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府宴席,又为花惊定写了两首诗的杜甫。

    花惊定与杜甫的交往,其实比一般人想象的更多。

    因为杜甫的邻居,一个叫任烟非的少女,竟然是当时花惊定时常往浣花溪幽会的对象!

    “她本是獠人部落的一名巫女,美貌过人,尤善歌舞,据说所吟唱的皆非人间之曲,有通幽接灵之神。任烟非还有一个小她十岁的侄女,叫任燕姝,也就是后来的翼国夫人。”

    任燕姝与崔宁,任烟非与花惊定,怎么会这么巧!

    “任氏姑侄均与当世名将相恋,但爱人都不得善终,实在令人叹息。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浣花溪是个不祥之地!”

    再说忘忧谷与成都相隔几百里,那随着埙音出现的歌声,也不能证明与任烟非有什么关系。

    唐子清心中确实少有的纠结,那可是诗圣杜甫啊!

    “若只是这样,的确不算什么。说它不祥,是因为后来查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

    薛涛并没有给唐子清质疑的机会,“在杜甫草堂旁边的梵安寺,突然多出个竖着无字碑的墓冢。说它是无字碑,是因为石碑的正面无字,但经过勘查,发现背面却刻着几个极不显眼的小字:将军花惊定之墓。”

    “你自然可以怀疑,那墓冢可能是任烟非为了纪念爱人而立的衣冠冢,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查案的推官曾暗中起坟掘棺,证实棺内确有一具身首分离的骸骨,并确实是花惊定的遗体。”薛涛一字一字道,“因为按照记录,这具骸骨,无论身高、样貌、牙齿,还有断开颈骨的锋利刀口,无一不与花惊定的特征吻合。”

    “难道是有人偷偷将花惊定的尸体从战场上带回来,安葬在梵安寺?”

    唐子清不知道唐代的刑侦是用何种方法推测复原死者的样貌,但薛涛既然说得如此肯定,想来应该靠谱。

    “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问题是,谁有可能做这种事情?”

    最有可能的,当然是花惊定的恋人任烟非。

    但任氏一家从花惊定出征维州至发现墓冢,都未曾离开过浣花溪。

    调查一直是秘密进行,并未惊动任何人,但花惊定的尸骸葬在浣花溪,除任氏之外并无其他线索,所以推官本来已准备上报节度使严武,看是否要将任氏召来当面问讯。

    但就在这时,却又有了另外一个发现。

    “推官令手下调查那块石碑的来历,在一个石匠那里得知,‘将军花惊定之墓’几个字乃是杜甫书写后请他拓印到一块石板上的,而经过核对,那是杜甫的手迹无疑!”

    终于讲到杜甫了,薛涛却停了下来,默默喝酒。

    等了片刻,薛涛却始终沉默着,唐子清终于忍不住问:“然后呢?”

    薛涛却道:“没有然后了。”

    “啊?”

    “记录到此为止。”

    唐子清大感愕然:“为什么!?”

    “大概因为杜甫与严武关系特殊,严武并不希望将此事记录在案。”故事已到深处,酒意亦酣,薛涛美丽的脸庞露出梦幻般的光泽,“子清,这故事确实令人害怕,但我亦时常在想,花惊定或许是个真正多情之人,他在战场上因为听到恋人的歌声而被诱杀,死后仍提着自己的头颅,策马千里,最终回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这是一种怎样的意志,又是一种怎样的爱恋!”

    她终归是个诗人,诗人都向往多情与浪漫,哪怕战场的残酷与死亡的阴森,在诗人心中也能化为诡艳动人的凄美!

    想想夜深人静的时候,美丽的少女正在思念出征的恋人,情到深处,或许还会用天籁般的声音,轻轻哼唱着彼此熟悉的歌谣。夜风吹动帐帘,窗外忽然有了声响,就像每次恋人到来的暗号。

    少女惊喜地开门,一个鲜血淋漓的断头骑士却出现在她眼前……

    悲剧总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若是有关爱情的悲剧,就更容易震撼女人的心灵。

    唐子清的脑海亦不由自主地浮现翼国夫人的画像,如果美丽的少女抬头瞬间,看到的不是面目俊朗充满阳光之气的年轻军官,而是鲜血淋淋地提着自己头颅的将军……

    那画面实在太刺激不敢想!

    酒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不仅令人兴奋、刺激,亦提供放松、镇静。

    唐子清花了三杯酒的时间,才消化完这个故事与这个故事带来的情绪,回到正常思维。

    “那严武之死与杜甫又有什么关系?”

    激情过去,薛涛也恢复了些许慵懒,摇了摇酒杯:“有关严武的内容,其实是张延赏上任后由另一个推官加上去的,它其实只有一句话。”

    一句十分简短,却包含了极重要的信息的话。

    永泰元年四月三十晚,严武遇刺于杜甫草堂,翌日,亡于府。

    严武竟然不是暴病而亡,而是在杜甫草堂被刺杀!

    唐子清觉得自己才到成都两天,却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她从未想过忧国忧民的大诗人杜甫竟会与诡死、刺杀这种事情有关,而名垂千古的杜甫草堂与浣花溪亦不像后人看起来那般充满诗意。

    也许杜甫草堂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那奇异的蓝花,奇怪的僧人,神奇的木匣,都是在那里出现。

    它们之间,还好像有一种奇怪的联系。

    唐子清有一种更深的直觉,这些东西恐怕都不会与自己全无关系。

    她垂下头,慢慢替薛涛斟酒,“校书将这些绝密档案上记录的事情告诉我,当真觉得合适吗?”

    薛涛对她毫不隐瞒,但她的来历却无法向薛涛解释。

    “子清现在手上拿着的出入节度使府的鱼符,是由我担保,就如张芬用颈上人头担保他的朋友高勉。”薛涛依然是平静而真挚的,“我这么说,子清明白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她选择了信任唐子清,就不会在小事上多作纠结。

    许是酒喝得多,一向冷静自持的唐子清也觉得眼中湿热,端起酒杯:“子清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这一杯就算我向校书赔罪吧!”

    谁说女人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

    穿到大唐后遇上薛涛,是她最大的幸运。

    唐子清拿出怀中丝帕包着的黑色木匣,递到薛涛面前:“这是翼国夫人房间中的木匣,我拿着这个木匣,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那匣中的影像,说是梦亦未尝不可,而在薛涛听来就更像是梦。

    “那幅画像我也见过几次,为何却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看来这木匣确实有特别之处。”薛涛接过木匣,意外地“啊”了一声,“怎么这么重!”

    “确实比一般木材要重许多,校书之前没有见过这种木匣?”

    “没有。”薛涛翻来覆去地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匣盖内的刻字上,却又肯定道,“但我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唐子清意外地惊喜:“哦!”

    薛涛用指尖仔细地摩挲那个刻字:“这个‘雷’字,是蜀中斫琴世家雷氏的独有标志。连帅有一架叫九霄环佩的古琴,就刻着一个与这一模一样的‘雷’字。”

    “我能找到制作这个木匣的人吗?”唐子清突然福至心灵,“我拿着这个木匣,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它可以让我回忆起从前的一些东西。”

    这种感觉虽然并不强烈,而且稍逊即逝,但确实有过。

    如果暂时去不了剑阁,这木匣也不失为一条可以追查的线索。

    “雷氏琴坊在城东大慈寺附近,他们不会随便招待不熟悉的人,但我会为你想办法的。”薛涛将木匣轻轻放下,“子清,我已经对连帅说明了你的情况,或许他有空些就会再找你。”

    唐子清道:“我拿着你担保的鱼符,万一我不小心做了些什么事情连累你,那又怎么办?”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最好不要和韦皋走得太近,免得招来韦夫人那边更大的麻烦。

    万一有什么事,她又怎么可能抛下薛涛一走了之?

    薛涛却全然不清楚她的担忧:“你不是有一个考核吗?若你能通过,连帅又信任你,说不定就会将他自己的印信授予你,就像张巡官那样,这样你行事便有更大的空间了。”撑起粉颊,又露出那种让唐子清觉得捉摸不透的表情,“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连帅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他对女人一向很有风度。”

    唐子清叹了一口气,可惜她的夫人却不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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