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呢。

    独自坐窗前的周黛黛看着被大雨打得弯下了腰的芭蕉,缓缓地拿起了妆台上的梳子。

    长及腰间的秀发全部散落了下来,一下一下的被那双红酥手梳得通顺,楼下不断传来男男女女的喧闹声,更衬得她形单影只,好不落寞。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为自己梳一回妆。

    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梳妆打扮了呢?

    上一次,自己也是这样郑重而又自信地将自己打扮了,踏进了那间可以帮助她尽快得到那个男人的房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作茧自缚而已。

    周黛黛有些酸涩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纵使自己真的瘦了不少,白皙的皮肤上隐隐带了些青色。不悦地皱了皱眉,顺手拿起一盒玉簪粉,薄薄地为自己打上一层,勉强遮住了那碍眼的瑕疵,又嫌自己没有好颜色,取了点唇用的胭脂用水化了,轻轻在双颊上拍出了一些红晕,看着似乎气色好了不少,周黛黛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取了一支铜黛沾了水,轻轻描着自己的眉毛,轻过一番修饰,自己的眉眼变得神采亦亦,不复往日的颓废。

    今日自己穿的是一件绯色衣裙,虽然不是正红,也勉强算是自己的喜服吧。

    最后一股头发被盘起,周黛黛知道,是到了告别姑娘称呼的时侯了。

    “姑娘,时辰到了。”婢女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进来吧。”周黛黛无声地笑了,紧紧攥着地手缓缓松开,四枚光洁如同美玉般的指甲断裂掌心,犹自带着浅薄的血痕。

    今天,是自己正式挂牌接客的日子,顺着她们的意思温顺地退下那一身素服,换上艳丽的红裙,微微一笑,带上些妩媚,这样的自己,他们最欢喜。

    从今后,这世上少了一个周姑娘,而在长安的风尘烟花中,多了一朵来自洛阳的红牡丹。

    这一夜,周黛黛觉得过的格外的漫长。

    静静地看着肥如蠢猪的男人,周黛黛麻木地起身,用水一遍遍的反复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青楼,一个摧毁了无数女子的地狱。

    周黛黛有些苦涩的抬手拭去腮边的泪水,没想到,自己也有沦落风尘的一天。

    后悔吗?不是没有后悔过,然而世界没有回头路可以让她再回头了。

    一个一无所有,失去庇佑的弱女子,要想好好的清清白白地活着,真是太难了。

    微微一生叹息,忍不住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决定了自己悲惨命运的夜晚。

    三个月前,洛阳。

    “我已经和三叔说过了,他会在长安安排好一切的。”墨舒缓缓喝了口差,神色间有些疲惫:“周姑娘,明日我们就要离开洛阳了,宋公子今夜要为我们饯行,毕竟他也算是你的恩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一起。”

    “不必了,我觉得有些乏,今日想早些睡。”周黛黛话音未落,一个不屑的声音便紧接而至。

    “果然无情无义。”墨歌斜眼看着她,连掩饰都觉得多余,显然是极其讨厌她。

    想想也是,冷瞳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最是容不得她受半点伤害,周黛黛三番五次想要害她,墨歌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周黛黛屈辱地低了头,洁白的贝齿碰在略有些黯淡的唇上,泛起一抹嫣红。

    她知道,除了忍耐,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佳肴已经上桌,贵客已经来临。

    宋逸轻轻扫了一眼,席间有男有女,就是没有那抹熟悉的倩影。

    不自觉的掩藏起心底的失望,再好的佳肴也变得索然无味。

    自己的落寞,又有谁会知晓,宋逸叹惜一声,伸手接过那只斟满美酒的杯子,仰面一饮而尽。

    他的心思落在众人眼中,不免为他叹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很显然,那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并不懂得这些。

    见他一连灌了好几杯酒,冷瞳忍不住开口劝道:“这酒后劲可不小,宋公子还是少饮些吧。”

    “无妨,我只是有些难过,醉了便醉了,总好过清醒着品尝这离别之苦。”好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又是一杯黄酒下肚,只待这酒麻醉自己,好让自己暂时逃避上片刻。

    “天涯何处无芳草,公子这又是何苦呢。”玉媞蛮有些怜悯这个男人,被心爱的女子拒绝,换谁都不好受,尽管他们都一到认为,以他的人品才华,早晚都要跃上龙门的。

    更何况,他是真心爱慕着周黛黛,并且愿意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最宝贵的生命。

    可惜,他的好,周黛黛并不稀罕,她稀罕的,是一个注定不属于她的男人。

    一个英俊的,可以让她继续待在富贵之乡,呼风唤雨的男人。

    宋逸一心求醉,很快便被丫鬟们扶到了客房。

    他一走,众人们也没了兴致,很快便散了。

    玉媞蛮不善于饮酒,不过几杯上了劲头,被冷瞳扶着回房歇着去了。

    夜半醒来的玉媞蛮觉得有些口渴,起身想要找些水来喝,却被早已醒来得冷瞳拉到了窗子边上。

    “怎么了?”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玉媞蛮顿时酒醒了大半。

    “嘘—”冷瞳示意她小声些,伸出纤长的手指往走廊一指,让她自己看。

    顺着她指得方向,一个鬼鬼祟祟地人影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之中。

    “她想干嘛?”玉媞蛮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影的身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们暂住的是一个两进两出的农家小院,除了厨房,能住人的屋子不过四五间,因为不待见周黛黛,玉媞蛮和冷瞳便住在了一起,窗子正对着的走廊共有三间屋子,胡家两兄弟一人各睡一屋,醉酒的宋逸睡了一屋。

    深更半夜得,一个女子偷偷跑到男人的房间,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那个影子毫不迟疑地溜到了中间的那间屋子。

    玉媞蛮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原来她打得是这样的主意。

    “你不去看看吗?”冷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什么好看的,你不都安排好了吗?”玉媞蛮闲闲地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得模样。

    “我以为,你会不忍心呢。”冷瞳低低笑道,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呵呵,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没事的话,我可先睡了。”玉媞蛮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继续她的好梦。

    冷瞳看着团成一团的玉媞蛮,慢慢地窝回了床上。

    “啊—”一声凄厉地尖叫声打破了众人的美梦,混乱之中还夹杂着男女惊恐的喧闹声。

    因就在隔壁,胡家两兄弟最先冲了进去。

    地上是一片狼藉,贴身的衣服凌乱地落在四周,床上的男子反应过来,急忙将里面的女子护住,然而女子□□在外的大片肌肤上遍布了不少青紫痕迹,任谁看了都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家兄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急忙避嫌地转身出去。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墨舒有些头疼地看着屋子里面的两人。

    “宋公子,你们也太过胡闹了,这样让我如何向周老爷子交代。”

    “昨夜多喝了些酒,冒犯了黛黛姑娘,不过我宋某不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定会明媒正娶地将黛黛姑娘聘为正室,绝不委屈了她!”

    玉媞蛮与冷瞳互相递了个只有自己明白的眼色,这宋逸倒也算是个君子,宁愿自己背黑锅也要维护心爱的女子。

    要知道,就周黛黛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就算是被占了便宜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黛黛姑娘,宋某发誓,必定疼你如珠似宝,绝了委屈了你。”宋逸缓缓屈膝,郑重地拉过她的手发誓。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双死寂的眼睛。

    “也只好如此了,好在宋兄对黛黛姑娘的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相信黛黛姑娘不会吃苦的。”冷瞳压下了眼中的嘲讽之色,话却说得真挚:“宋公子可不能委屈了周姑娘,我这就让人选个黄道吉日,让你们尽快成亲。”

    “对,我这还有一对上好的双龙戏珠白玉佩,暂时充当聘礼,黛黛姑娘的嫁妆等回了苏州,我再让忠叔送过来。当初祖母给瞳儿定的是一百抬嫁妆,我再做主添上二十抬。”墨歌反应不慢,立即拿出算盘开始算她的嫁妆。

    看着胡家两兄弟一唱一喝地就要把自己给嫁了,周黛黛终于爆发了出来。

    “都住口,都住口,我才不要嫁给他,他算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不配娶我!”

    “黛黛,别胡闹!”宋逸急忙就要去堵她的嘴,不让她再多些胡话将自己彻底毁了。

    只是他太低估了女人发起疯的狠劲,周黛黛死死挣扎着不让他靠近,最终还是将心里面的愤恨说了出来:“宋逸,你自己想想,你凭什么娶我,凭什么要我跟着你粗茶淡饭地过日子,你不觉得羞愧吗?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嫁给一无所有的你,我要的高床软枕,锦衣玉食,你都给不起!”

    “黛黛,你信我,贫苦的日子不会太久的,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日子的。”尽管被她的话刺得体无完肤,痛不欲生。

    宋逸还是不愿意放弃她,试图能够让她相信自己。

    然而周黛黛还不肯罢休,此刻的她便像是一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不顾一切得刺伤能够为她所伤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都是你,都是你,你们一个个都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眼泪从眼眶上不断滚落,最后死死地盯着墨舒:“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父亲的,你说会照顾我,不会让人欺负我,可现在,可现在,你是会冷冷地看着,根本就没有想要帮我的意思吧!”

    “该羞愧的应该是你,周黛黛!”玉媞蛮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护住墨舒,不让她伤了墨舒:“我们不说,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周黛黛,我们还愿意给你留点面子,别不像个疯狗似得乱叫!”

    “你胡说!”

    见她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玉媞蛮也不打算再忍着她,冷冷地扯开了大家刻意为她保留的那层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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