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枫不听夏当归的建议选择自驾前往崎县,直到他们被堵在高速上慢如蜗牛般移动时,他才讪讪道:“我为我之前的决定道歉。”

    夏当归瞥他,很是鄙夷。

    “长途客车虽然也会堵,但一定比现在要快!”她恨不得敲上唐景枫的脑袋,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无比宝贵。

    两人出发恰逢国庆的尾巴,外省到海城来旅游的人风风火火回家,而从海城去往外省观光的市民,也同样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人流量爆发,没有一条路畅通无阻。

    好不容易跨入崎县所在的碣阳省,饿了一整天的唐景枫终于能把车开出一辆车应有的速度。两人刚下高速没多久,就找到一户名为“司机之家”的小饭店。

    随便买了点熟食和包子煎饺,唐景枫皱眉打量一眼店里的环境,一秒钟后就决定还是在车上解决这顿饭。

    老板是碣阳本地人,唐景枫问清崎县的方向,便又跟夏当归火急火燎地赶路了。

    他们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就得用丝毫不可松懈的工作态度去追回。

    而现在,已是10月8日,人潮褪去后的第一天。

    “邵三的父母应该还不知道儿子被害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调查?”夏当归对吃一向不挑剔,日料却是一次例外。

    他们如果以警方身份和邵三父母见面,对方肯定会联想到什么,但若借邵三朋友之名,也会引起对方怀疑,而且不容易探到有用的线索。

    “当然是该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唐景枫答得理所应当,不过他对自己买回来的简易午餐似乎非常不满,只咬了两口肉包子的皮就丢在了一旁,“当归,我才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很为被害者家属考虑情绪。”

    男人悠悠道,透过后视镜而来的目光明朗又犀利,仿佛瞬间,便将她的一切洞悉。

    夏当归回避似地转开眸子,好像不愿意与其对视。不知是不屑,还是不敢。

    “并不,陆震国和刘美芝,我就不会考虑。”夏当归淡淡解释,看窗外幼树快速倒退成为一抹剪影,她的瞳孔也渐渐沉寂。

    唐景枫不说话了,其实他刚才所言,不算准确。

    应该说……夏当归对于老者总是心软一分,怕他们在知道真相后……情绪波动。

    陆菁案的郭阿姨,以及此案的邵三父母。

    而相反,对于和死者关系亲密却意有所图的人,夏当归似乎憎恶到了极端。

    比如陆震国和刘美芝。

    他永远记得在看刘美芝的审讯录像时,她强烈的反常模样。到如今他依然觉得历历在目清晰无比,而日后,也不会忘记。

    或许,坐在他身后这个看似独立坚强的女孩,内心有一段过往和回忆,与之相关吧。

    不知怎么的,唐景枫忽然觉得心里闷得慌,油门一踩后,宾利瞬间提速,在崎岖的石子路上扬起呛人的烟尘。

    薄暮降临,唐景枫的车在距离崎县还有一段不近不远公路的禾县熄了火。倒不是车子出了毛病,而是汽油燃尽,不得已得在禾县找个加油站。

    不过两人也算运气好,天还未黑,就算不吃饭也得找个地方歇脚过夜,若等半路车子再熄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就麻烦大了。

    所幸加油站也不远,唐景枫咬咬牙招呼了几个人,卯足了力气准备推车过去。

    禾县是个小县,估摸着也就和个镇差不多大小,这里的人还保留着最淳朴的品质,要帮忙不会等人请,早就主动挽起袖子上前,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就差喊起号子来了。

    街上店铺和民居并排而立,有穿着一身碎花短袖的姑娘探头张望。

    碣阳是个穷省,岐沙是碣阳下第一穷市,而禾县又是岐沙下第一穷县,如此穷中带穷,成了穷中至穷。禾县没有可供旅游事业发展的自然景区,也没有特产外销,一年到头守着黄土地上的几根苗儿过日子。

    外头没有人进来,这里也没有人出去。如果不是景致差了点,倒还勉强称得上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自给自足,怡然自乐,虽与外人相隔,但也算耕作勤乐。

    这里的男人常年粗布棉麻,这里的女人四季素面朝天,所以唐景枫和夏当归这两个罕见的外来者,在他们眼里就新奇得多。

    男人们见识多,一看唐景枫的穿戴就知道是城里来的人,而瞧夏当归,水灵灵的小丫头,比家里的婆娘和十几岁的女儿长得都好看。

    女人们好奇地瞅唐景枫,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人。眉是好看的,眼是好看的,鼻子和嘴巴都是好看的。她们没有念过书,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好看,只觉得连“好看”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都不太贴切。

    家中的水仙花也好看,可他比水仙花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再转开目光去瞧那个慢慢跟在车后头的女孩,小小的个子,单薄的身材,垂着脑袋细数自己的步调,半张脸被散落下的碎发遮了全部,只剩长长的眼睫轻动,似能扇出风。

    她很安静,安静地如同不会说话的画。

    碣阳处南方,比海城更南面的地儿。这里日照时间久,虽已薄暮,但夕阳的余晖还在,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女孩步子跨得小,但似乎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女人们倚着门框奇怪看,看了片刻才发现,原来那小姑娘在踩前头男人落下的影子。

    有人轻轻笑,觉得那丫头很是调皮。

    夏当归每一次脚步落定,都是踩在唐景枫的“脑袋”上。她玩得不亦乐乎,因为她从来没有玩过。越踩,她觉得越高兴,心底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似要和她蓬勃而出的愉悦情绪同时一泻千里。

    嘴角已经不可抑制地弯起,如果前头一直有阳光,如果前头一直有阳光下的他,如果阳光下的他能一直陪她走着,这条路,或许夏当归愿意永远不停歇。

    她第一次,想挥开脑海里萦绕的凶案,想忘记过往二十多年的孤单彷徨,想让嘴边的微笑始终迎着阳光。

    想,仔细看一看那个被她踩着脑袋的,男人。

    夏当归扬起头,眯眼认真而坚定。

    他没有穿他一贯喜欢的白衬衫,只一件简单的黑色休闲外套,把袖子卷到了小臂上,露出白皙雅致的胳膊。

    他有一张舒朗俊逸的脸,脸上有双淡定深邃的眼,眼中或有自信倨傲,或有明润狡黠。

    他会做饭,没有洁癖,在怪咖遍地的犯罪心理学圈内,他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他毫不掩饰情绪,会毒舌她,也会讨好她。

    他有点自大,也有点自恋,但归根结底为他非常自信,他抱怨案情来得太快,却始终负责地宣泄着自己的专业知识,不遗余力,不徐不疾。

    他似乎不可一世,却真实地让她发怔。

    夏当归望着他不算宽厚但应该足够坚实的后背,想必很暖,想必很舒服。

    她突然,就想靠一靠。

    街边的笑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女孩一顿,微微回神。

    唐景枫转头,夕阳余晖将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剩精致轮廓成一完美角度,惹淡淡遐想。

    “当归,前面有旅馆,我们今晚就住那里吧?”他问。

    在夏当归的印象里,唐景枫从来不会自己拿主意,更多时候,他喜欢问,喜欢听她的意见,哪怕她懒得想,也懒得答。

    而这,又跟许多圈内破案大神存在极度反差。

    这一次,夏当归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直接而干脆地对上,颇有些固执的意味。

    “随你。”回答依旧毫无营养,但已经是夏当归最为认真的一次应对了。

    “好吧,”唐景枫耸耸肩,在等车子加油的同时,手插口袋调侃道,“哎,当归你说,万一旅馆只有一间房,咱们怎么办?”

    夏当归皱眉,“你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她怀疑这地方偏僻得压根儿没有人来,旅馆怎么会只剩一间房?

    的确,她猜对了。

    不过换句话说,她也猜错了。

    因为唐景枫看到的那家隔了一条马路的旅馆,根本早已关门大吉。

    也就是说,禾县荒芜得连半路寄宿的人都没有。

    最后的最后,还是其中一位帮唐景枫推车的中年男人热情邀请他们到自己家中作客。

    男人姓薛,开了一间小商店,家里只有一个婆娘和两个孩子。婆娘姓甚不知,但听老薛喊两个女娃娃为丫儿和花儿。

    唐景枫唤一声大哥和大嫂,夏当归便随了他一样叫。

    农里人素来好客,相处也十分融洽,趁着大嫂还在做饭的当儿,夏当归蹲在一旁陪两个刚满四五岁的孩子玩。

    唐景枫坐在一边笑,然后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薛大哥生孩子得晚?你应该四十了吧?娃娃这么小啊。”

    老薛哈哈笑,把烟灰弹掉摆手回答:“哪儿呀,咱们这可不像你们城里,二十生孩子都算晚的,”他忍俊不禁,“丫儿和花儿是我孙女呢!”

    唐景枫一愣,难得开始闲扯家常。

    “孙女啊,那你儿子呢?”他估摸着可能这就是留守儿童,就猜测道,“外出打工?”

    本是无心一句话,却惹得老薛重重叹了一口气。

    夏当归搭完最后一块积木,看丫儿和花儿咯咯笑着将它推倒,玩得不亦乐乎。

    “没有……”老薛似乎很久没有说话,这让唐景枫觉得,自己大概踩到了对方的痛处。

    或许……孩子的父亲已经……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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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周末,周末愉快~当归情窦初开,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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