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软的已经超出棉纱的羊毛布是景泰蓝用羊绒自己织成的,长十一米宽七米,而这布也是专门为耿天制作的,而这块布,景泰蓝作了三年,放了两年。
    超大的面积是耿天从没有接触过的,闭上双眼靠在老柿子树上,脸上微风拂过,命题为明天的巨幅卷轴将是耿天即将展开的。
    可明天,什么是明天?曾经的明天是吃饱穿暖,如今的明天又是什么?明天意欲着美好,可美好又是什么?
    陷入杂乱中的耿天对于摸不到看不到的明天有着说不清的理解,耿天希望,这幅巨作能够让所有看到的人一眼看出那份深藏的憧憬和美好。
    日升日落,转眼就是十天,这期间,那卷被固定在木质架子上的羊毛布盖上了薄薄的白布和塑料布,而没有蹲在院子里的耿天依然过着属于农家的生活。
    天亮走出家门,天黑背着箩筐走进家门,看似忙碌可又带着一种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沉默不语的景泰蓝没有阻拦耿天离家的步伐,等待,不光是景泰蓝,就连顾伟、耿二生等人都在等待。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天,就在耿二生等不下去的时候,第十一天早晨,太阳升起后的耿天第一次没有背上那个放在院子里的背筐。
    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耿天在静坐了半响后,动手拿下了架子上的白布和塑料布,交叉在一起的双手轻快的活动着,直到彻底活动开手指后,耿天拿起早晨从房间拿出的布袋子。
    打开后,一个两个三个六个,六个一眼看去全是黑色甩锤出现在耿天手中,只有站在耿天旁边的景泰蓝发现,这些黑并不一样,或深或浅,有些还是深灰或是浅灰。
    皱了下眉头的景泰蓝看了看耿天,“天娃娃?”
    仰起头冲着景泰蓝笑了一下的耿天把从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木板,木板上绑着三四十种颜色,“大叔,帮俺配料染羊绒线吧。”
    深深的看着脸上挂着淡笑的耿天,沉默了半响的景泰蓝接过耿天一直举着的木板,点点头,“好。”
    笑意加深的耿天收回了视线,上二下四的缠绕好所有的甩锤,甩甩手臂后,踏踏踏踏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好像并不急着赶工似的耿天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进入工作状态的耿天生活的极有规律,上午四个小时,中午吃过饭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半准时开工,到五点半结束,每天固定八个小时,晚饭后,耿天会很放松的或是去田里除除草,或是去果林剪剪枝,要是没有活,耿天就会拉着顾伟跑去爪子山找褚泉。
    可就是这样的心无旁骛的工作状态却让顾伟欣喜不已,虽然点醒了耿天,可顾伟却并不希望耿天整颗心都在工作中,曾经的没黑没白顾伟并不希望看到,好在,已经找到规律似的耿天也没有了近乎自虐似的死干。
    八个小时是耿天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时间虽然慢下来,可进度却一点没有落后的耿天在众人期盼中,在巨大的羊毛布上织出一只手。
    半弯曲的手呈现托举的形状,黑色的线条,深灰浅灰的晕色,巨大的手在整幅作品的最下面,隐约有些清楚的顾伟觉得耿天所谓的明天就是托举。
    可随即,看到景泰蓝准备好的颜料,顾伟又觉得不太像,而问耿天,耿天只是笑而不语,一个月零五天,第二只手出现在卷轴上。
    正如顾伟最初预料的那样,两只手确实是呈现的托举状,不过让人诧异的是,完整的两只手有着清晰可见的苍老。
    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耿天展现神技的顾伟满眼惊讶的看着那双一眼能看出苍老的双手,硬是半天回不过神,而直到这时,一直担忧的景泰蓝却放下了提起的心,景泰蓝知道,耿天终究还是继承了老头子的衣钵。
    ☆、 第 129 章
    时间缓缓流淌,耗时一年零七个月,巨型羊毛卷轴“明天”终于完成,要由四个成年男人才能支撑住的卷轴在众人的期盼下缓缓打开。
    一双苍老的双手率先出现在众人眼中,随即是翠绿的草地,或深或浅,细而柔软的草丝因为特意处理的关系,在微风的轻抚下,微微荡漾。
    大片的草地,成片的果林,然后,果林里出现了孩子,指肚大的五官,清晰可见的五官和灿烂笑容一下子冲进了众人的视线内。
    悠闲的双手插兜的顾伟靠在桃树下,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耿林坐在粗壮的枝干上,或伸出双臂或站在树下的教官,以让人一眼看出的紧张呵护着洋溢着笑容的孩子。
    硕果累累的果林,一群用笑容诠释着明天的孩子,伸展的双臂,呵护的同时也意欲着扶持,而苍老的手,托起的不仅仅是明天,也代表着曾经的过往。
    静寂的空间内,缓慢流动的风让卷轴上的羊绒轻轻浮动,随着轻轻的风摇摆的树叶和好像宣泄着心中喜悦的孩童,哪怕亲眼见证了整幅卷轴一点一点的刻画,这一刻,顾伟的心还是充满了对明天的憧憬。
    伸出手臂,抱住因为卷轴完成而整个人松弛下来的耿天,埋首的同时,无声的扯动嘴角的顾伟心底有着无法用语言宣泄的喜悦。
    完全没有想到耿天会把自己摆在卷轴里的顾伟从那个小小的身影中找到了耿天的眷恋,其实,一直以来,顾伟都知道,耿天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很多时候,俩人之间都是顾伟在主动,而耿天却是被动的接受,虽然不会怀疑,但顾伟还是有些许的遗憾。
    但,再次抬起头看向卷轴中,那个脸上挂着淡笑的身影,顾伟知道,耿天的心里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位置。
    “哎呀,国军,国军,这是你家胜子。”
    “这不是俺家六一吗?”
    “老姑娘、老姑娘,赶紧过来,这是你……”
    短暂的静寂后,七嘴八舌的喧嚣声响起,伴随着惊呼还有杨锦、胡岳阳等人无声的惊叹,缓缓的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卷轴。
    蹭的一下收回手的杨锦眼底闪过惊骇,丝丝冰滑中软的让人不敢触摸,这是什么?这还是人力能够完成的吗?
    耳边的嘈杂让总算回神的胡岳阳用力闭了闭眼,深呼吸,轻吐气,再次睁开眼的胡岳阳一双熠熠发光的双眼刷的一下落在了靠在顾伟怀里的耿天身上。
    “天儿,上报吧。”
    胡岳阳的话清晰的在众人耳中响起,不解、疑惑的目光纷纷转向胡岳阳,神情异常激动的胡岳阳颤抖的手指放在卷轴的最下方,“天儿,上报到省里,咱申请、申请文化遗产。”
    平静的目光静静的落在卷轴上,久久沉默后的耿天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点头。
    轰的一下,顿时炸锅的赵国军等人一下子围上了胡岳阳,七嘴八舌的追问中,小心翼翼收起卷轴的景泰蓝指挥着乔刚等人把卷轴搬回屋里。
    而从这天起,带着耿天闲暇之余用同样布料做好的小幅卷轴离开的胡岳阳赶往了省里,一张张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图片摆在了省委领导的面前。
    夹在着惊叹中的质疑随之响起,短短一个星期,双鸭屯迎来了三波所谓的领导,与此同时,跟胡岳阳一起使劲的杨锦也带着首都的专家赶到了双鸭屯。
    亲眼看到了耿天是如何让羊绒线变成了画卷,亲眼看到景泰蓝是如何费神让一根根头发丝似的羊毛绒变成布的专家们震惊了,层层上报,层层把关。
    三个月后,带着卷轴的耿天在顾伟和耿顺、胡岳阳等人的陪同下赶往了首都,第一次走进那个全国闻名的大会堂时,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耿天还是紧张的浑身僵硬。
    从第一幅的出师品,前前后后一共制作了七幅大型卷轴的耿天最后展开的才是“明天”
    美好的意欲让人为之心暖,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憧憬,那也是一种对美好的期待,震撼人心的毕慈卡夕络流沉浸了一个世纪后,终于走出了大山。
    无尽的等待后,第二年的五月,再次带着卷轴和木质纺织机的耿天又一次赶到了首都,这一次,耿天将接受来自世界的检验。
    第一次由个人申请文化遗产,无论是H省还是国家,都给予了耿天最大的支持,黄皮肤、黑头发,一架有着岁月沉淀痕迹的木质纺织机,八十七个缠绕着各种颜色的甩锤。
    宽敞的会场内,深深吸了一口气的耿天低垂眼帘活动了一下手指,上三十七,下五十的排列惹来阵阵议论。
    本以为会紧张的手脚僵硬的耿天没有发现,当真正的坐在纺织机前,心底的紧张悄悄的消失了,身前身后,足足站了二十多人的耿天挺直脊背的刹那,双臂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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