太过突然,她被展开到极致,痛苦又愉悦地皱起眉,发颤的双手不受控地扣住他平而宽的肩膀,清透光洁的指甲盖几乎陷进他的皮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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