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璃不得不承认,某些融入血液中的习惯很难改变,在虚幻中遇到陌生人,总忍不住大声呼唤。
    都说别喊了,你可以直接问我。
    你干嘛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说话,听着令人难受。
    皆因姑娘乃天选之人,不是每个人都能与本尊心灵对话,神凭之力乃百万人中才会有一人拥有的超强能力。
    如此说来,你带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沈芳璃往前走了数十步,身旁才传来缔丰冗长之声。
    沧源峰——二十六年前,我作为人类的开始。
    此话不太对劲啊!嗜血成性的妖神竟有这种感悟?
    对于你们来说,我就是一团黑色的戾气,而我却从未真正活过,是凌斱给了我机会。
    沈芳璃顺着黑气漂浮的方向望去,见那名士兵来到关隘前,掏出怀里一葫酒,掷向守岗的一名胖脸士兵。
    “凌斱,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渴死我了。”胖脸士兵接过酒葫,饮了一口。
    “夫人快生了,我向将军大人请了假。”
    “啊这——恭喜你啊!要当爹了!”
    凌斱接过胖脸士兵递来的酒葫,仰天长叹:“生逢乱世,我却不能为国尽忠,何喜之有?”
    “你在这里坚守岗位,就是在为国效力。”胖脸士兵扶了扶军帽,正声道,“如果让妖神破除七神器封印,不知又会造成多少生灵涂炭。”
    “莫用别人的观点当作你自己的结论,你见过缔丰吗?”凌斱晃了晃醉醺醺的身子,“我也没有,所以我们怎会理解妖神?就活该被这混乱的世道玩弄呗!”
    说罢,凌斱把空酒葫弃于雪地里,往山上走去。
    “干什么?你不能去!”胖脸士兵正要阻止,瞬间一声惨叫,只见一柄白刀刃正面贯穿了他的胸膛。
    “若求真理,怎能不见鲜血?若为名利,怎能不冷酷无情。”凌斱自言自语,在暴雪中继续前行。
    凌斱历经险阻,好几次失手差点坠落山崖,才终于来到山巅,他用衣袖擦干刀刃上的血迹,低吟咒文解开沧源冰湖前的结界。
    狂风突然被激怒了,吹得凌斱睁不开双眼,看不清冰面下的骚动。只好扶膝前行,盘腿而坐,声音响彻天际。
    “至高无上的创世妖神,吾乃凌斱,一名沧源之境的守卫,米杰尔将军的手下。也是祁尔领的领主,因长期饥荒和洛贝仑帝国入侵,百姓饿殍遍野,甚至卖儿鬻女,这样下去我报效国家的毕生之志,就无从实现。”
    躲在湖边巨石后边的沈芳璃往前挪了挪身子,感到耳边的风速减缓了许多,凌斱的声音听得更为清晰。
    “但因果律之罚后,璨星诸神自身难保,我只能求助您——缔丰大人!”凌斱起身,神色凝重道,“我来此地不是向你祈愿,而是一场交易,如果你能助我保卫国家,击败侵略者,我会送你一件最想要的东西,听好了——什么都可以,挑一个你最喜欢的拿走吧。”
    对于沈芳璃来说,眼前是她此生见过最恐怖的画面:森冷的电光刺破冰面,照亮了凌斱漆黑的双瞳,他头顶裂开一道十字型伤口,被冰缝中逃逸的一股黑气吸入颅内。
    ……
    随着黑雾弥漫,周围场景再次改变。沈芳璃在一间宅院门前,目睹一名端水盆的老妇从她身体中穿过,目的地是一个传来女人痛苦喊叫的房间。
    凌斱像木偶一样贴着门扉,黑气化为液体从他头顶溢出,从纸窗上的孔洞渗入室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流向床铺,再通过女人垂在床沿的右手进入她的身体,最终抵达融入隆起的肚子。
    伴随着一声邪魅笑声,婴儿出生了,不会哭、不会闹,仅凭回眸眨眼就吓得母亲不寒而栗,若不是凌斱及时推门闯入,就被她狠心摔落在地。
    “这个恶魔……他不是我儿子……他不是……”女人狂哭不止,歇斯底里地想要从凌斱抢夺婴儿,“必须……杀了他……”
    “夫人!你疯了吗?”凌斱使劲推开女人,看着孩子双眼中闪烁的黑焰,一摸头顶,惊觉十字伤口已经愈合,顿时全明白了,随即狂笑道,“妖神回应了我们之间的交易,这下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
    在给婴儿取名为凌汶轩后,凌斱永远离开了宛阳,再也没有回来,他成功当上了一名将军,击败了洛贝仑帝国军,最后再也没人见过他。
    也许,在这个时代,一条纯洁无暇的新生命不算什么,即便这个孩子被恶魔分食,灵魂和肉体被完全替代。
    那些因神灵抛弃而逝去的无数生灵,还能做些什么呢?所以,我继承这个生命,努力活下去,直至找到你们深爱这个世界的答案。
    “你找到了吗?”幻境缓缓消失,茝草之森重现沈芳璃眼前。
    “只能说作为凌汶轩的人生,让我产生了某种变化,世间的纷争总是说不清道不明,但人类哪怕毫无希望也不愿放弃,他们拼尽全力逆转悲剧的姿态,不是很令人着迷吗?”
    “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复仇工具人!”沈芳璃岿然叹息,面无表情道。
    “利用你那么长时间,实在非常抱歉。”缔丰之气往天梦石内收缩,“我和朔鸣都是为了心中所爱,不同的是——他成功了,我却没有,依娜元神因七神器重组融入你体内,却很不稳定,只要你情绪失控,‘她’就会暴走,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们人类。”、
    “此话何解?”沈芳璃捡起导灵和天笠两把驱灵咒立枪。
    “千年前依娜为解救人类的苦难,在贽神之仪中献出了自己身体里的七个器官,这便是七神器的由来。”
    “邪神乃灾厄的根源,她为何要为人类做到这个地步?”
    “宇宙起源之初实乃一片黑暗,高傲的光明自诩造物主罢了,这些善恶交错之处无法简单二分。”缔丰厉声反驳道,“对于你来说,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是协助我恢复依娜神识,也算是帮你自己。”
    “好!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你快教我怎么使用这两把驱灵咒立枪?”沈芳璃捋了捋鬓角,打了个哈欠。
    “我觉得你应该先学天梦石召唤咒文,这可是收纳三遗物之一,以后装东西非常方便,可以不用购买背包、行囊,外出远行减轻了负担。”
    “不学——你知道这破石头困了我的灵魂多久吗?”沈芳璃把枪一丢,抱手赌气坐在地上,“反正我对它没好感,你呆在里面就好,装进去的东西感觉会被你‘污染’,用着嫌烦。”
    “有些事总归是要慢慢适应,万一发生紧急情况,它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缔丰耐心辩解道,“此物乃梦境石和天机匣二者的融合,能力更甚于当年我用来藏七神器那会儿。”
    “原来是你干的,怪不得在我记忆中并无此物。”沈芳璃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准确来说,我只是把藏奇迹之戒、无畏之剑、勇气之冠的天机匣送给幽娜,两者合二为一,乃某种机缘巧合。”
    “行吧,被你说服了,我学还不成吗?”沈芳璃起身微笑道。
    缔丰之气完全渗入天梦石中,良久,一声心灵对话之声传至沈芳璃心扉。
    汝需切记,念咒时要心神专注,脑海中想象解封或收入天梦石中物体的形状,然后默念……
    咒文之声犹如鸣钟般撞击沈芳璃脑海,没想到竟跟七彩当年封印她所用之咒极其相似,她捂住头部,单膝跪地,待缔丰念完,她才奋力睁开双眸。
    “告诉我,天兆教教主七彩跟你什么关系?”
    “七彩即是救世主朔鸣——跟我是不共戴天之敌。”
    “看来我们的目标挺一致啊,好!我答应帮你。”沈芳璃轻抚右腕上烧伤的痕迹,艰难起身。
    “你先别激动,我们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缔丰放缓了语气,“隐界一役后,虽然我一半元神借天梦石之力侥幸逃脱,但是朔鸣在堕龙镇之苍穹撑起九天龙柱,建立了以龙族九大氏族为首的天兆城势力。”
    “他为何要引龙族移民于此,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沈芳璃迫不及待追问道。
    “我猜最主要有三件事是他想做的:一、重建神界于苍穹之城,复活璨星诸神。二、以帮助龙族复国为名,打压旧神界势力。三、建立一个以他为主,神统治人的新世界秩序。”
    ……
    “一旦让朔鸣达到目的,将导致三个无法挽回严重恶果:一、光翼人族为报当年旧神界内战之仇,将暗翼人族斩尽杀绝。二、龙族为报人类灭国之仇,再次爆发人族与龙族的战争。三、宗教、神学将大量盛行,科学进步将停滞,人类会进入一个被神权奴役的时代。”
    沈芳璃震惊得张大了嘴巴,难以平复内心的压抑。
    “这就是你们人类期望拥护的未来,远比直接毁灭还要可怕。”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朔鸣?”
    “唯有上古时期,依娜破指血书而成的四卷训世正文——《紫芸古卷》、《天籁神韵》、《九剑名谱》、《幻魂真言》。”缔丰淡声叹息道,“紫雾茉家藏有一卷,被我揭开谶语之谜,用来收集七神器,复活依娜元神,隐阁晏家有一卷,谶语之谜恐怕已被朔鸣知晓,赦冥江家有一卷,近年来葬剑山庄弟子频繁出没恐怕与之有关,赤魄赵家也有一卷,分别于四大世家拓印过多本,原版已无人知其下落。”
    “那我们应该赶在朔鸣之前,有所行动才对呀!”
    “不用,想必知晓《天籁神韵》谶语之谜的人很快会来找我们。”
    沈芳璃担忧地望向山头曜日升起之处,还是不明白令缔丰如此自信的理由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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