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之放走胡形寄的那一刻,便知晓自己的母君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让他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理由。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青丘在自己母君心中的地位。

    天刚微微放亮,便有人来东阁禀报,说是女君让他去王殿一趟。

    白沐之点头示意自己知晓,疾步走出东阁。然而他的心早已不在青丘,若不是为了留下应付今日女君的询问,昨晚胡形寄离去之时,跟上去的就是他本人了。

    王殿高案一角,一盆君子兰静静绽放,香味清幽,茎叶窈窕,花朵出尘,姿态无双。此时此刻,却是无人顾上欣赏。

    “母君。”白沐之拱手微施一礼。

    青丘女君面上肃然,一见白沐之走进王殿,不由冷哼一声:“昨日之事,王儿是不是该给母君一个交代?”

    白沐之神色淡淡:“沐之知道。沐之正为此事而来。”

    若是白沐之糊涂一些,女君便可顺势将其训斥一顿,以泄心中怒气。可他偏偏知晓女君唤他前来的意图,女君心中郁结却一时无处释放,脸色自是不会好到哪去。

    “现在王儿可以当着母君和青丘子民的面,说一说你为何要放走胡形寄那个青丘的罪人!难不成,王儿是有什么想法?”

    白沐之心中明了,这是自己的母君在为自己找台阶下。母君可以不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的颜面,却要力保未来青丘之主的面子不失。即使他白沐之不愿领情,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再者,他也从未打算因为此事寒了青丘子民的心,还是直接顺着自己母君给的台阶下了为好。

    “正如母君所言,沐之早有安排。”

    “哦?”女君微微抬眸。她原本只是在提醒白沐之,无论如何要先给青丘子民一个交代,却不曾料到他真有后招。

    白沐之接着道:“我用了傀儡之术。”

    原来是傀儡之术!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皆是明了。若是用傀儡之术去追踪一个人,不仅能节省人力,还不容易被人发觉。如果再用隐身术隐去那傀儡的身形,被追踪之人纵使本领滔天,也难逃脱。

    果然,白沐之顿了顿又不疾不徐道:“我让一只傀儡纸鹤跟着胡形寄,还用隐身术隐去了那傀儡的身形,胡形寄断然不会发觉。”

    女君沉吟片刻,望着白沐之道:“王儿怀疑胡形寄是被人操纵?”

    白沐之微微点头:“正是。若说单为复仇而来,为何整整十年,也不见他在青丘露过面?沐之怀疑,这其中必然有更大的阴谋。”

    女君对白沐之所说十分赞同,转而对两位护殿长老道:“王儿所言有理,两位长老大可放心。无论如何,胡形寄这个青丘的罪人是逃不掉的!”

    大长老知晓女君此言正是对自己说的,连忙拱手道:“君上所言甚是,那胡形寄定然无法逃出王子殿下的傀儡术。我青丘定能顺势找到那幕后操纵之人,将其连根拔起,让四海八荒凡对青丘存有敌意者知道,我青丘素来固若金汤!”

    女君面露赞许之色,整个青丘也唯有大长老能知晓自己的良苦用心。

    白沐之不动声色地扫了大长老一眼,便向女君请退。

    “母君,沐之还有一些与此案有关之事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女君见白沐之将昨夜放走胡形寄之事处理得当,颇有几分和颜悦色,当下挥了挥手,对白沐之道:“去吧。”

    白沐之离开王殿后却未回东阁,而是匆匆赶往三位遇害狐仙的家中。等他安抚好被害人的家属,那傀儡估计也该回来告诉他桃疏的下落了。

    不料,白沐之刚一离去,王殿却是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女君望着殿中所站三人,心中有些疑惑,原本凤族的仙使只有朱雀和青鸾,却不知他二人中间那个小姑娘又是何人?

    不待女君询问,青鸾便已走上前来笑道:“女君,青鸾身边这一位便是我凤凰族的小公主凤梧儿。”

    “青丘女君好!”

    凤梧儿今日着一身崭新的凤族公主正服:上身所着的绛红内衬是由只拿红桑喂养的昆仑山雪蚕所吐丝线织成,浅白色的抹胸上边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五彩凤凰,彩凤头顶便是旭日,足下踩着朵朵祥云;下着一条大红凤凰锦制成的曳地长裙,长长的后摆上用金线绣满凤翎;抹胸裙外罩着一件正红广袖外衫,袖口之处绣着玄色云纹,倒将艳色压去几分,添了几分庄重;不盈一握的小腰上缠着一条玄色腰带,同是用了金线绣上一圈云纹,越发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艳而不俗,热情似火却又不失端庄。

    见凤梧儿生得好相貌好身段,听声音也是个可人儿,女君面色柔和了些许:“凤族公主不必客气。诸位凤族仙使请坐。”

    青鸾看到女君这般,便知晓自家公主同青丘联姻之事算是成了,不由将一颗心放在肚中。离开丹穴山也有一段时日,不管朱雀如何想的,青鸾是真的想回去了,自然希望两族的婚事能尽快定下,她也能早些回凤族复命。

    女君自是知道青鸾心中打的算盘,不过两族联姻也是各取所需,青丘不算吃亏,故而将目光转向两位护殿长老。

    跟随女君上千年,两位长老当然知晓女君的想法。大长老微不可见地冲女君点了点头。二长老虽然觉着自己王子殿下并非逆来顺受之人,想来不会轻易答应,却也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殿下大婚既是女君的家事,同样也是青丘狐族举族之大事,以殿下一人之力怕是无法拒绝。

    凤梧儿虽然年龄小,却十分聪明。看着青丘诸人神神秘秘,自己的族人也似乎揣着什么心事,她不禁疑惑地看向朱雀。

    朱雀扫见自家小公主询问的眼神,连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青鸾可是说了,这事事关重大,若是自己胡乱说话将事情搞砸了,回去便自己一人承受凤皇凤后的怒火。虽说凤皇这些年的脾气已经磨下去了许多,可是发起怒来……只怕会烧光自己的一身凤羽!

    哼!居然敢不理本公主!凤梧儿看着朱雀,嘴角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朱雀见凤梧儿面上笑容比以往还要灿烂,顿时觉得自己身上哪一处又开始痒了,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青鸾。

    不待青鸾说话,女君便开口道:“本君方才细细考虑了,凤皇凤后一片美意,我青丘自是不能辜负。不日,我青丘便会遣使将婚书送至丹穴山。朱雀青鸾两位仙使意下如何?”

    “女君爽快!朱雀早就想回家了,既然女君应下此事,明日我和青鸾便带着公主回丹穴山!”朱雀一时兴奋,嗓门不知不觉又大了起来。

    “什么……什么婚书?”凤梧儿有些懵。

    不待青鸾开口解释,朱雀便抢道:“自然是青丘狐族去我凤凰族送婚书了!青丘女君和公主的父皇母后已然定下你同青丘王子殿下的婚约……”

    “什么?”凤梧儿不待朱雀说完便急急开口:“不行!谁要嫁给那只狐狸!我不同意!本公主不同意!”

    凤梧儿此言一出,女君的脸顿时黑了下去。

    一切发生太快,青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族联姻的大事最终毁在朱雀手中,除了以手扶额,如今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女君素来看重青丘的颜面,此时此刻居然被凤梧儿当中落了面子,不禁看向青鸾薄怒道:“青鸾,此事你们凤凰族是不是要给我青丘一个说法?难不成我青丘的王子便不若你凤族公主高贵吗?”

    青鸾无处可躲,只得硬着头皮道:“女君,此事是青鸾不好,没有提前说与公主知晓,公主只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才这般抵触。请女君稍等片刻,青鸾将事情原委细细讲给公主,公主便会明白了。”

    不等女君答应,青鸾便倾身在凤梧儿耳边道:“公主切莫任性,联姻之事是你父皇母后的意思,难不成公主真的连你父皇母后的话都不愿听了吗?”

    闻言凤梧儿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父皇母后一向疼梧儿,梧儿不愿嫁,他们定然不会逼梧儿嫁的!”

    青鸾见凤梧儿不吃这套,只得换了战术,轻声对凤梧儿道:“公主不是讨厌青丘王子身边的那个凡人吗?那个凡人最喜欢、最看重的便是青丘王子的王妃之位,若是公主嫁给了青丘王子……”

    “哦——那凡人便会难过!”

    凤梧儿一听青鸾所说,立马想起了桃疏在丹穴山时让自己受了委屈,还被最疼自己的父皇罚抄了凤凰族的族规!

    “青鸾姨姨,您不用说了,这门亲事本公主答应了!”

    不过是成个亲而已,只要能让那凡人不自在,自己就开心了。凤梧儿心中这样想着,不假思索地应下了婚事。

    青鸾虽然觉着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地道,但是最终达到了两族联姻的目的。心中一闪而过的歉意,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兴奋,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梧儿虽然任性了些,却并不笨。她晓得方才自己的拒绝让青丘女君面上难堪,此刻表现得便比初进王殿之时还要温驯几分。

    凤梧儿上前对女君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后,方才开口赔罪:“女君,梧儿一直不知联姻一事,方才突然听女君说起,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女君莫怪!沐之哥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在丹穴山时,梧儿便对他甚有好感。如今有幸和沐之哥哥定下婚约,梧儿心中十分欢喜。”

    女君听完凤梧儿所说,脸色不若之前那般难堪,又缓缓开口道:“既然公主这样说,那两族婚约便算是定下了。公主容颜绝美,又是天生的神女,我那王儿是个有福的。”

    一旁,青鸾见事情虽一波三折却最终归于正道,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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