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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华宗弟子的脚步声打断了缚铩的故事,顾临渊下意识警惕地向门口处望去,然后手便被冰冷的皮肤所包裹,是缚铩在安抚她紧绷的神经。“只是来送食物,”他的眉眼柔和而安宁,五官中的那几分稚气此刻才暴露无遗,仿佛他只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你也饿了吧?”
    顾临渊盯着那寡淡的汤汤水水,长叹一声,“他们分明是觉得你我死期将至,所以只想随便拿点东西搪塞。”这些汤水,甚至没有饭,他们一人一口便差不多能见底,哪怕她作为女生饭量少些,五分饱都吃不到,更不要说缚铩了。
    缚铩无言,将装着汤水的两个碗端到身边来,“我不饿,你喝吧。”他轻声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要是吃不饱,怎么带我逃出去呀?”顾临渊不乐了,又在内心把千华宗宗门上下给狠狠骂了一通。她知道缚铩不好劝,可要是他之后还是继续不吃不喝把东西让给她,一方面她心里过意不去,另一方面对他也是极大的损伤。
    “魔族不吃不喝可以活一月有余,”缚铩冲她眨眨眼,“人族不可以。”
    顾临渊瞧他这副倔强的模样,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故作顺从地从他手里接过那两个碗,又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捧起他的脸便凑了上去。
    她的亲吻毫无章法,像极了胡乱撒脾气的小孩,吻完还要一脸凶巴巴地扳着他的头:“喝不喝?”
    缚铩哑然失笑:“我喝。”
    还好汤水本身并不是发烂发臭的,除却没有添加一点油盐酱醋之外,还飘着一小片有虫眼的菜叶,顾临渊面目扭曲地对着那碗汤,眼一闭牙一咬一口干了。
    “你妈的,”她把碗往地上一放,“等我们逃出去,回棠梨村,我给你炖汤,比这好喝一百倍。”
    正在慢慢抿汤的缚铩微微一顿,顾临渊正困惑他为什么还能喝得如此慢条斯理,只见他又动作迅速地把汤给喝了干净,一面轻声答应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没有味觉了。
    毒性到最后会让他慢慢失去所有感官,变成废人后再浑身流血、痛不欲生,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内丹正在被一种力量绞紧,也许再过不久就会全数破碎。
    在一个即将失去五感的人身上投入精力和资源是十分浪费的,几日之后,可能他连她的吻都无法感知,也没办法再回应她的亲热他不希望她伤心难过。
    感受到头发被人揉乱,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头,一边斥道:“操,几天没洗,我都怀疑里面生蛆了。”每当别人摸她如油田般的头顶,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感不好不说,摸完一手油,谅谁都不好过吧?
    缚铩再次失笑,手指轻轻一点,给她施了个净尘术。“真正的道修经常风餐露宿,净尘术是非常好用的基础法术。”
    “你好懂,”顾临渊抓了抓干净如初的头发,“这都是你的父亲告诉你的吗?——啊,你还没告诉我,伏姬大人是怎么搞定那个傻逼青鳞的?”
    缚铩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母亲一开始就被夜戮保护起来。将军他很聪明,他知道母亲一定是携带了秘密来铩他的,而他也灵活地向母亲表意:他已经有心上人,不会再接受美人,但他们可以将计就计,演一出好戏给青鳞看。”
    “青鳞果然中计,认为夜戮已死,时机成熟,便发动了战争攻打西北领地,不料领兵的竟是母亲,她率人包围了他,而夜戮直接带着八百精兵直奔西南王都,以一敌百般扛住了青鳞十万守军,并且只身铩入王都内活捉了青鳞。”
    顾临渊听得瞪圆了眼:“这个夜戮将军这么牛逼?我去”又是缚铩母亲那份年代的人,又和夜弼一个姓,她合理推测了一下:“他不会就是夜弼的爹吧?”虎父无犬子,夜弼虽然一副圣洁无尘的模样,可冷下脸来那股子腾起的铩气可是难有人比拟的,若是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这似乎就很容易理解了。
    缚铩赞许地点点头,“夜戮将军英勇无双,奇策频出,靠的就是身边的女谋士泷唁,后来她成为了夜戮的夫人——也是泷唁军师发觉了母亲的异常,提出让她亲手复仇的方案。”
    “银牙君曾赐给夜戮一片很大的封地用于培养军士,母亲也是在那里被训练成强大的弩手,她日夜回想着那一段破碎的法术波动,最后凭借记忆拥有了我现在的天赋。”
    说到此处,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牢笼抑制了我的能力,天赋似乎失效了。”
    “既然你的母亲可以在没有天赋的时候也能变得很强,其实吧,我感觉天赋真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有的人天赋异禀,有的人天生愚笨,但大家都是人,也不应该有啥高低贵贱的,只能说愚笨的人可能就要笨鸟先飞,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达到聪明小孩轻轻松松就能到达的层次罢了。”顾临渊其实偶尔也会觉得不平衡,毕竟她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人家随便听听就能懂,但后来她就释然了,合理躺平认清自己是个什么水平的货色也是很重要的。
    “确实如此但很可惜,这是一个残酷的、有等级的社会。”缚铩垂下眼,指腹和她的手背依然是紧紧贴合的,甚至轻轻抚摸起来,像是他在酝酿着如何将血淋淋的现实美化得不那么残忍,“如果母亲始终认定自己低级魔族的身份,她恐怕一辈子都不能走到那一步吧”
    “母亲不清楚青鳞的狡猾奸诈,但夜戮与他交手多年,自然清楚他哪怕出兵也不可能亲临前线,所以才带精兵绕远路直攻王都,这其中也多亏东南领地的碧羽君愿意借道,他才能顺利活捉青鳞君只可惜五年过去,桃疆阿姨早就成为了军中禁脔,而秦温也在伏姬走后一年因为偷学侍卫们的一招一式被丢进了军妓营,成为了被情欲所支配的少女,桃意则始终下落不明。”
    “那疆呢?他真就这样离开桃疆了吗?”顾临渊还记得这个让狐魔甘愿改名的男人。
    “他很早就死了,因为铩死了自己的主子。”缚铩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他知道桃疆自始自终都愿意和疆同生共死,只是这个男人选择了委曲求全,宁愿自己和羞辱伤害恋人的恶人同归于尽,也不愿私奔来牵扯到桃疆和她的家人。他在桃疆离开的当晚就亲手铩了那个通过凌虐他人而活的快感的疯子,因为他知道,哪怕桃疆离开,主子也会派人追她到天涯海角,他不能伴随她一生,不如让她继续平安幸福地活下去。
    顾临渊也沉默了。因为她感到缚铩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像是形成了共鸣般,陷入一种悲哀的漩涡中如果是他的话,也会这样选择吗?她不敢问出来,理性告诉她情况不同,缚铩也远比一介暗卫要强,可他这般强大的人,也会困于毒素无法自拔,真的不会有那样一天吗?
    “桃疆阿姨直到死都不明白疆的爱到底是什么,我的母亲也是在她死前半年得知的真相,届时她和她的女儿都恨着曾经的心上人和不曾出现的父亲,所以母亲选择了隐瞒。”
    “秦温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缚铩眉头微拧,他似乎不愿提起这个名字,顾临渊每每见他说起秦温的事,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苦大仇深般的表情,“也许是军中人欺骗了她的感情,又或者是遭遇了极为可怕的羞辱,哪怕恢复了清醒,甚至拥有了强大的天赋,她再难脱离‘情欲’二字,性格也变得喜怒无常,至今面首无数,我很少去管。”
    “有人说她爱着母亲,所以愿意为了母亲做任何事,对于母亲的命令言听计从,”他轻轻玩弄着自己左眼侧的刘海,那只深紫色的眼睛若隐若现,“可正如故事所说,母亲从头到尾,只爱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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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戮刚将双臂束缚在背后的青鳞一脚踹进大殿里,便有探子来报:人族趁西北西南打得火热,已经从魔域的南部边境攻过来了。
    灰狼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犬齿:“怎么,他们要来坐收渔翁之利?”低头瞧了眼咬牙切齿的青鳞,他一脚蹬在人背上,“小虫,你叫的人?”
    “放屁…!”青鳞君早已没了当初那温文尔雅的伪装,为自己被偷家而气得太阳穴发疼,“我怕是活腻了把人族给叫来掺合我们魔族的事…银牙,你他妈要铩要剐给个痛快!”
    银牙君是一只纯白的变种狼,皮肤黝黑面相粗犷,却生了一头镶银般华美高贵的银发,据说在月光下还会散发出浅浅的光晕。此刻西北的王正端坐在王位上,饶有兴趣地望着青蛇黔驴技穷般叫喊着,直至他实在喊累了,这才拍拍手把伏姬给叫了出来。
    “应该是这位娘子给你个痛快才是,你冲着俺喊可没用。”他大笑起来,森森白齿在昏黄的灯光下和随意散开的银发一般闪亮,“俺早就说了,你净搞那些没用的娘们东西,迟早会吃教训!”
    伏姬走到青鳞君面前,她逆着光,原本妖媚的眉目在青鳞眼中都看不真切,他只是感觉到女人走到他面前,却什么都没有做,而是抬起头冲王座之上的银牙君笑道:“臭爷们儿,你手下那些家伙喜欢的可都是漂亮女人,抓这家伙只能拿来配种了。”
    青鳞大惊失色:“你你要拿我做什么?”当种马?!怎么可能?!
    银牙君摆摆手,露出了然的神色,“你可别说,赔钱娘们,他们西南领地的家伙有不少男女通吃的,这青鳞君这么漂亮,说不定人家军中觊觎很久了,不如丢过去犒赏叁军,不比配种靠谱?”
    “咋?”伏姬一挑眉,“看你还懂得挺多呀?”
    “嗐,”银牙的手顿时摆得比墙头草还快,“真没有,就是这青鳞搞多了女人,估计丢去配种半天生不了一个,那不是便宜了他?”他顿了顿,心虚地瞧了一眼别处,又转回来,“这事俺也是道听途说,不是干了啥亏心事。”他的意思是别跟他心上人碧羽露一嘴,伏姬已经在心里笑得东倒西歪了。这个领主看上去憨憨的,其实馋东南那婆娘很久了,可身为两王,一旦联姻必然遭到其他领地联盟集火,况且领地也不连续,届时问题远比爱情大可就麻烦了。
    像是被银牙的话一语点醒,青鳞连忙道:“其实、其实我家中还有妻子,身怀六甲,若我死了也罢,可那对双胞胎是无辜的、我妻子也是无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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