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后宫,阴阳相生。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男子不得随意出入,扎布耶站在太和殿下,心中不安,他是放心不下秋荷。原来没觉得这丫头这么不消停,现在看来,她是忍受不了束缚的,在后宫之中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他眉头皱着,想了一会,突然又觉得自己好笑,这么惦记那丫头干什么?有人在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见秋荷正笑着看他,“你什么时候走?快些走吧。”

    扎布耶瞪着她,“我这就走了,你要老实些。”

    秋荷推着他的后背,“老实老实,我是最老实的,你快走吧。”

    扎布耶朝侍从挥挥手,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秋荷。碧瓦朱墙上,天高云淡,浮着丝丝游云,不知道玉瑶现在怎么样,或许她的决定是对的,这豪华的宫室毕竟只有这么个四角四方的天空,玉瑶在草原上驰骋惯了,她怎么忍受的了呢?

    看着扎布耶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秋荷的心瞬间松快了,她拉着彩衣往后宫方向跑,刚刚皇后娘娘指给她的一个丫鬟,叫做茯苓的,小跑着跟了上来。她拉住秋荷的衣袖,喘着粗气,“郡主殿下,在宫中可不兴这样跑的,小心被哪宫娘娘看见了,要说郡主的不是。”

    秋荷一听便觉得气不顺,她甩开茯苓的手,“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是这宫中辈分最小的?但凡是个娘娘就能说我两句吗?告诉你,我还就不吃那一套,有本事就让那些娘娘挨个出来跟我比个大小,我还想跟她们分个大小王呢。”

    茯苓被秋荷呛的脸色发白,彩衣拧着眉毛,悄悄在秋荷耳边说:“郡主,咱们是不怕那些娘娘,可是也犯不着去招惹她们,茯苓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便顺顺气吧。”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呦,我当时谁呢?郡主殿下今天刚入宫便要和各位娘娘比个大小,日后是不是还要让各宫娘娘早晚去给您请安呐?”

    秋荷回过头,只见太子妃洪秀娥晃着小蛮腰,笑盈盈地向她走来。秋荷朝她扬扬下颌,“太子妃真是清闲,我可没说过给我请安的话。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也调侃起后宫的娘娘来了,我是不懂事,太子妃也没比我好哪去。”

    太子妃掐着腰,冷笑一声,“你真是不知耻,你是要嫁给六王爷的,以后要叫我一声大嫂的,真是目无尊长。”

    秋荷翻了个白眼,把脸凑在太子妃跟前,仔细地盯着她,“太子妃真会排辈分,我便是要尊敬长嫂,也是要敬有嫂子样的,就凭你,还不配。”

    太子妃气的嘴唇乱颤,她伸出手,啪地一声打在秋荷脸上,粉嫩的脸上立马现出五条手指印。秋荷一愣,抬手便要打回去,只觉得手腕被人擒住了。

    云丽妃在步撵上瘫着,妖娆的像是没长骨头似的,淡紫色的衣衫疏懒地搭在身上,香肩微露。她手下的大太监黄利民正擒着秋荷的手腕,秋荷一用力,黄利民的手劲也增了几分。这人是会功夫的,秋荷心中一惊,手上的力气松了,黄利民就松开了手。

    云丽妃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妩媚,“郡主好大的火气,这么心浮气躁的可不是事儿,年纪轻时可是要磨练心性的。今日天气这样好,郡主就跪在乾清门前静静心吧。”

    她一挥手,黄利民闪到秋荷身后,在她的后背上点了几下,秋荷立马觉得胳膊发麻,动不得了。两个粗使宫女驾着秋荷来到乾清门前,把她按在地上,让她面朝着乾清宫跪着,秋荷想要喊叫,却觉得舌头发麻,发不出声音来。

    正午时分,太阳毒辣,青石地砖上升腾起翻腾的热浪,秋荷觉得眼前的乾清宫变得摇摆不定,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滴在地面上,不一会便升腾起水汽来。她愤怒,同时又觉得无助,扎布耶刚走,便有人给她这么大一个下马威。刚刚太子妃在她面前乐的不可开交,又对她奚落了一番,此时她已经走了,空荡荡的宫门前,只有自己在这里生着闷气。

    云丽妃根本没有派人看着她,黄利民在点了她的穴道,不到三个时辰秋荷是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膝头传来丝丝麻麻的疼痛感,像是有蚂蚁在咬。彩衣和茯苓跪在她身后,此时也是汗流浃背。

    冬郎跟在承朗身后要去长春宫,过了隆宗门,便是乾清门前宽阔的广场。冬郎无意间一抬头,便看见宫门前跪着几个人,那身影虽然遥远,但是冬郎还是觉得似曾相识,他停下脚步仔细看着,跪在前面的怎么好像是秋荷?

    冬郎愣了愣,垂下头,接着往前走。算了,是秋荷又怎样?她是塔克鲁林的孙女,现在又是北虏的郡主,跟她何必还有瓜葛。想是这样想,可是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想秋荷方向看去。

    秋荷觉得体力不支,眼前天旋地转,身子一歪,跌在了地上。

    清风微拂,脸上有丝丝凉凉的感觉,秋荷觉得好些了,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新绿,那是柳芽的颜色,在微风中轻摇。她向旁边看去,看到了冬郎的脸。

    冬郎把秋荷搂在怀中,见她醒了,忙把她推给立在身边的彩衣。秋荷被冬郎推得疼了,皱着眉头,自己支撑着站了起来。冬郎脸颊通红,可依旧面无表情,转身向不远处承朗的方向走。秋荷急了,随手脱下鞋子,朝冬郎的后背摔去。绣花鞋在冬郎的背上弹开,落在了冬郎面前,茯苓和承朗都被秋荷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荷满是怒气的脸渐渐平静了下来,接着换上了一副悲戚的神情。眼角流下泪来,她低头小声哭着。

    冬郎怔怔地立在那,过了好一会,他拾起秋荷的鞋子,也不动,只是攥着那只鞋,看着秋荷。

    秋荷小声说:“你闹够了没有?还想装作不认识我吗?”

    “是你在胡闹。”

    “我胡闹?”秋荷抬起眼睛,“是你说了绝情的话,有本事,等我要死了,你也别来看我。”

    冬郎咬着下唇,把手中的鞋摔在脚下,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远方走,只留下淡淡的一句,“你好好活着,权当不认识我。”

    秋荷终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承朗拍着冬郎的肩膀,“你真是个死心眼,男人不能这样小气。”

    冬郎觉得心如刀绞,仰着脸,盯着天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是没落下来。他轻轻拉着承朗的衣袖,“我现在能怎样?她如今是郡主,是你的未婚妻。”

    冬郎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拐角,秋荷静静地流着泪。茯苓低着头站在一边,彩衣凑在秋荷跟前,小声说:“郡主不要伤心了,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快些去玥晴殿吧。”说着她朝茯苓的方向轻轻使了个眼色,秋荷顿时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宫中,不比在宫外,想想自己刚刚说的话,也觉得有些后怕。

    她抹去眼泪,扶着彩衣去了玥晴殿。玥晴殿原是安乐公主的寝殿,安乐公主大婚之后便一直闲置着。这个院落不大,但是环境清幽,临近御花园,院中的角落种了几株梨树,此时,那盘虬卧龙的枝桠上开满了雪白的梨花,微风徐来,一阵清香,还有片片花瓣随风飘落。

    玥晴殿的掌事宫女便是茯苓,掌事太监是个矮胖子叫刘康禄,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堆成了球。他与茯苓朝秋荷行了大礼后,便凑到了秋荷跟前说:“小的日夜盼着郡主来呢,早就听说郡主花容月貌,今日见了,便觉得是见了天仙似的。”

    秋荷刚刚哭的累了,没精力搭理他,朝他摆摆手,“一边去,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要洗澡。”她把刘康禄推开,进了主室,往床上一躺,示意彩衣关好门。

    彩衣叹了口气,“郡主,这样不行。”

    秋荷瞟了她一眼,“怎么不行?”

    彩衣说:“郡主,我说这些话,你别恼我。我在太子府也呆了有几年,虽说太子府不比宫中规矩大,但是道理是相通的。咱们刚入宫,对下人要恩威并施,这样才能服众,以后你用起他们来也得心应手。”她顿了顿,眼神在地上的砖缝上打转,“刚刚刘公公巴巴地凑过来,分明是讨赏的意思,只怕刚才你已经把他得罪了。”

    秋荷把头埋在被子里,心中想:“得不得罪又怎样?反正等着扎布耶离开京城了,我便找个机会逃走,这破地方,我才不想多呆呢。”

    彩衣只当秋荷还在难过,轻轻地拍着她说:“郡主,刚刚那个少年是谁啊?怎么给你惹得如此生气?”

    秋荷气鼓鼓地坐了起来,“那是一段烂了心的木头,没心没肺,最没良心的那一个。”

    彩衣淡淡地笑了,“可是刚刚他见郡主晕倒了,却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秋荷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第一个冲上来的?”

    秋荷不由得脸红了,刚刚自己在气头上,却忘了冬郎看自己时那关切的眼神了。心中窃喜,看来冬郎不是真的要与自己决绝,这个别扭的臭小子,看我怎么修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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