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老板看上去恢复了理智。陈澜戒备地防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又要有什么惊人的举止。小冯也担心老板突然一枪崩了陈澜,挡在两人中间,小心观察着老板脸上可能浮现的任何微妙表情。然而此时的老板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没剩几根的头发和大脸依旧抹得油光水滑,眼神里却有一种和外表不相称的…天真?正当二人慢慢放松警惕时,老板突然大手一抬,举起了枪再次瞄准了陈澜,手指扣上了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小冯立刻一把推开陈澜,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枪口。然而枪声并没有响,只听老板嘴里发出“piu”的一声,他做了个射击的动作后就放下枪,看着摔倒在地的陈澜兴奋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疯了…这秃头绝对是特么的疯了。”陈澜跌坐在地上,满脸惶恐。小冯正不知所措,老板突然拿起他的手,把枪往他手心里一放:“喏,胆小鬼,阿绿姐姐让我交给你们的。”
    “阿绿姐姐?”小冯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澜。陈澜也一肚子疑问,心想这老东西怎么认识的阿绿?他看上去少说也得四五十岁的样子,怎么还管阿绿叫姐姐?周边的疯子们还在手舞足蹈着,这让陈澜不觉再次想起刚刚自己的推论:难道说那个帮自己在控制他们的思想的人是…阿绿!陈澜突然顿悟了,这次“鬼上身”就是阿绿悬胎入魂来帮他们的!眼前这个“老板”,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个年轻的往生者,进入了老板的身体。
    “你…你叫什么名字?”陈澜试探地慢慢靠近老板,不顾小冯的阻挠,摸了摸他那一圈“绿洲”中间的“盆地”。老板没有抵抗,反而一下红了眼眶道:“陈澜哥哥,求求你一定要告诉我姐姐,二宝来生一定听话,再也不做小偷了。”“二…二宝?你…”陈澜不觉后退了几步,如鲠在喉,如果眼前住在老板身体里的是天舒的弟弟二宝,那么意味着这小家伙已经去世了。“阿绿姐姐让你们快走,到托儿所见面。”老板仍旧带着些哭腔道。“好。”陈澜也注意到门口的几个安保又剧烈颤抖起来,好像有要重新恢复理智的倾向。他赶紧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带着看傻了眼的小冯准备离开。“陈澜哥哥”,老板在背后叫住了他,“托儿所是什么地方?”“小朋友呆的地方。”陈澜答道。“有滑滑梯吗?”老板的眼里满含期待。“有。”在陈澜回答完之后,他发现老板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马上又垂下了头。他走了回去,蹲在老板面前,伸出手道:“走,哥哥带你去滑滑梯。”
    陈澜这一决定无疑是冒险的。如果他们一行三人能够顺利到达托儿所,那他们不仅平安无事,还能把老板作为要挟万物联合会的人质;但如果二宝在他们到达托儿所之前离开了老板的身体,那么他和小冯将重新面临危机。看门口几个安保的表现,阿绿虽能召集灵魂,但显然只能保证它们在一定时间内待在人体中,然而这个时间具体是多少,他并不知道。不仅如此,连二宝也说不出这个“定时炸弹”被设置的时间。“咔”,小冯用一副手铐,一下铐住了老板的双手。陈澜佩服地看向二冯:“年轻人挺机智啊。”“那当然,我也不是吃素的。”
    正如陈澜所料,二宝在三人刚上车时就离开了老板的身体。老板清醒过来之后,虽然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但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的双手早就被死死地铐住了,刚准备喊救命,陈澜把不知哪儿来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塞进了他嘴里。这奇怪的口感让他一阵干呕,正准备吐出来,陈澜从老板裤袋里掏出手机对准他,嬉皮笑脸道:“对对对,快吐快吐,您嘴里头是只雏鸟。你一吐它可就被你摔死了,我再这么一拍,手这么轻轻一抖一上传,这世界头号通缉犯的宝座说不定就得让给您啦。”的确,在万平政府的领导下,任何不尊重动物的行为都是犯法的,值得批斗的,要是活活把动物摔死,这种严重虐待动物的行为都足以判死刑了。这哪还了得,他不得不忍着喉咙里巨大的生理抵触,含着这毛茸茸的东西。别说喊救命了,由于不能闭上嘴巴,丝丝的口水正无法控制地从他嘴里往下流。一旁的陈澜见此景乐得拍手大笑。
    三人在小冯的安排下,终于顺利到达了托儿所,但大门紧锁着。浑身泥巴的陈澜,铐着手铐、流着哈喇子的老板和唯一有点人样的小冯,三人如何瞒天过海,躲过老季的鹰眼进入托儿所,成为摆在他们眼前一个严峻的考验。
    然而没等他敲门,门忽然自己开了。陈澜躲闪不及,只得弯下腰蹲在小冯身后,实际上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张嘴到面部肌肉僵硬的老板看见门开了,就像看到希望之光在向他招手,艰难地发出得意的笑声。果不其然,开门的是老季。“啊…啊…”,老板张着嘴发出声响,希望老季给自己解围,小冯和陈澜也紧张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冯先生,陈先生,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在斗士场的盛况了。久仰大名,没想到能有幸见到真人,请受我老季一鞠躬!”说着老季突然对二人鞠了一躬。三人都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陈澜和小冯连忙也朝老季鞠了一躬,老板吃惊地瞪大了眼珠子,气得恨不得跳脚大骂叛徒,然而也是徒劳,不过是多流了些口水罢了。
    接着门里走出来了修远和天舒,小之和若愚也迎了出来。趁众人欢聚之际,老板企图逃跑,没想到被老季一个绊腿摔了个狗啃泥:“畜生,早看你不顺眼了。”“你居然敢用这两个字骂人!这是违法的!你…”,老板终于能顺畅地骂两句话,只觉酣畅淋漓,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雏鸟!”只见那团嫩黄色、圆滚滚的东西连着翻了好几圈,最后在他眼前近一米的地方才终于停了下来。这下自己也是死罪一条了,他不禁痛心疾首。小之见他惊恐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跑到他身边一本正经地安慰道:“没关系,您要是喜欢这毛绒玩具,明天我让班里的小朋友借你几个。”众人大笑起来,只有天舒趁人不注意抹了抹泪。修远和若愚把老板押了进去。
    老季的“站边”让陈澜喜出望外。在他的观念里,老季是傀儡政府的人,自然也帮着万平政府,被他们那套“万物平等”的说辞洗了脑,因此从第一次见面就东躲xc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自己人。“我也没想到”,若愚笑着对老季竖起了大拇指,“季师傅是条真汉子!”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反而让老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黝黑的脸庞略略透出了点红:“也没啥,我老东西反正也没几年活了,不怕死。只要抽烟喝酒有肉吃,活半个月也成;你让老子天天吃草还不能骂畜生,跟乌龟缩头似的活一万年,老子也不干!”自打万平政府统治以来,人人自危,难得这么多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几句真心话,尤其还能当着万平政府头脑的面畅快地骂上一番,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这个托儿所一关上门,就给陈澜他们这个小组织提供了临时的庇护所。
    就在这时,阿绿重新又出现在了气泡里,陈澜这次明显娴熟了很多,轻轻一触碰,就把她搂入怀中。天舒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为她盖上了薄毯以免尴尬。看到阿绿,陈澜不由想起了二宝的嘱托,便道:“天舒,你来帮我一下。”天舒以为陈澜要她帮忙一起照顾阿绿,她本来也没有心情参与这种热闹的场合,便二话不说和陈澜一起走进了房间。安置好阿绿,陈澜给天舒倒了杯热茶,摆到她面前。“不用了,有什么话快说吧。我今天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天舒开门见山道。陈澜已经知道了天舒说的“累了”是因为什么,看着她哭肿了的双眼,竟心中有些怜惜。
    “二宝让我转告你…”,陈澜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陈澜,开瓶啤酒吧。”天舒若无其事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喝酒对身体不好,咱们还是喝茶吧。”陈澜答道。天舒装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恢复了瘫在沙发上的姿势。“二宝让我转告你…”,陈澜刚准备说,却又被她打断了,“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今天能活着回来。”天舒一脸轻松惬意地岔开话题,仿佛并不关心他正要说的内容。这次陈澜没有再被她的打岔牵着鼻子走,他知道虽然残忍,但他必须完成二宝交给他的任务。“你听着”,陈澜强行按住了天舒不自然扭动着的肩膀,“他让我告诉你,来生他一定听你的话,不当小偷。”天舒怔住了一小会儿,然后推开了陈澜的手,用冷漠地语调回应道:“哦。我回去睡觉了。”说着她起身朝门口走去。“天舒”,陈澜在背后叫住了她,“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你需要去面对它,消化它,而不是用假装麻木去逃避它。”天舒回过头,陈澜看见她的脸虽然还绷得铁青,却终于扑簌簌地往下掉眼泪:“我父亲杀了我弟弟,我杀了我父亲,我们一家都是罪人,都是死有余辜。我现在还在消化这件事,所以…”她哭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深吸了一口气又试图说道:“所以…所以…”陈澜没想到自己对她的悲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内疚自己苛责天舒的麻木,忍不住想抱住天舒让她哭一会儿,却被她一把推开,夺门而去。陈澜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责和落寞掺杂的情绪,怅然若失。而他不知道,躺在床上刚刚睁开眼睛看到这一幕的阿绿,也是一样地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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