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听了笑道:“什么事儿也瞒不过哥哥的眼睛,我正为水珠念书的事情而来。昨天牛先生来到庄里,说水珠等几个娃娃已经完成了启蒙的学业,应该送到更大的学堂去念书,不知哥哥的这个学堂,是否方便收下我这女娃?”
    姜瀚章没直接回答天佑的话,伸手摸了摸水珠的头发,亲昵地问道:“水珠,愿不愿意在这个学堂里念书呀?”
    只听水珠声音脆脆地答道:“大姑父,我愿意。”
    姜瀚章听了笑道:“嗯,回答地非常好。在学坊里你都学了什么呀?”
    水珠听姜瀚章故意在考她,想都没想就说:“我会《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女儿经》、《朱子家训》和《千家诗》。”
    姜瀚章竖起大拇指道:“好哇,咱们小小的水珠,懂的真不少呢!那你给我背一背《千字文》。”
    水珠略略想了想,便张嘴背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爱育黎首,臣伏戎羌。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女慕贞洁,男效才良。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复,器欲难量…,
    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姜瀚章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打断水珠的背诵,还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天佑听水珠一字不落的大段背诵,心里就如涨起了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他的这个宝贝女儿,因了牛先生的教导,已经与庄里同龄的女子显得有很大的不同了。这不同在哪里,天佑暂时说不清楚,但这女子肯定有其独特的一面。
    直到水珠将《千字文》背诵完,姜瀚章才道:“只要水珠愿意,大姑父就安顿你和举鹏举程一起到学堂里来念书。水珠的启蒙知识,已经达到小学堂一年级学生的水平,就不须再上一年级了,直接上二年级。”
    水珠听了,开心地说:“谢谢大姑父。”
    天佑也很高兴,说:“给哥哥没添麻烦吧?”
    姜瀚章道:“这都没有什么。不过,文庙街学堂念书的孩子全部是男娃。除平襄镇里近处的孩子走读外,其他周边各保各甲的孩子全都一律在学堂住宿,由学堂提供伙食,家长缴纳学费和伙食费。举鹏和举程都没有什么,但水珠是女娃,没法和其他的孩子一起住宿。我看她就住在我家里走读吧。”
    天佑听了,顿觉这是个大问题,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只好说:“那要麻烦哥哥和我姐姐了。先让我这娃住在哥哥家里,完了我到金锁家里去看看,看他家里有没有住的地方。”
    姜瀚章听了,摆手道:“这有啥麻烦的?你大外甥贯溪今年要去省城读书,你小外甥贯河、贯洋也被我叫到学堂里念书。水珠到家里住,一来有贯河、贯洋陪着一起读书,二来也陪陪你姐。”
    天佑说:“哥哥你要忙学堂的事情,还要埋首练字,水珠长期住在家里,恐怕多有打扰,完了还是我去金锁家里问问吧。”
    姜瀚章道:“这有啥打扰的?到家里各忙各的事情,我练我的字,水珠和贯河、贯洋念他们的书。你姐负责做晚饭,大家互不干扰。这事就这样办,你就别再推辞了。”
    姜瀚章这话便把天佑的嘴彻底给堵住了,他只好转头对水珠说:“水珠,你想到大姑父大姑姑家里住,还是想到你金锁伯家里住啊?”
    只听水珠脆生生地回答道:“大姑父是大先生,不懂的课业还有个问处,我想到大姑父大姑姑家里住。”
    姜瀚章听了,哈哈地笑出了声,笑完说:“你瞧你天佑,我这名声连水珠都知道,你就随了娃儿吧。”
    天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说:“好吧,我也听娃儿的。”
    当天下午,天佑把水珠送到荞叶家里安顿好后,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凤龙庄。
    到家后,天佑把水珠、举鹏和举程送去文庙小学堂念书的事情给正德、王商氏和莲花说了。
    莲花听了,赶忙替三个孩子收拾衣物、被褥铺盖和洗涮用品,天佑则紧着收拾孩子们的笔墨纸砚等学习用具。
    收拾完毕,天佑带了一些吃食,到学坊里去找牛先生。
    此时学坊里的孩子们已经散学,守义随几个孩子出去玩了,牛先生正在南房里准备生火做饭。
    天佑将吃食放在桌上,向牛先生当面感谢几年来他对自家孩子的细心教导,并给他说了送三个孩子去文庙小学堂的打算。
    牛先生感慨地道:“天佑老弟果真是个通达的人。一次送三个孩子去镇里读书,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呐。好在你这几个娃娃,都是念书的材料,将来你要多操心费力啊。”
    天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几年来,多亏牛先生教导,让孩子们得到一个良好的启蒙,我真心感谢你。”
    牛书谨摆了摆手道:“传道授业解惑,是做先生的本分。何况在庄里得到天佑老弟的大力支持,也让我能够在凤龙庄安心教书,我从内心里感谢你呢。”
    天佑谦恭地道:“牛先生言重了。你若不到庄里来,孩子们哪能知书识字呢!”
    牛书谨道:“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我打个比方,先生很多而学坊不多呐。我不到庄里来,自然有其他的先生到庄里来,还是多亏你们修建了这所学坊,才让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在科举废止之后有了一个出路啊。”
    天佑听了,突然想起了原先姜瀚章说过的话,品味牛先生刚才说的话,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道:“我也想起了一句话,是说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材料,也要由技艺精湛的匠人精雕细刻才能成为一个器物。别的先生我不知道,牛先生你和我姐夫姜先生都是那个技艺精湛的人呐。”
    牛书谨被天佑的话说地有几分不好意思,说:“我岂能和姜先生相比!不说这个了。这几年下来,第一拨孩子都长大了,也就陆陆续续离开这个学坊,新一拨孩子们又入学坊。凤龙庄各户已形成了一个送孩子们念书的好风气。长此以往,后生可畏啊。”
    天佑道:“只要年辰好,我想这个风气大家会一直保持下去。就怕遇到荒年灾年,各人都为个肚子转,念书识字的事情就难顾及了。”
    牛书谨颇有同感地道:“是啊是啊。汤猛这次没到学坊来,我去找汤大山问猛猛的情况,结果汤大山对我说:‘这小子恐怕不是块念书的料,我亦无力支撑猛猛继续学业,就让他在家务农算了。’今早董耀祖也来过我这里,给我说他打算明儿也送儿子明珠去文庙街小学堂,不料明珠竟说自己无意学业,被董耀祖给劈头盖脑地一顿收拾,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继续学业。”
    天佑道:“看各家的境况吧。只要孩子们自己愿意读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给他们,直到他们自己不愿读了为止。”
    牛书谨伸出大拇指,指着天佑道:“我就是钦佩老弟这个精神气慨。后一辈儿人有后一辈儿人的世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能为他们铺路搭桥,就要给他们铺路搭桥,不要再让他们走我们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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