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草草用过早餐后,秦易开着她父亲的那辆suv带着西泽尔上了路。

    因为起的早,西泽尔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双眼微微眯,仰头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黑色的安全带横在他的胸前,被他握在手里,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着。

    秦易在周围绕了几个圈,才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她熄了火,伸手用力推了推西泽尔,才将半梦半醒的西泽尔弄醒来。

    西泽尔睁开猫儿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有空打量四周,“这是哪里?那两个雕塑呢?”

    秦易伸手解开他的安全带:“那里不能停车,这里是最近的小区了,快下车。”

    西泽尔一打开车门,冷风倒灌进来,他冷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冷!”

    恒丰冬日里的阳光虽然煦暖,但比不上时刻吹拂着的微风。那风冷到骨头里,顺着人的衣领挤进去。

    秦易带着皮手套,她有些笨拙地将自己的围巾拉好,这才踩着ugg下了车。为了开车方便,她没有穿高跟鞋,也没随车带鞋,只有脚上一双内衬暖暖的ugg。

    她一开口说话,就能感受到冷空气顺着自己的口腔往身体里面跑。

    秦易虽然在恒丰出生,在恒丰长大,但她毕竟已经定居陵南很多年了,现在每年过年偶尔的回家小住,已经让她变得有些无法适应恒丰的冷空气。

    “别废话了,”秦易说话的时候,齿根都在发冷,“赶紧去赶紧回。”

    室外空气太冷,两人都无心闲谈,先赶紧去看那两座西泽尔疑虑的雕塑再说,秦易和西泽尔一前一后地走出这个街道,向着飞龙桥的中心走去。

    这个时间点,恒丰这座城已经开始苏醒了,尤其是在市中心的飞龙桥,一辆辆大大小小的车,陆陆续续地等着红绿灯的变换,从那座龙雕塑的正下方缓缓通过。

    秦易当初在高架桥上的时候已经觉得那座雕塑又大又俗,到了正下方一抬头一看,她居然只能看到这座龙的下巴。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白白的雾气从秦易的面前飘过,那正是西泽尔说话呼出的雾气。

    “我在这能发现什么?”秦易没好气地说道,“我只能说,这龙的下巴锈了一点点,当当初的建材用的不好。”

    “我问的不是龙,”西泽尔拍了拍秦易的左肩膀,伸手指了指龙的后方,“我问的是那座穿山甲。”

    这两座雕塑位于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行人在过红灯的时候可以从龙的正下方走过去,但是除非爬到花坛上,否则无法靠近后面那座放在花坛里的穿山甲。

    不过就算不能靠近,这也不影响秦易观察到那座雕塑的用材。秦易用手扣了扣龙雕塑搁在下方的一只爪子,发现那是空心的。而且这龙是金灿灿的橙色,后面的穿山甲是灰扑扑的黑青色,很明显,在穿山甲上的所使用的材料,也比这座龙好的多,雕塑的细节上面也比这龙精细的多。

    “不错,你的心很细嘛,”秦易缓缓点了点,“那座穿山甲的确比这龙建造的用心的多。”

    “你不觉得这只穿山甲长的像鳄鱼吗?”西泽尔指了指它的尖吻处,“穿山甲的长嘴哪里有那么宽?牙齿哪里有那么利?”

    秦易困惑了,“是吗?可是我觉得这只是艺术上的加工,鳄鱼和穿山甲都不是一个科属,就算这是穿山甲长的不像正常的穿山甲,它也不会是鳄鱼吧?”

    横在“穿山甲”雕塑面前的是头金龙,而这只穿山甲是卡通的形象,后腿直立起来,身上的衣服带出流云的波动,正神态可掬地咧嘴笑着。

    西泽尔说的,这穿山甲的前嘴太宽也许是个证明。但毕竟面前这只动物的身体几乎都是用衣服的波纹所遮住,露出的只有尾巴和四只,再加上卡通的扮相,秦易居然一时之间没法有理有据地反驳,但除了这一点,单从视觉上来说,秦易还是觉得这是只穿山甲。

    “总不会所有人都看错吧?”秦易指了指那雕塑下的刻字。

    在底座上面,有两行暗黄色的隶书体写着,“恒丰市设计院设计,第五建筑大队承建。”

    “我刚好昨晚还上了设计院的网站,这雕塑名就□□天的穿山甲。”

    西泽尔不说话,他跳到花坛上,在那座雕塑面前绕了两圈。

    “喂!”秦易恼火地四处看看,恒丰市虽然目前车来车往,但是因为天冷的关系,路上的行人还没有那么多,但是已经有路过的人回头看西泽尔了。

    “下来!”秦易低声喝道,“不要乱踩花坛,其他人都看着呢。”

    正在近距离观察雕塑的西泽尔突然连连后退了几步,他跳下花坛,一言不发地拉着秦易就往回走。

    西泽尔的手像铁钳一样,他此前从未用过这么大的力气碰触过秦易。

    西泽尔握着秦易的手快步疾走,冰霜般的面容如同被恒丰的冷空气冻住了一样,秦易一路小跑跟在西泽尔的身后。她扭头看西泽尔绷紧的面庞,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像是没有划开的冰。

    回到停车的地方,秦易一把甩开西泽尔的手。

    她吸着气,揉着自己被握疼的手腕,“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天气本来就冷,加上西泽尔的力量带来的疼痛,秦易揉一揉自己的手腕,就觉得骨骼最硬的那一块像是要断掉一样。

    “上车吧!”秦易没好气地打开车子,上车启动了发动机,暖气从车载空调中逸出。

    “说吧,”乘着发动机预热的时候,秦易对着暖气活动自己的双手,间歇中她抬眼瞟了西泽尔一眼,“刚刚怎么回事,让你表现地那么夸张。”

    西泽尔犹豫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说道,“我能感受到,那个雕塑是活的。”

    “活的?!”

    秦易顿住了手里的动作,她想了想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雕塑成精?”

    “不是,”西泽尔撇过头,遥遥看着那座雕塑的方向,“那不仅仅是雕塑,我能感觉到,那雕塑应该是某个家伙的化身,代替那个家伙守在那里而已。”

    秦易缓缓地放下手,面容凝重地看着西泽尔,“那家伙是谁?为什么要守在那里?”

    这可是她出生的地方!秦易家是土生土长的恒丰人,别说她爷爷外公了,估计她爷爷的爷爷,外公的爷爷都是恒丰人。除了她的父母双亲,什么叔叔伯伯舅舅姨妈,三姑六婆的亲戚,大部分可都在恒丰。

    这雕塑立了多久了?对恒丰有什么影响?!

    秦易紧张地看着西泽尔,没料到西泽尔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面带迷茫,“不知道,我本以为不是他,但是那上面的气息......”

    “不是谁?什么气息?!”

    秦易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西泽尔,你知道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了!”

    “我真的不知道,”西泽尔情绪很低落,他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我失去的力量太多了,很多东西都是盲的,我只能感受到那雕塑里面像是有家伙留存的气息,但是.....”

    西泽尔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连秦易也没有办法听清。西泽尔之前一直嚷嚷着自己要恢复,秦易总觉得这是西泽尔太贪心的借口——他已经有了自保的内容,已经有了谋生的手段,却还非要呆在她的身边。

    但是这一刻,西泽尔看上去是真的很恐慌,就像是鸟被拔了翅膀,虎被磨平了利爪一样,最引以为傲的本领都没有,只能虚弱而软弱地面对未知。

    西泽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勉强地对秦易露出一个笑容来,“易易,我们先离开好不好?我应该没有惊动那雕塑里的东西,你不是说要去观海寺吗?现在我们出发吧。”

    逃避未知而强大的东西,应该是身为妖自保的本能和天性。可是此刻的秦易却没有办法顾忌西泽尔的想法,和可能的危险了。

    西泽尔想逃是因为直觉告诉他不能多留,但是秦易不一样。这可是她爸爸妈妈都在的地方!

    秦易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西泽尔,立刻发动了车子离开,但是一路驶向观海寺的途中,秦易却暗地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通过她留在恒丰工作的同学,去找到设计飞龙桥和那座穿山甲雕塑的人。

    两人一路上无话,车厢里大部分时候十分安静。

    秦易沉着地开着车子,不露出一丝一毫的内心想法吗,她甚至在开往观海寺的路上,指点西泽尔开恒丰市外省道公路上开的梅花,和沿途经过的小景区。

    西泽尔倒是配合地应和了几句,但是剩下的时间里,他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呆,脸上时不时流露出颓然的表情。

    殊不知,这却更让秦易不放心了。

    想当初,他比现在还虚弱,完全是个弱猫的时候,都是一副神气得意的样子。现在可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西泽尔变得这样灰心?

    秦易已经在思索,当初玩的好的几个同学里,哪几个人还在从事建筑行业,和恒丰市建筑院的关系良好。

    “观海寺到了。”

    秦易开着车子,在停车场缓缓停下。

    正在发呆的西泽尔突然惊觉过来看她,秦易伸手替西泽尔系紧了围脖。

    “下车吧,”秦易面容平静,甚至冲西泽尔温柔地笑了笑,笑容中有奇异的安抚的力道。“今天天气这么好,观景台肯定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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