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乐路过水潭,见到菡萏花瓣半开半合,微吐花芯,手痒戳了戳,“居然赐我两个黑眼圈,早应该泼点墨汁给你尝尝的。”

    乐榭之出来时正好碰上和菡萏打完“招呼”的图乐,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昨夜那莫名其妙的一出,然后续上温和一笑。

    图乐见此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昨夜那倒霉的砚台已经被图乐拾去画楼,墨渍干涸成一片片黑色透亮的薄壳,还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儿。

    乐府并不在合娲国的中心地带,樾涿来这里本来也没准备待太久,只是顺道路过合娲国的一角而已。

    不过从图乐的表现来看,樾涿觉得有必要再多待一阵,沾沾人气,万一他哪天一睡就直接睡到图乐肚里了去了。既然难得有一处待遇还不错的府邸,旅途稍作停留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图乐算得上是没进过城的乡巴佬,遇上这早市自然觉得新奇,人们带着家底儿赶着鸡鸭鱼牛什么的统统上了街,一条本来就瘦条的路越发不能过人了。

    早市差不多已经渐渐围拢好些行人,买卖的吆喝声引得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不忘瞧上一瞧,于是纷纷扎成一团一团的。

    图乐走马观花式地溜达了整条街,耳边是樾涿上了发条一样没完没了的叨叨。

    图乐跟着樾涿,她倒是没想到这只看起来没人样,长得似是无赖飞仙的雀妖如此熟稔这些烟火人间的事情,一路走一路指点风物,嘴皮子上上下下就是没合上过,图乐都怀疑他是编的。

    樾涿倒是能耐,在这乱糟糟的早市中愣是淘出了一家不错的小铺。陪着樾涿站在小铺前的图乐随手拿起一根长长的浅蓝色发带好奇看着,握了握发带上坠着的红色菱形宝石,冰凉凉的......

    单从衣着和头发上看,妖怪比人类衣服简单利落,短打为多,衣袍短而简,配以行地的靴子,也只有在合娲国才能看到个个身披长袍,衣裙曳地一路走一路扫得尘土飞杨的场景了。

    而妖类的头发颜色则是引类而异,出了合娲国后基本就真正是五彩斑斓的世界了,妖怪中也不乏有一些短发的,出门在外总是怕懒得不是?

    樾涿第一次见到图乐时,图乐就只是把头发发尾用一个环圈住了,加上本身就不似其他人类女孩一样几乎可以把头发翻出朵花来。

    樾涿兴致勃勃地仔细挑了根红色的细绸丝带,一尾还结着一颗相得益彰的澹澹色玉扣。樾涿帮图乐的头发低梳将发带编到头发一起,看上去赏心悦目,当然,前提是图乐不开口不语不死人。

    若图乐开口,别说这一条子弱不禁风的发带不能留住她的形象,就算图乐全然看上去如春天般温暖,也别忘了春天里的雷鸣电闪,亦能晴天霹雳,炸死人不留尸……

    樾涿看着图乐至少现在是金玉其表的模样,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正带着图乐出了人群,手忽然被图乐一拽,樾涿回头一看,图乐手上一根绛紫的发带串着红坠子如同两颗红彤彤得发亮的糖葫芦,此刻正不甘心地被粗鲁地抓在手心,递给了他。

    “小图,你......”樾涿满满的一口感动还未脱口而出,只闻图乐振振有词道:“这下你可以把你那一头黑色的鸟毛扎起来了,披来披去小心脱毛。”

    樾涿:“……”

    图乐见樾涿不语,疑惑:“嗯?你这不是雀妖么?不是鸟毛那是什么?”

    樾涿一双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面容上那妖娆的笑靥再一次挂不住了,默默地在心里自我劝慰了半天,再深吸一口气,这才勉强成功的逼迫了自己咬牙切齿地说瞎话:“是——是的——!”

    鸟毛?脱毛?

    樾涿这时已是听图乐说得自己脔心痛了,而图乐站在一旁莫名地看着樾涿一副心绞痛的模样……

    樾涿知道和图乐讲常识就好比对着豺狼虎豹说吃素有利于健康长寿,对着闯进一窝子土匪来上一段之乎者也,可谓是天方夜谭,对牛弹琴也不过尔尔……

    如若想把图乐当成一颗红果子,榨上一榨,可惜,但就算是把图乐榨干成一坨渣渣了,也挤不出什么正常的话语来供人听的。

    樾涿还记得今早在乐府用早膳时,也就是几个时辰前,图乐给他塞虫子吃的事情。

    图乐将这绛紫的发带给了樾涿后,又默不作声地扫了一眼那发带,乐呵道:“这你就自己动手束毛,我若是上手了可就是扯毛和拔毛了呵!”

    听图乐说完,樾涿忽然勾了勾唇,露出一丝纯粹的笑容,动人心魄的美,眼里笑意盈盈地对着图乐。

    樾涿把这发带揣在怀里跟上图乐,也少了几分絮叨,只是噙着笑陪图乐游走在人群里。

    街道上人声沸沸,横横竖竖交错的街巷中人们进进出出。图乐懒得去凑这个人场了,索性往回走着,走到一半时,看向一旁的一大帮人团子,犹如一群鸡崽子一个劲往老母鸡屁股下拱去。

    寻思了一会,图乐便走向那里去,这往一边拨开一大波“鸡崽子”,只见一位目无慈祥的老大爷,身披大灰卦,背负裙边壳,图乐一眼雪亮就认出这是一只老鳖,还是老嚣张的一只鳖。

    一匹麻布垫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搁着数十个湿漉漉的缩头乌龟,大大小小随意摆放,像是收破烂的,又像是刚撒网归来赶集的。

    正在这时,一道粗犷又充满浓浓口音的声音炸来:“羔子呀,你又淘了乌龟来卖啊?啧啧,你看看那龟壳,都不洗洗,乌漆麻黑的,能卖个啥好价钱!”

    原来这是一只名叫羔子的鳖,简单的翻译过来就是王八羔子……

    呵!老王八羔子卖小乌龟精,真是亲上加亲,其乐融融。

    这只鳖妖的名字很是特立独行,翻译起来就简直不要不要的。

    图乐忽然心生满满的敬佩之情,世间无奇不有。

    惊愕了一小会儿,图乐低头看向这一摊,这些小乌龟精一旦被抓后就龟缩不出壳,连口子也封住了不给别人有机会看到,而大都小龟精们还未初长成,壳也难以分辨。

    正是因为乌龟妖们的这个特性,民间兴起了“赌龟”一项民间爱好,甚至有些商贩捉了小龟也刻意不洗。还有甚者,专门和一把泥巴到小乌龟精身上,于是黑糊糊的冒着水泡,就这样让买家自己去挑,爱要不要。

    因此有时候看龟挑龟时其实和看一坨稀烂的泥巴差不多去了,在她面前就是十几个的泥疙瘩……

    那道炸天雷的声音过去后,这鳖老汉才慢吞吞地眼睛眯开了一条缝,树皮色的脸皮上满是褶子,露出一丝鄙夷地神色:“爱买不买,没钱的少在这里嗷嗷乱叫,坏老子生意!”声音沙哑低沉,好比嗓子里捣鼓了半麻袋颗粒不匀的河沙砾般,听到耳朵好生刮耳发麻。

    图乐瞧上一番,脚尖踢踢麻布一脚上的一坨稀泥问道:“怎么卖?”

    鳖老汉撇了一眼图乐,不急不慢道:“那坨?六颗上等珍珠,不二价。”

    话毕,四周便是“咝———”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樾涿闻此也皱皱眉。

    图乐倒是无所谓,随手甩出一串珍珠链,这是刚刚人挤人时顺手摸来的,不是她的东西当然不会肉痛。

    出门在外,若是不会几手妙手空空,图乐可是都不好意思出门的,正所谓发财有道既是如此美好。

    而后图乐摸索出在顺手牵羊的同时,有了随手一道抽了他们的裤腰带的习惯,

    即此,图乐便扯了几片大棕叶裹着这团黑漆漆的糊浆准备和樾涿走人。这是鳖老汉挑起半边眼皮,懒洋洋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偏偏选那一个?”

    图乐闻此一愣,直接道:“中眼!”

    鳖老汉终于完全抬起了他松垮垮的眼皮,诧异地看着图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口问:“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没了?”

    鳖老汉似是不信,因为赌龟的大都是为了能淘个好龟,沾沾好运或图个吉利长寿的祝福,自己好生养着供着。若是买回来发现是寻常龟则没这般好受,直接痛快几刀剖了下菜或是丢弃自生自灭了去,而这好龟,便是一辈子就困在人类手中,大多是把玩到死的命运。

    “嗯。”

    图乐有些奇怪,她买块肉也要这样乱侃一番?

    对上图乐澄澈的眼神,鳖老汉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吧,就这样了,女娃娃随便你吧!或许这样很好......”

    憋老汉歪着鳖头纠结了一会,眼见着图乐要走远了,才急急忙忙把脖子伸得老长,褶子们都一一抹平了,扯着嗓门吆喝道:“嗳!女娃娃,回去先别急着吃啊!记得多留几天,嗳!听到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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