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妆洗醒来了,只见自己躺在平日里歇息的小床上,一时间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什么事,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躺在这床上,一手撑着床边发愣。

    没过多久,悄儿端着脸盆子进来了,见她起来了,赶快扶她又躺下,笑着说:“娘娘快躺下,皇上嘱咐了,务必要娘娘小心着身子。如今是有孕在身比不得从前……”

    “你说什么?”她大惊失色,却看不出脸上有半分惊喜的神色。若硬说要有,只有惊,没有喜。

    悄儿见她这样的反应,拿着刚扭好的热布帕子的手停在了空中。悄儿没再重复一遍,她相信自己的话,徐氏刚才一定听到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然,也不会是现在这番神色了。

    果然,没过多久,徐氏就沉默着,把脸朝向了床里,一个人闷着不说话了。

    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的时候就有了一个孩子。她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她对这个孩子又是什么态度呢?很迷茫。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以后会有孩子这个问题,只是不敢细想。

    她该高兴吗?还是该难过呢?

    她到底是该坚持初心,一如既往地喜欢着齐王,还是该早一点放弃那段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然后与郑旭一起携手呢?更或者,让她负尽天下人,不负自己便好?

    一条条思绪像一个个线头,缠绕着,没有结果。

    郑旭下了朝,就直奔流芳阁来了。一进门就差点和赶着出门悄儿撞上了,他忙揪住了悄儿,说:“怎么样,你家娘娘可醒了?”

    悄儿一叹,说:“回陛下,娘娘醒了。只是……”

    郑旭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怎么了?是不是不好了?有没有叫太医?不对……是不是还没吃……饿了?算了……朕自己进去看。”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赶,一边走着,还一边喊着她的名字:“妆妆!”

    众位跟在后面的太医看着皇上哪有半分平时遇事冷静,决绝果断的样子?

    等到了屋里,见她没事,坐在床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但见她状似无碍,郑旭心里没由来的就踏实了很多。

    郑旭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仰视着她,见她低垂的脸上还挂着泪珠,郑旭的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地,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他又强迫自己把那想法抛之脑后,脸上硬扯出一个笑容,伸出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说:“你肯定是在气我之前凶你了?好像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凶你……”

    之前见皇上屈尊降贵蹲在一个女人面前,已经让郑旭身后的一众太医大惊失色了,如今又听一个堂堂君王对一个女子这般温言软语低声下气,更是让这些读书人出生的太医们目不忍视,甚至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也有人假意咳嗽了一声。

    胡公公弯着腰侍立在一旁,听见声响皱着眉往后看了一眼,面露不悦,随即就有小宫女从屋里抱出了幕帘,挂在了这一堆太医面前。

    郑旭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身后的异样,依旧脸朝着徐昭仪,一分没转变过,这眸子里,都是徐昭仪的影子。郑旭又捉起徐昭仪的手,往自己胸前打,说道:“我凶你是病,得治!来来来,快打醒我!”

    这时候,徐昭仪才低声笑了一下。皇上听到徐昭仪轻笑了一声,这时才哈哈笑起来,一时间君王笑得开怀,一众太医们坐在那也不是,跟着笑也不是,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直到众太医中有人高呼了一句:“贺喜皇上!”一众太医才如梦方醒,跟着高呼贺喜皇上。

    只见皇上又把耳朵贴在了徐昭仪的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终一脸迷茫,还带着着急说:“章太医!为什么朕没有听见孩子在动?你快过来看看!”

    章太医年纪最大,经验最为丰富,一听这话也忍俊不禁,摸着胡子说道:“皇上,两个月的时候怎么可能听见胎动呢?此时时间尚早,胎儿尚未成型。一般四五个月时,产妇才能有所感觉。”

    “是吗?”郑旭也笑笑,脸上有几分羞色,赶紧放开了搂着徐昭仪的手,站了起来,背对着一众大臣,一只手挡住嘴,低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是朕心急了。”

    这时候,众人听见徐昭仪说了一句:“这又不是皇上第一胎了,皇上这是想逗臣妾开心呢。”

    皇上又立即转过身子来,半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说道:“朕对天发誓,当真没逗你,听、听这种声音……还真是第一次。”

    徐昭仪又不说话了,皇上又低声,在徐昭仪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好笑的话,徐昭仪才低声笑了、一众太医见这场景,只觉得久留不宜,就悄悄跪着爬出去。

    等郑旭和徐氏说完了悄悄话,才一抬头,见一屋子的人都没见了,四处找,问胡公公说:“小胡子,章太医他们人呢?”

    胡公公咳了一声,说道:“皇上,他们方才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只听郑旭低声喃喃自语说着,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传朕旨意,徐昭仪有孕在身,大小事务一律不用参与,只需好好养身子。其他妃嫔,一律为母后服丧。”

    胡公公应了,下去吩咐人到各宫传皇上口谕。

    郑旭又坐了一会儿,拉着徐氏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像是在写着什么字,头望向了别的什么地方,却视线总集中不在一处,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多么棒的一件事啊,这个世上终于有你和我血肉相容的孩子,这个世上再也没人敢否认我们的关系。这个孩子,算是对朕的救赎,谢谢你。”

    在失去双亲这段最黑暗的日子里,皇宫也似乎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终于有新的生命出现,好像带来了生机。

    郑旭的话像一股暖流,任她如何阻挡,也挡不住这股暖流流到她心里去。即使她使劲了全力,挡住了大部分的感动,仍有那一小丝,悄悄地流进了她心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使她觉得烦躁,想把手抽出来,奈何郑旭抓得好紧。

    郑旭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掌心上一吻,说道:“你好好养着,朕还有母后的身后事要办,先走一步。”说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飞也似的逃了。

    服丧三月,可苦坏了一众嫔妃。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秦淑妃,秦淑妃跪在地上,摇着自己的胳膊,又揉揉自己的膝盖,一脸的不耐烦,对魏贤妃抱怨道:“姐姐!这种日子还怎么过?每天都要到太后娘娘灵位前跪上几个时辰,每天还不准簪花,只能穿素服,手臂上还捆个这个难看的白布条子,真是烦死了!”

    “好妹妹,你且忍忍,没多少日子了。等太后娘娘与先帝合葬了,就没事了。”魏贤妃低声说道。

    “不能忍!”秦淑妃说着,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凭什么咱们就要在这跪着,那徐昭仪就可以好吃好喝的供着?没事儿就躺着?一整天闲着?你没看见皇上一天下朝就往她宫里跑,我就不明白了,又不能伺候皇上,有什么可去的?”

    “人家肚子里有宝,你不不是不知道。”魏贤妃低声说道,“只要有了孩子,也能被宠上天。”

    “那未必。”秦淑妃说完,向德妃赵氏望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赵氏搂紧了自己身旁的平儿,闷着声,不说话。

    三月服丧完毕,徐氏肚子明显大了起来。郑旭还是每日下了朝,就先往徐昭仪那儿跑,之后入夜了,有时才会召其他妃嫔侍寝。

    郑旭一脚踏入流芳阁,又遇到了悄儿,又赶忙问道:“悄儿,你家娘娘今日如何?”

    一见悄儿皱眉,郑旭就心道不好,果然,悄儿说:“回皇上的话。还是那个老毛病,整日里高兴不起来。”

    “这次又为个什么事?”郑旭也习惯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次徐氏不高兴了,他就想办法让她高兴便可。

    “这次是屋子的事儿。”悄儿说道,这三个月过去了,如今已经到了盛夏,日头大的不行,连空气里都是热气,流芳阁小,空气不流通,更觉得闷热,孕妇又不宜直接吃些冰凉的,徐氏这些日子一热起来,心里就越发烦闷。

    “娘娘说,这屋子太热了,想换一处。”

    郑旭一听,笑着说,“行,不是什么大事。换一处就换一处。让徐昭仪挑,喜欢哪就搬哪去!”

    皇上此言一出,惊煞众人,也羡煞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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