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晚上七点,林鸿文准时到了醉胭脂。这醉胭脂刚开张不久,共三层,一层中间有个台子,有人弹琴唱曲儿,二层三层都是雅间,只是三层更富丽一些。

    林鸿文刚驻足看了一会儿,就有小厮上来招呼。林鸿文四周看了一圈儿,没有看见申兰城便问,“申老板可到了?”

    那小厮连连点头,“到了一会儿了,在楼上等着您呢。”

    林鸿文跟着他去了二楼,给了他三十戈比当打赏。申兰城本来约的是徐卿之,但见来的是林鸿文脸上也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表情。林鸿文朝他作了个揖解释道,“犹太商会的人来了,我家老板实在走不开,又惦记着跟申老板的约定,便让我来了。”

    “林老弟客气”,申兰城招呼林鸿文坐下,“我听那些供货的说过,徐老板看重林老弟,今天见着你,跟见着他本人没什么区别。”

    “申老板客气”,林鸿文微笑着说,“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讲,我一定只字不差地带回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申兰城说,“我想买一些合众商行用过的图样。”

    “为何是用过的?”林鸿文不解的问。

    “一来呢,是这买新的就等于跟你们抢生意”,申兰城给林鸿文倒了杯酒,“我想赚钱不假,但这样不厚道的事儿,我是不做的。二来呢,是你们商行的这些样式啊,换的太快。有些客人今年才看见你们去年的样式,喜欢的不得了,可你们已经不做了。就找到了我们这儿来,我那几个裁缝手艺又一般,也就能做个□□分像,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了,还望林老弟回去帮我说几句好话。”

    “申老板不必客气”,林鸿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儿,我想我家老板也会认真考虑的。”

    “正是正是”,申兰城起身打开雅间的门,跟外面的小厮说,“叫晴雨和茹婷过来。”

    “申老板,茹婷姑娘正招呼客人呢。”

    “知道是什么客人吗?”

    “听说是贺老板。”

    申兰城不悦地皱紧了眉头,虽然气愤但又知道惹不起人家,最后只好说,“罢了,那就把晴霜叫来吧。”

    林鸿文抬头看了眼申兰城,笑着说,“怎么,贺老板今天也来了?”

    申兰城叹了口气说,“别提了,跟土匪没什么区别,上个月刚抢了我一单生意。”

    林鸿文装作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这是怎么回事?”

    “上个月本来我找了点门路,跟一个南方老板订了批花样好看的洋布,结果呢,这事儿让贺贵知道了,跑我前面截胡去了。林老弟,你说有没有这么做买卖的?”申兰城忿忿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他贺贵有能耐他使去,谁也没拦着他啊,怎么他发财就非得断了别人财路呢?”

    “我们商行和贺老板平日没有什么往来,也没听我家老板说过什么”,林鸿文思量着说,“没想到他还挺霸道的?”

    “他那是看你们生意做得不小,不敢随便欺负你们”,申兰城说,“但林老弟,你得听我一句劝,哥哥我毕竟比你多活了十好几年。贺贵这人,你们得提防着点。”

    “多谢申老板提点”,林鸿文敬了他一杯酒,“我回去一定把话带到。”

    申兰城点点头,正想说什么,晴霜和晴雨就进来了。林鸿文抬头看了一眼,这两个女子长得并不相似,不像秦红和秦玉的五官有几分相像,一打眼便知道姐妹。晴雨一进屋便直奔着申兰城去了,可见是熟客。晴霜则乖巧的坐在林鸿文身边,借着帮他倒酒,若有似无的打量着他。

    “林老弟,正事儿说完了,该享受就享受,千万别跟我客气”,申兰城笑着说。

    “那我就多谢申老板了”,林鸿文又敬了他一杯酒。

    申兰城用右手拿着杯子,左手已经不在桌面上了,林鸿文笑而不语地看着他,申兰城被他看了片刻也觉得有些羞臊,把左手从晴雪的大腿上收了回来,“林老弟慢慢享受,我就先不打扰了。”

    林鸿文站起来欠了欠身,“申老板请。”

    申兰城前脚刚出门,林鸿文后脚就坐了下来。他晚饭没吃,来了之后又只喝了几杯酒下肚,此时胃里很不舒服。随手加了一筷子鸭肉塞进嘴里,没成想味道还不错,便慢斯条理地吃了起来。

    晴霜在一旁也不聒噪,时不时地给林鸿文加菜。林鸿文吃得半饱便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看看身边的晴霜,“你这安静倒是难得。”

    晴霜也随着他放下筷子,会心一笑说,“往日不想说也得说,今天伺候林老板,我也是难得落个清静,偷个懒罢了。”

    “我看你与那晴雨长得并不相似,你们是姐妹吗?”林鸿文问道。

    晴霜摇摇头,“来这儿的日子是前后脚,所以名字才相似,林老板吃饱了吗?”

    林鸿文点点头,晴霜说,“那我伺候林老板去歇息吧?”

    林鸿文想了想说,“不必了。”

    晴霜有些诧异地看着林鸿文,林鸿文掏出几张卢布给她,晴霜推拒道,“申老板已经付过账了。”

    “他给的是他给的”,林鸿文笑笑说,“我觉得你伺候得很好,这是我给你的,你拿着便是。”

    “那就多谢林老板了”,晴霜笑着将卢布收好,送林鸿文出去。

    门外有小厮守着,林鸿文悠哉悠哉地下着台阶,本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的男男女女,扫到楼梯末端的扶手旁时,却忽地目光一滞。扶手旁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人,那人正要往楼上走。凝脂般的双颊上不知是涂了些胭脂,还是酒醉微醺,白里透红甚是好看。两道秀丽的弯眉微蹙着,嫣红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虽然垂着眼睛,但林鸿文却再清楚不过,那双眼睛睁开了会是什么风景。

    林鸿文还记得那双眼睛冲他笑时单纯可爱的样子,也记得那双眼睛涨红了含着泪时悲伤的样子,更记得被人戳穿了骗局时,那双眼睛平静得如死水一般的样子。

    林鸿文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心说这倒是有趣。

    两人在楼梯中间相遇,那人下意识的抬头看,看清了林鸿文的长相却一下愣住了。林鸿文作出一副恍惚的样子看着她,“这位姑娘是……”

    小厮忙介绍道,“林老板,这是茹婷姑娘。”

    林鸿文想起之前申兰城与小厮的对话,不动声色地欠了欠身,装出一副费解的样子看着她,“这位姑娘看着很是面善,可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了。”

    茹婷抬头细细地看着他,目光在林鸿文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上一一掠过,最后又留恋般似的回到了眼睛上。茹婷笑笑,淡淡地说,“几年不见,哥哥愈发玉树临风了,不知还记得故人吗?”

    林鸿文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袁婷吧?”

    茹婷点点头,小厮怕两人说起话来没时候,耽误别人上楼,就把林鸿文领到了楼下。林鸿文找了张空桌坐下,吩咐小厮,“拿点酒菜来,我跟茹婷姑娘要叙叙旧。”

    “林老板,天这么热,要不要来点皮酒1?喝着爽快。”

    林鸿文想他卖酒必然有分成,大热天的跑来跑去也确实辛苦,便点头允了。那小厮走远之后,又一脸担忧地看着茹婷,“当年我打听了你们好一阵子,可是没人清楚你们的下落。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

    “那次之后,傅家店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带着我去了呼兰。可后来呼兰城被俄国人攻破了,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在路上没有钱过不下去了,就把我给卖了”,茹婷苦笑着说,“再后来就被卖到了桃花巷。”

    林鸿文听了也忍不住叹气,“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得求徐大夫把你买下来,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罪。”

    茹婷看林鸿文叹气,想起他当年为了自己顶撞徐世淮的样子,明眸皓齿的少年如今已变得棱角分明,只是眼神却依然清澈温柔。这么一想,茹婷便觉得鼻子发酸,眼睛也湿润了起来。恰巧小厮端了酒菜过来,茹婷抹了抹眼睛说,“重逢是好事儿,今天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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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关于啤酒音译的演变过程:啤酒一词英文为“beer”,后为了销售的便利,市民以及商家便把英文的“beer”音译为“皮酒”。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20年目睹之怪现状》中写到:“我便拿了一个外国人吃皮酒的玻璃杯出来。”大概是“啤酒”有养肝益脾之功效,“皮酒”一度又被称为“脾酒”,表示常喝“脾酒”可以养肝益脾。后来,人们认为“皮”和“脾”字都不太妥,因为啤酒乃用口饮用,于是按照我国古代造字法中的形声字,以口为形旁、卑为声旁创造出了一个崭新的“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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