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环佩叮当。

    小厮来报,“公子,莫娘子带到。”

    “让他稍等,我随后就到。”琉璃帘里,一道欣长的背影对镜而坐,听到小厮来报,嘴角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取下头上唯一的发簪,如瀑布般泼墨长发顿时倾斜而下,男子慵懒地散了散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起身外出,拨开珠帘,留下满室如泉水般的叮咛。

    赵桐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水,带她进来的小厮特意从侧门进来,避开嘈杂,直接进了这间清静别致的小楼,没想到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也会有这样清雅静谧的地方!

    那小厮将她送至门口,就交给了屋里接应的一名男子,看上去也是个小厮,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股高傲优越之气,待她也不如先前的女子那般客气,冷冷道了一声“等着”,便自顾自地站在一旁摇扇子,偶尔抬眼打量她一圈,眼底的轻蔑毫不掩饰。

    赵桐也不是撑不住场面的主儿,尤其是他们有求于自己,何必作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贬低自己,也许她打心眼里就对这种男子存在偏见,要不是他们倒贴上来,她才不屑来这种地方!

    也不知那小厮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

    印象中,青楼的男子要么是自怨自艾了无生机,行尸走肉般接客度日,要么就是搔首弄姿妩媚卖笑,极尽所能的吸引顾客,像这种骄傲如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公鸡型的,还是头一回见!

    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倒了杯茶,茶一出壶,就有一股似清淡却又浓烈的无法忽视的茶香飘散开来,赵桐摇了摇杯中浅棕色的微温液体,她不会品茶,不过这头牌房里的茶肯定差不了,可惜了,听说这种地方的茶水吃食里多收都会有些催情的药物,喝不得。

    自打她坐下起,那小厮就一直悄悄盯着她,见她一副观茶不饮若有所思的模样,嗤笑着“切”了一声,粗人就是粗人,这上好的碧螺春可不是谁都喝得惯的!

    赵桐抬眼扫了过去,她心里正纠结着是否要品品茶香,也不枉她来这里走一趟。见这小厮的态度,十足十的瞧不起,“呵呵”笑出了声。

    那小厮立马炸了毛,像只小斗鸡是的瞪着赵桐,想他堂堂花魁诵月公子身边的第一伶人,谁不是赶着上来巴结讨好,竟叫一个穷酸乞丐给嘲笑了!

    在他眼里,赵桐就是穷酸乞丐,也不知诵月公子看上了臭乞丐哪一点,竟为了她闭门谢客等至深夜!

    “穷酸乞丐,有什么好笑的?”小厮嚷道。

    穷酸乞丐,他也发现了吗?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粗布麻衣,原本以为在那烟熏火燎之地穿的工服,因为走的匆忙,忘记换了,看在别人眼里,竟成了乞丐。

    赵桐也不恼,依旧带着笑意道:“我笑自己自作多情了。”说着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入口微苦,口感醇厚,赵桐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那种感觉,总之就是两个字:好茶!

    那一声笑是在意识到自己一身邋遢的有感而发,亏她刚刚还担心自己晚节不保,此刻的自己一身的穷酸落魄相,就算自己扑上去也只是遭人嫌弃吧!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那小厮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那句“自作多情”是因为自己总盯着她,被她误会自己对她产生了什么歪心思,顿时红了眼。

    “你这臭乞丐,人下贱不说,心思也这么龌龊……”

    “小唯!”一道慵懒地声音打断了那口不择言的男子,随之出现了一位惊为天人的男子,人如其声,眼神淡淡一扫,却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的客人你也敢无理,看来我是太放纵你了!”

    “公子……”叫小唯的小厮刚要解释什么,触及到自家公子那几近寒雪的目光后,维诺着低头不语。

    “还用我提醒你该怎么做吗?”

    “不,小唯知错,还请……娘子原谅。”说着转身向赵桐打了个千儿。

    赵桐淡淡一笑,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呢!他心里一定连杀了自己的想法都有了吧!

    大度地挥挥手,“无碍!”话的确是说得难听了,可一个青楼男子,和他计较什么呢!

    诵月公子潜退了小唯,走到赵桐面前盈盈拜礼,“诵月管教下人无方,还请娘子不要介意。”

    行礼的姿势中规中矩,身子倾斜的幅度恰好适中,婀娜的身段拜下之后,和赵桐视线持平的,便是那精致小巧的锁骨。

    赵桐顺着雪白的脖颈往上看,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被他的美貌惊晃了神,不愧是第一花魁,的确有所有女人为之倾倒疯狂的资本!

    黑长的秀发和她的涵儿一样美,面皮却要比顾锦涵俏上三分不止,说他俏,实在是用其他词汇都太勉强,若是他稍作掩饰,完全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双性体,比女人美,比男人俊,不由的让她联想到西方世界的吸血鬼变身之前的恶魔与天使的共存体,配上那柔柳扶风的身姿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肢,每一处,都好像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不止如此,那不施粉黛的素颜以及恰到好处的着装也给赵桐留下了超高的好评,第一眼,第二眼,以及后来的每一眼,都叫人无法轻易地移开目光。

    只可惜,那不可一世的小厮将这位诵月公子的内里出卖的干干净净,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上梁不正下梁歪!

    没有主子的纵容,他一个小厮敢这么嚣张?打死她都不信!

    当初令言将她打的半死的时候,还不是得了涵儿的默许!

    她可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赵桐以亲生经历的绝对发言权断定:这位诵月公子和刚才那小厮是一路货色!

    一个行礼间,赵桐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不屑与这样的人虚与委蛇,摆了摆手道:“公子无须多礼,不是叫我过来教唱吗?我们开始吧!”她的涵儿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诵月公子闻言一笑,道:“娘子何必着急,喝了这杯茶再教也无妨。”边说边上前给她倒了杯茶。

    “茶我已经喝过了,实不相瞒,我家夫郎还在家里等着我呢,若是公子不急,那就改天好了。”赵桐推手推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竟有离开之意。

    “娘子且慢!”诵月公子抬手拦住去路,“不知娘子已有家眷,是诵月的不是,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诵月公子取出一个类似于琵琶的乐器,坐到圆桌前,桌上摊着张纸,正是《画心》的歌词,已被重新抄写了一遍,那字体和涵儿的一样好看。

    赵桐仍旧坐在原地,“娘子何不坐近些?”

    “不用了,那歌词我早已倒背如流,你跟着我的曲调即可。”潜意识里,她不想离他太近,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是奋发向上的小蝼蚁,他是黑暗中堕落的黑天使,靠近他,就等于自我毁灭!

    还有一点,要是不小心沾上他身上的香味,被涵儿闻到了,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教习可以,靠得那么近就是罪无可恕了,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在赵桐看不见的角度,诵月嘴边弯起一抹嘲讽地弧度,随即又很好地隐匿起来。

    “娘子开始吧!”

    “嗯”赵桐点点头,不见丝毫扭捏,开口就唱,也许是地方不对,心里总是存在着一丝警惕,压过了一切之后,再也没有唱到流泪的冲动,除去一些淡淡的感伤,就是想立马见到心上人的急切。

    赵桐唱完没有停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纵然是个天才,也无法在一遍之内记住曲谱,待她唱到第四遍时,屋里想起了琴声附和,开始还是断断续续,跟了一曲之后,就变得连贯通畅,最后二人竟配合的天衣无缝。

    从赵桐的角度看过去,诵月公子好似完全沉浸在曲调中无法自拔,她的歌声已经停止,他的琴声却依旧在继续,眼里泛着盈盈水光,仿佛酝酿着无尽的辛酸与悲伤。

    不知为何,赵桐笃定,眼前的男子,必是个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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