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两人谈笑打趣时酝酿出来的轻松欢乐,随虞昭说出这番以沉重词眼组成的话之后,一瞬间,就消散得荡然无存,继而,两人不约而同闭嘴默声,之间从来不曾僵过的氛围,悄然无息地降到了冰点。
    周遭无人侍奉,一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偌大暖殿,就变得安静非常,文罗转过头,目光不看虞昭,只直视着前方,双目无神如同在发呆一般,可那下垂的嘴角明显昭示着,她听过虞昭说的话后,情绪发生了变化,明显有些不高兴,语气中,亦是带上了前所未有地生分意味。
    “他的心是否是爱我护我的,自然是我自己感受得最清楚,你先前分明也觉得,我将终身许他,并无什么不妥,如今改口改得这般果断,什么话都可说出来贬低他,不过是因你记下了他当日性子急当着众臣的面对你露不敬服举止的仇,所以对他不满所致而已,可是陛下不是已经帮你罚过他了,你为何还要如此耿耿于怀?”
    “是因记下了不敬服的仇?文罗,说话要凭心,我何曾屑于求过别人的敬服?”
    冥顽不灵,不过才与她就此事开聊了两句,虞昭就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面对拥此时心境的文罗,文渊文夫人两人心中的无奈,是有多绝望。
    想了想答应过的文夫人的人情,虞昭强忍着恼意,偏头冷笑一声,语气平和与文罗复述事实:
    “你其实是明白的,凌锋看我不顺眼,是一直以来都如此,可原先他不曾有心使坏来诋毁我,我也不愿费心与他计较。二十九那日,你虽不在九州台,之后必定也从旁人那里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凌锋他颠倒是非,妄图帮着凌德仪想陷我于不义之地,最终奸计败露,他却依旧无悔改之心,还口出狂言,陛下给他的罚,是他罪有应得,你大可不必拿此来与我说事。”
    先前文罗没有来时,虞昭还有心特地嘱咐过楚子凯,吩咐他面见文罗时,与她说话的时候,要注意着语气,不要过重会伤了她的心。
    可此时自己先临了其位,虞昭才发觉,只要是感受清楚了文罗这执着到近乎愚蠢的态度,脾性不管是再好的人来与她说话,都会控制不住心中的火气烧得越来越旺,所以说出来的,只要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根本就没有办法带上一点委婉。
    “且二十九他无端对我发难那一次后,我也不曾有反对你嫁入凌家一事的心,是因那时的想法是,他只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才会想方设法想算计我让我难堪,人各有劣性,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大度些也就与他计较了,期盼着他或许对您,真的是以真心相许的,可如今——”
    话语到了转折处,文罗的目光复忍不住抬起,朝虞昭这边望过来,虞昭坦坦荡荡所说的全是实话,也不退缩,直直地将目光迎上去,果断无疑,笃定道:
    “可如今我也看清了,凌锋此人品性不耻先不说,竟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对你,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你比寻常女子特别一点,所以在你身上多留了一分心而已,实则,想抛就抛,想弃就弃!”
    “无凭无据,你胡诌八扯!”
    话中每一字每一语,几乎都是逆着文罗的心意来的,本文罗是在家里受够了家人的打击,想过来寻闺中密友诉苦,妄图得到一点理解,却不想虞昭不但不理解她,还说出此类话来否认凌锋对自己的真心,她断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可虞昭管她相不相信接不接受,总之她着实是死都理解不了,凌锋怀抱分明一个明晃晃呢火坑,文罗还非要赶着去往里面跳的这一想法,一心就只想把被鬼迷了眼的她鞭挞清醒过来,所以参杂在言语里的无情直白,还是一点儿都没有收敛。
    “我若是胡诌八扯,你岂不是神智尽失,为了这样个无礼无状不可理喻的男人,竟把你与你连着血脉默家人气得日夜不得安宁,我绝对没有放大话,如凌锋这样的人,你随手扔一块砖头去河畔街头,砸到十个人,十个都比他明辨是非,当真不知你什么时候眼花了才看上的他?”
    “我知道,你对他意见这样大,无非是因他把你得罪了!”
    言辞激烈,文罗算是被虞昭彻底激怒了,拍桌而起,退远了些表示自己的抗拒,双手抄在胸前在一旁立着,信心十足地与虞昭辩驳道:
    “他心肠是有些小不错,可是他看不惯你,绝非是如你所说心劣性作祟,他不过处事呆板不圆滑,觉得不管如何,你既然身负过先帝嫔妃的名分,再嫁了陛下,就是有违伦理,因此,才不愿对你摆出好脸色,你如今心眼小了容不下他此般,我不与你说他便也罢了,只是他对我如何,我还是那句话,不必你们来评价,世上无人比我自己感受得更清楚了。”
    都闹到快翻脸这等地步了,文罗的满身桀骜。都还不愿卸下,二人这一通舌战,打出的气势,绝对可以用气势磅礴一词来形容,虞昭心火冲天,口干舌燥,看着眼前眼神中满是坚定固执的文罗,觉得脑仁都微微发疼,闭目咬牙深呼出一口气,心中暗劝着自己要冷静,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的咄咄逼人。
    “文罗,我不与你吵了,你费心细想想,你为了见他,抗了旨,冒着要被杀头的风险,夜闯凌府,拿出了这等卑微的姿态,只为了去求他相信你如磐石一般坚定的心,他却不体谅你的辛苦你的真诚,还是不愿信你,逼迫着想让你交权以证决心,种种举止,哪一点可看得出,他是在意你的?”
    “是在意的,”
    任凭虞昭是怒声呵斥,还是好声劝导,文罗此时为情所困,对别人所说的所有表示反对的话,根本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依旧坚持,拿出她心中一直所想的说辞,来做回应:
    “正是因为他看重我与他的情意,才会让我舍弃了我最在意的东西来看清对他的情意有多深沉,以此来获取一个安心,好也可拿出勇气,能无顾虑地将一切抛诸在我与他二人情意之后,待我嫁他与他相守后,他必定会将真心加倍奉还于我,苦尽必定甘来,就如陛下如今待你一般。”
    为维护男女之情,头脑昏成这般的人,虞昭以前,只在藕花珍藏着的那些俗套无比的话本子上看到,在现实中,着实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若不是亲眼见证这个女子是一路靠本事获取到今日成就的,虞昭大抵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文罗,真是那位战场上宝剑一挥就能震慑万千男儿的女中豪杰。
    又惊又气,虞昭心头起了感慨万千,同时也是觉得可笑至无话可说了,端起茶水送入嘴,润了润自己说话说得干疼的嗓子,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再不知该从何开口劝文罗。
    屋中重归了静默,虞昭文罗两人自持看法,互不相让,都还在气头上,偏头的偏头,转身的转身,谁也不愿搭理谁。
    把关系闹到这么僵,还是头一次呢,其实虞昭文罗两人心里都不好受,可也都是为了让自己冷静来面对对方,眼睛便暂时看不得对方,背对着保持沉默了好一会儿。
    良久,忽听“当啷”一声响起,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静谧,文罗转身看,原是虞昭将袖子里的一些东西挥到了地上,定眼仔细一看清,文罗的心头,瞬间涌上一阵刺痛。
    原被虞昭扔到自己面前的几块碎片,就是以往她悉心保存不容有一丝划痕在其上的宁远将军令,此时四分五裂落在地上,再寻不见了往日可号召众将士听令的威信。
    文罗难过得说不出话,终究还是虞昭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曾与我说过,这令牌,那盔冕,是你用臂上八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胸前三个差点致命的驽洞,小腿处敌军火箭留下的烧疤,和脸上那无数总不见好的血痕,混着血与汗水尘土换来的。多痛多累,我都有心替你记着的呢,你既然说他凌锋那般在意你,为何他却不曾帮你记着,随随便便就要让你受过的那些痛尽数成了白费。”
    要把拿命换来的荣誉与尊严舍弃,文罗心中是极其痛苦的,舍其,如同就是在割她的肉,此时她眼睛里看着那令牌碎片,耳朵里听着虞昭说出的话,内心就如同在被利刃一刀刀剜着一般,滴血般的痛,眼眶在一瞬变得湿润通红。
    绕是都痛苦至如此了,可文罗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却不曾有改变的苗头,咬牙答道:
    “他不是不记得,也不是想要我拿苦痛换来的成果化为乌有,那些伤痛,都已经过去的,只要我和他能走在一起,如今舍去的东西,皆会化为未来的美好,所以,我不惧为他抛却这些是非名利。”
    如此都不见动摇,虞昭还能说什么呢?她忽而明白过来,文罗如今就陷入沼泽中的人,越拉她越要往里陷,所以她也感知到了与文夫人和文渊一样的无力无奈,再也寻不到合适的语句来同她证明凌锋此人非良人,费尽最后的口舌,只能再告知一句:
    “你与他的未来,绝对不会美好。”
    “不会,我知,我与他以后,会幸福的。”
    文罗对虞昭摇头,轻声回应她的话后,又道:
    “你是过来人,本该是唯一相信我做的选择是正确的人才对,还记得吗?曾几何时,许多人也是如你现在衡量我与凌锋之间的情意这样,来评价你和陛下之间的情意的。”
    难怪这样有底气,原是再三把虞昭楚子凯两人比做例子,在给自己加油鼓气呢,虞昭对文罗此种想法,颇为不满,在她内心中,对凌锋其人排斥厌恶得很,怎能容有人把此人拿来与楚子凯来相提并论,故那稍要偃旗息鼓的火气,又再度有了点要复燃的苗头。
    “我先说过,凌锋此人,根本没有和陛下并论的资格,”
    自己的男人,自然要自己要维护,虞昭可舍不得让楚子凯在文罗的眼里掉这么大的身价,为了不输气势,她也起身立起,与文罗视线平齐,神情无比严肃,漠然问她道:
    “你觉得呢?”
    “自然,君臣不能并论,”
    试图僭越颠倒君臣尊卑,文罗再是被情迷了心智,都还没有疯到那个程度,先出言表明了自己无冒犯不敬之意,又解释出了自己的本意。
    “我所说的是,凌锋的博学才智武艺地位各类方面,再是不及陛下分毫,我都点头承认。但我也相信,他再是个怎样不好的人,付诸于我的真心,与陛下付诸与你的真心,是一样的,你们能携手共进渡过艰辛迎来幸福,我们亦然可以。”
    没有一丝犹豫,虞昭才不管会不会让文罗觉得不高兴,即刻否认道:“不一样,不管是论品性或是论深情,凌锋永远都比不上陛下的一根头发丝。”
    下一刻,文罗也迅速做了答:“时候未到,你这话也未免太过决断了……”
    “不决断,有依据的,”
    本是从未想过要拿自己此生得到的这一段幸运的情意去同文罗或是谁炫耀什么,可是虞昭看文罗如今这样子,是非要揪着自己和楚子凯不放了,便就不要怪自己不想顾忌她的感受了,一字一句,将楚子凯对自己,和凌锋对她的区别,明明白白地数落出来给她听。
    “我嫁与陛下,纵然其中参杂了许多理不开的纠葛,是确实是陛下不远千里亲临西番主动来求娶我的,真心一颗带聘礼万千,无论谁人来阻扰,都不曾让他生过半点放弃我之心,说只要我跟他回来,他什么都愿意退让,也诚心与我承诺过,此后他会将我放在心中宠爱一辈子,故我才觉得他的真心不虚,应下了他的求亲,选择跟他回来修这三世缘分。”
    ps:(疯狂暗示!)执着于红袖的相思豆,想要,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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