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虽然已经基本罢手教内事务,但凡事处理之前,都需向教主汇报。先斩后奏是绝不容许的事情。魔教教主历来不属于教中之人,多是外人担任,很难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稳实扎根。魔教需要的是一个武功列位三甲,一心为魔教谋福的教主,而不是贪居高位、坐享荣华富贵的人。因此,教中高职是一届一届单传下来的,即便是教主,要调离教众职务时需和左右二尊商议。

    君零出身于天澜的第一大家族、靖安世族,虽人人皆知他是靖安君家七子,但宁怀尊敢肯定,这十年间,他们的教主是两个人。

    君衍死前,教主会因舞姬的曼妙身姿和夺目神采而拊掌称赞,会与二尊以及大小殿主纵马数里、饮酒而歌,更会和公主挽臂相拥、花前月下。那时候的教主神采尽属风流多情,顾盼间叫教中的女弟子们心动不已。君衍死后,教主眉间却再无昔日神采,剩下的只有过分的疏离之意,相较从前,却更衬属于他的清冷眉眼。

    教主对君衍不屑一顾,甚至为耻,他没有理由因她的亡故而与公主退婚,断离君家,不惜背负无尽骂名。现在的教主,行为举止都与当年的截然不同,更不说性情与喜好。宁怀尊发现自己已经再也看不透他的主子在想些什么了。

    君衍死后的那段时间里,宁怀尊思前想后,起初认定教主是中风或者智力有碍,最终却敲定在教主当年归家的短短十日内,他们的主上就已经掉了包。还记得那日他送陆城去兖州游玩归返,一路清风乘便,琼霄高朗,本来是舒畅的心情,却在刚到谷口时听到君衍死亡的消息时慢慢放下。他起先怔了一会儿,回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觉得心里有些空旷。

    “有心纵敌,意图谋反,以死罪处凌迟之刑”。死罪二字,轻描淡写地收尾了一个孩子惶惶不安的一生,乱葬岗中的片片血肉数日之内便腐烂入泥。君衍入狱时便已被人在家谱上剔名,史官只会在史册里写下这仓促的一页——属于君衍的终局,大抵只剩这样一句话,消磨在余余墨香之中,幽冷地印刻在书卷偏僻的一页一角。

    宁怀尊大多数记忆只为陆城盘踞,他如今唯记得那个长得颇像教主的孩子,在那日高仰着头,安安静静地凝望绚丽烟火,被夜色冲淡了的炙热渴求冷凝在眼眸的深处。那样的孩子,会用竭力的嘶吼去呼唤一个名字,毕生的眷恋只留给那个冷落她的人。

    陆城大抵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那他要怎么舍得让他和君衍一样,日日煎熬、夜夜苦等?

    宁怀尊垂眸凝思着,尚未入睡。他被陆城紧紧圈住,陆城却伏在他胸口前绵绵呼吸着,像一只温顺的大犬,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餍足来形容。宁怀尊快速地抚摸了下陆城散在脑后的长发,又做贼心虚地将手移开,重新阖上眼。他和陆城的过往是那样清晰地化成回忆,停留在他的脑海内,每一件事他都努力记着。这样,将来有一天若是陆城也那样竭力呼喊着,他一定会听得到,一定不会让他落得和君衍一样,一定会亲口告诉陆城——

    “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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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怀尊知道,教主虽然表面上对陆城客气有加,但心里必有七分提防。陆城绝口不提当夜之事,教主那边也毫无动静,宁怀尊只得将这件事搁置。而另一方面,陆城在教中已经呆的烦了。宁怀尊顾忌不明来历的杀手,不敢让他随意离开自己,便找了个令他羞惭的借口将陆城留在教中。

    他只记得,当自己说出那番鬼话般的说辞时,脸上几乎都要烧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教主。教主似笑了笑,问“那你要嫁给他吗”,又未等他回答,便让他退下了。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在宁怀尊的印象中,教主向来高高在上,这样谈婚论嫁实在不适合他。然而宁怀尊没有多想,拿了朱门令,带着陆城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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