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着大嗓门的大荔让刘大梅用力的点点头,短短半年,经历了生死,也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爷们的呵护,刘大梅打心眼里接受了刘金喜。
    就连最开始别别扭扭的大凤,在亲眼见识到亲爹疯狂的想要砍死姐三的风魔后,也实心的接受了死死抱住三凤,用肩膀抗住飞来砍刀的刘金喜。
    大凤相信,刘金喜是打心眼里疼她们姐三,摸摸身上的新衣服,低头看看拿着棒棒糖咧着嘴笑的三凤,一手牵着二凤,一手领着三凤走到了婚礼中央。
    盘子内的两个小酒盅被大凤端在手里,轻轻举起,深吸一口气的大凤看向刘金喜,“爹,好好照顾俺娘,俺们姐三和俺娘都交给你了。”停顿了一下的大凤看向捂住嘴红着眼眶的刘大梅,慢慢扯动嘴角,“娘,大凤不懂事,您别跟大凤一样的,俺知道爹是好人,俺也知道爹真疼俺们姐三,咱一家人好好过。”
    楞了一下的刘金喜呼的一下红了眼角,跟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刘大梅一起颤抖着手拿下大凤手中的酒盅,齐齐的点点头,“哎。”
    平日里的能言善道,平日里的爽朗大方此时此刻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刻,在双鸭屯老少爷们的注视下,在亲密战友的祝福中,也在三个女儿的笑容里,举起酒盅的刘大梅、刘金喜郑重的喝下交杯酒。
    一口闷下的刘金喜悄悄的抹了把脸,放下酒盅的刹那,一把抱起三凤,“兄弟们,我刘金喜有家了,我刘金喜也有老婆孩子了。”
    嘶吼的刘金喜激动的那样惹来阵阵笑声,站在人群中,看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刘大梅,又看着眉目间终于少了郁气的大凤,耿天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风风雨雨的大半年,不管经历了什么,总算过去了,就连曾经不言不语却用无声反对的大凤也终于敞开了心。
    就这样走过了叛逆,就这样在鲜血中走进十四岁的大凤,耿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场鲜血战让刘金喜满身伤痕,也让亲速的成长,虽然这样的成长对于大凤来说太过于残忍,可意外之所以称之为意外,也就是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大凤终究还是那个朴实而善良的农家孩子,不管这样的成人有多让人不堪,可大凤扛过来了,就连曾经倒在血泊中的刘金喜也扛过来了。
    而受到应有惩罚的钱家爷俩也去了该去的地方,打今个起,大凤姐三和刘大梅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喧闹的婚礼结束,微醺的耿天一手牵着自己的胖儿子,一手拉着呵护了自己走了近十年的爱人慢慢往山里走。
    初夏的微风轻轻的拂过,漫山遍野的翠绿和清新不断在眼底闪过,明明是熟悉的景色可依然深深吸引着耿天。
    “爹,我想去省城念书。”
    漫步在林中的耿天正在享受此时的惬意时,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声音还是那个熟悉的刻在骨子里的声音,可意思却把仅有一丝微醉的耿天震的呼的一下醒了酒。
    没有看手中的胖儿子,而是第一时间刷的一下盯住顾伟的耿天瞪大的双眼看到的就是同样满脸惊讶的顾伟。
    松开手,停住脚,秃噜一把脸的耿天按下突突突直蹦的心跳,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头看向胖儿子。
    仅仅七岁,却已经达到一米三的耿林又黑又敦实,结实的小胳膊小腿跟小杠子似的极其有力,大半年的时候窜了一头高的耿林此时已经到了耿天的胸口,而最让耿天欣慰又失落的时,不知道学校是咋训练的,这孩子独立能力极强,而且主意还整。
    很多时候,命令式的言语已经不在好使,压下心底的不安和震惊,缓缓吐出一口气的耿天弯腰直视着耿林,“儿子,咋想的?咱f县也有好学校,要是不乐意在县里上,咱去市里,为啥一定要去省城?”
    别说耿天,这事就连顾伟都不知道,这大半年,先是刘大梅的事,紧随其后,连续五年出口的水果干突然被扣,正好赶上双鸭屯进入春耕,没办法的顾伟跟着武鹏去了省城,一待就是两个月的顾伟也是才回来没几天。
    不躲不闪,回视着弯腰直视的耿天,目光中有着耿林无法理解的复杂,可耿林虽然无法理解耿天的复杂,可耿天却清晰的明白孩子眼中那份想要飞翔的渴望。
    “爹,小年军校要招生了,今年是第一年想低年龄孩子开放,小白和豆豆要去,爹,我想去试试,我喜欢学校,也喜欢教官,我想成为像教官那样的人才。”
    教官是啥人才耿天不知道,就连耿林所说的少年军校耿天都不懂,没有急着回答的耿天扭头看向顾伟。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的顾伟定定的看着挺着小胸脯的耿林,“你想去?”
    带有深意的询问中,没有一丝犹豫的耿林重重的点点头,“爸爸,我想去,我喜欢那样的生活。”
    没有迟疑的回答让顾伟沉默了,久久注视后,拉起半弯腰的耿天,紧了紧掌心中明显冷了许多的手指,没有吭声的顾伟带着强忍着想要说些什么的耿天再次抬起了脚步。
    “爸、行不行啊,给个话啊,下周就要报名了。”
    愣了一下的耿林边喊边赶紧追上慢慢行走的顾伟、耿天,脚下的步伐一顿,脸色极其难看的耿天狠狠的瞪了一眼顾伟,绷着五官在耿林咋咋呼呼的叫嚷声中勉强挺着回到了四合院。
    房门关上的刹那,脾气顿时爆发的耿天咬牙切齿的瞪着顾伟,“我就说不让孩子去市里不让孩子去市里,你非说那好,好个屁啊好,现在好了,飞了吧,飞了吧。”
    气的只转磨磨的耿天让顾伟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多久了?想不起多久没有看到耿天如此有活力的顾伟轻咳一声,“飞啥呀,你以为那学校那么好进?你想进就进?那是要通过考试的,就是分区经过训练的孩子都不一定能进去,咱儿子,我看够呛。”
    顾伟的话音刚落,越发恼怒的耿天脸色好像锅底黑似的恶狠狠的盯着顾伟,“咱儿子咋了?凭啥不要咱儿子?我告诉你,别说一个破学校,只要我儿子想进,那就跟玩似的。”
    好话赖话全让耿天一个人说的顾伟顿时喷笑出声,一把搂过耿天,大脑袋往耿天肩膀头一搭的顾伟哈哈哈哈的笑了。
    被顾伟笑的红头涨脸的耿天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想笑又想生气的耿天憋了半天才狠狠的拽了一把顾伟毛刺刺的头发,推开肩膀上的大脑袋。
    满脸笑容的顾伟拉着耿天走到炕边,抱着耿天坐在了炕边,“天儿,你多长时间没自己动手认认真真的去做喜欢做的事情了?”
    带笑的询问让耿天脸上的淡笑僵住了,缓缓低下天,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是老茧的掌心,多长时间?仔细回想,认真去回想的耿天发现自从两年前做完最后一个大件后,就一直没有认认真真的去做过什么。
    师傅曾经交代过的一年至少有一个大件成品的叮嘱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的在脑海中遗忘,尤其是自从去年耿林离开家之后,耿天甚至连下地的时候都很少。
    最初刚刚回到双鸭屯时的干劲冲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墨守成规的守着家里的这点产业看着钱袋子一点点鼓起来的耿天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难怪景大叔好久没有笑容,难怪顺子哥总是欲言又止,难怪武鹏有事不在找自己,难怪总觉得日子变的漫长而空虚。
    曾经带着师傅的叮咛和期盼想要努力的一切在安逸中已经被遗忘,任由这双需要精心养护的手变的布满老茧。
    白了脸的耿天缓缓低下头,紧抿双唇的双手狠狠攥在了一起,黝黑的大手落在手背,轻轻的,一根根的掰开,握在掌心。
    “天儿,孩子有孩子自己的路,做父母的只能引导却不能代替孩子,这几年,随着小林的长大,你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小林身上,这不能说是错,可天儿,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孩子大了,该放手的时候咱必须放手,曾经喜欢的,为了孩子放弃该捡起来了。天儿,我喜欢你忙碌的样子,也喜欢你为了完成梦想而努力去前行的不服输,老师傅的手艺不能断在你这里,我相信文化遗产终会有属于你的位置。”
    顾伟的话好像拨开了层层迷雾,让耿天再次看到了迷失的前路,闭着眼,靠在顾伟怀里,缓缓扯动嘴角的耿天无声的笑了。
    这一夜,躺在爱人怀里,相隔十几年的耿天第一次梦见了老师傅,梦中,好像又回到了学艺时,背着手佝偻着背的老师傅严厉的面孔和声声呵斥不断的在耳边响起,时不时落在手臂上的小棍子让耿天想笑的同时也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当黑夜过去,太阳再次升起时,站在院子中的耿天看到沉默了许久的景泰蓝,眉目舒展的耿天洋溢的笑意让景泰蓝眼睛刷的一下亮了。
    迟疑了一下后,缓缓举起手中那块侵染的毕慈卡香砂,哈哈哈大笑的耿天大步走向了景泰蓝。
    一个星期后,耿天、顾伟,陪着耿林参加了全省选拔,千里挑一的层层选拔持续了三天,紧闭的大铁门缓缓打开,疲惫而神采飞扬的耿林走出大铁门时,手里已经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通知书。
    笑着抱住胖儿子的耿天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好孩子。”
    短短的三个字是耿天能够说出最大的欣慰,十天后,一切准备就绪的耿林走了,仅仅七岁的耿林以全省第三十一的名次闯进了少年军校,而送走儿子的第二天一早,起床的耿天背着箩筐走出了家门。
    除草,修剪果林,中午回家短暂的休息后,双手侵泡在药水中的耿天看着掌心中的老茧一点点脱落,一泡就是一个月,当最后一块老茧从掌心脱落后,耿天笑了。
    摆在院子里老柿子树下的木质纺织机时隔两年再次响起,而这一次,代替老师傅的景泰蓝站在了耿天身后。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鞭又一鞭的木棍总会在耿天那双手臂脱离了既定轨道后重重的落下,短短三天,重新找回了娴熟的耿天沉默了许久后,拿起了景泰蓝精心制作的羊毛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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