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薛亮第一次体会人生的“醉意”,那是他在迷迷茫茫之中,似乎唯一能找到的方向。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什么追求,更不会懂爱,可是那一次醉酒过后,他的人生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人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成也好,败也好,都是在一瞬间。没想到,痛苦和快乐,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们快来看看,这里有两个小孩倒在这里。”
    “谁家的小孩,居然跑来酒吧喝酒了,太不像话了,如果是我儿子,我一定死揍一顿。”
    “右边这个好像还是个女孩吧,你看看,女孩子家家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身边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薛亮所能听到的,是漫骂和指责。哪怕头真的很晕很晕,他还是大概能听到那些大人在说什么。迷糊之间,他伸出左手,摸到一个毛茸茸的头,才知道陈漫躺在自己旁边,肩靠肩挨着自己。
    忽而,他又想起了今天白天,看到陈漫的第一眼。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瓜子脸的短发女孩,精致的面容,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是却满脸泪痕。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女孩,看起来眼光自信,只是眼里的那份坚忍和难过,又让人捉摸不透,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薛亮强忍着头部传来的撕扯般的剧烈疼痛,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勉强能看清,自己和陈漫居然坐在酒吧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不远处有几个人来来往往,目光时不时飘向这边。
    而刚刚指责他们的那几个人,早已经不见了。
    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忽的从薛亮脚下一闪而过,等那东西窜过去后,阴影之下只剩下一条老长的尾巴还露在外面。薛亮指了指那只路过的老鼠,忽而放声笑了起来。
    “我去你吗的教训,都给老子滚!”
    他咆哮着将憋了许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嘶吼一声后,又放声哭了起来。这时,躺在一角的人闻声醒了,那是还没有完全醉的陈漫。望着眼前哭个没完的男孩,她心中一痛,抬起右手,刚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又将手给缩了回来。
    “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的,醉也是。”
    陈漫想从地上爬起身,奈何头实在太痛了,她只能呆呆地坐在冰凉的地上。还好夏天的夜晚并不算冷,喝了那么高度数的酒,胃那里还暖暖的。
    薛亮点了点头,停止了哭声,就这么面对面和陈漫坐着。两人坐在巷子里的两边,一阵微风轻轻从两人身边扫过,将叶子吹出沙沙的声音,奏响了夏夜的交响曲。
    “我知道,以前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以后我也不会靠哭解决问题。”薛亮捏住了拳头,内心的那股强烈的恨意忽而涌了上来。他轻轻咳了两声,随后说道:“从今天醒来后,我就决定。”
    “决定什么?”
    “站起来。”
    那一刻,一个原本阳光明媚的男孩就此披上了虚伪的外皮,戴上了虚假的面具。他勾起嘴角的笑,原本失神空洞的眼神,从那刻起开始明亮起来。
    那一晚,薛亮什么都和陈漫说了。也许是脑子里还带着酒精的缘故,他能将这一年里所遇到的很多不开心和难过全数讲给陈漫听,不带任何包袱,也没有任何思考。无论是父母的突然离世,还是自己和哥哥的那段自我救赎,还有哥哥的死,他统统都说给了眼前的女孩听。
    当然,还有他和哥哥那段为了复仇而将那两个男人杀死的事,他也都一五一十地和陈漫说了。那一晚,陈漫只觉得头疼欲裂,但薛亮和他说过的每一个字,她都清晰的记着。
    第二天醒来后,陈漫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家里的床上。她晕乎乎地从床上爬起来,还被父母给骂了一顿。原来是昨晚她没有回家,爸爸妈妈带着一众亲戚找了她一宿,最后是有人打电话叫他们过去认人,陈漫父母赶到警局,这才将陈漫给带了回去。
    还是深夜的时候,有人发现小巷子里躺着两个小孩子,原本是以为他们死在那里,靠近后才发现他们还活着,这才舒了一口气。那人赶紧报了警,警察这才将两个孩子带回警局。那会,在警局的刑警队队长还是余队,也就是余晓施的父亲。而警察局的局长,则是夏局,夏语冰的父亲。
    余队对这个小男孩有印象,他的父母早在一年前就因为车祸双双丧命,而不久前,他唯一的哥哥,又被发现割腕自杀,死在自家的浴缸里。可以说,这个小男孩,经历了太多平常小孩子无法接受和承受的不公命运。
    不知不觉中,命运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就这么将五年前的人慢慢牵扯在一起。真相还未浮出水面,但与这些案子相关的人,早就早不知不觉中,和对方见了面。
    可是五年后,他们又将这一切给忘了。
    我深吸一口气,听薛亮说完了这些,依旧是一片迷茫。我不知道薛亮给我指的方向在哪里,我只知道我越想往真相靠近,他就越将我往远离真相的地方带。也许那个摆在远处的、我还未见到的真相,是我说什么也不会接受的东西。
    就好像刘法医告诉我,曹小乐的第一案发现场,发现了薄砺辰的指纹一样。我不知道刘法医有没有找薄砺辰问这件事,但他将此事告诉我,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至于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我问也好,不问也好,他们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和我说。
    “就算是这样,陈漫依旧和这些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声音很细很小,我生怕太过激动,会勾起薛亮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可是他既然将过去统统说了出来,又怎么会想不起那些悲伤呢?
    刚说完这句话,薛亮立马盯着我,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看了看我,随即觉得有些好笑。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他那笑并非开心,更多的是自嘲。
    “你说她和这些案子没关系?”薛亮说着说着,一只手就往那水池里的幼龙探去。他用手死死掐住那幼龙嘴里叼着的那颗晶莹剔透的翠绿色珠子,紧接着,那珠子竟然就这么被他从幼龙的嘴里抠了出来。
    “你......”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手里的珠子,谁知道他竟然抓住珠子就重重往地上砸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同时,那珠子立马碎成了满地的渣。看样子,珠子好像是玻璃做的。
    不对......我仔细想了想,这座诸天龙神庙年代久远,看这水池也与外面的奢侈艺术品大有不同,难不成这幼龙嘴里叼着的,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望着地上碎成一地渣的珠子,薛亮似乎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面上的表情显然比刚刚轻松了些。看样子,这么做能让他感到片刻的快感。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知,他便指了指周围的蜡烛,再指了指地上的水池,启唇缓缓道:“这里是灭烛台,在这里,只有真相,没有谎言。对着神龙撒谎,是会遭报应的。”
    我觉得有些好笑,他这样的人会害怕遭报应?说真的,他远比我想象的恐怖的多,按他的说法来看,他的手上已经有三条人命了。说真的,多我这一条命对他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现在还是最好不要惹他为妙。
    也难怪他会带我来这里和我说这些,照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在这里和我撒谎。我本以为他要告诉我他和陈漫只见究竟有什么过节,谁知道他倒是指着地上的碎片,又开口问我道:“你喜欢白居易吗?”
    白居易?我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要说诗人,也许我会更喜欢现代的诗人顾城。不过白居易的诗大多浅显易懂,大人小孩都能看得明白,他也算是个活的通透的人,真性情,不用华丽的辞藻或复杂的语言来堆砌诗句,所以也算得上是我较为欣赏的一位诗人了吧。
    最后,我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薛亮瞅了我一眼,随即说道:“白居易说过一句话,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琉璃?我愣了愣,随即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刚刚摔碎的珠子是琉璃?”
    “嗯哼。”薛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放在拍卖场上的话,这颗上古琉璃珠应该能拍个几百万吧,我说的是美元哦。”
    他像个恶魔一样笑着望着我,我这才想起刚刚我和薄砺辰在地下室发现的那盏琉璃莲花灯,也不知道薄砺辰放去哪了。见我似乎在发呆,薛亮忽然凑了张脸过来,歪着头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陈漫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明明是死在我手里的,那群警察会判断她是自杀吗?”
    我自然是摇了摇头。
    “因为我哥当年也是这么死的,你懂吗!我哥一定是被人杀的,那帮无知的警察居然说他是自杀,你看,现在这帮警察照样找不到我!他们找不到痕迹,也找不到证据,就说陈漫是自杀,你说他们蠢不蠢!”
    我冷哼一声:“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帮我找到杀了我哥的人,我就带你去见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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