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三个人出了山洞来到雨中,老先生先挑了四根较短的树干,拉干开距离树摆在洞口比较平的地方。又挑了一根最长的放到一边。

    然后让王掌柜和我把其他树干,大头对小头,一根挨一根横摆在那四根树干上。每放一根,老先生就用布绳把树干紧紧绑牢固,系好了还要用脚往里用力踹几脚,好让树干挨得更紧密。等把树干都绑在四根横木上,就做成了一个长六七米,宽三四米的木筏。

    老先生用力抬起木筏的一角掂了掂又放下,擦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说:“行!够结实。”说完,又拿起一条布绳,一头绑在木筏上,一头扔给我说:“走,回去。”说完,老先生自己拽上那跟最长的树干钻进洞里。一进山洞,老先生就让我把布绳栓在大一些的石头上。等都办好了,这才一起坐下休息。

    王掌柜媳妇拿过剩下的军服让几个人换上,可是谁都没有动。都筋疲力尽的坐在那,一下都不想动了。

    我本想坐在一块石头上,可是由于坐的急,身体稍微偏了一些,直接坐到地上,只有半个身体靠在石头上,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着,就算是这样,可依旧不想动弹,只把一只手臂搭在石头上,好让身体保持平衡。头往下垂着,雨水顺着脸往下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

    玉莲站在我身旁,眼泪再也忍不住,直直划过脸颊滴落在我的胸前,和我头上滴下的雨水叠在一起,也分不清哪一滴是雨,哪一滴是泪。

    我安慰她说:“没事,凉快!”她却是沉默不语,只是不断抹去眼泪。

    王掌柜媳妇给每人披一件衣服,说是这样可以把身上的水吸走一些。

    可只是过了一小会儿,还没等身上的水减去多少,我就和老先生就都慢慢站起来,到洞口观望。只有王掌柜还坐在那里,双手把衣服拉的紧紧的。王掌柜媳妇蹲在身后,不停的为他捏揉着肩膀。

    这时,天还是那么阴沉,雨下的还是那么大。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几个人估摸着时间应该是下午了。老先生在洞口看了几眼,就拉着我回来坐下说:“在洞口都能看见水了,不过也先别着急,要涨到洞里还得有一会。现在抓紧时间吃饱了,准备好,等水一上来咱们就上木筏子。”

    听老先生这么一说,几个人就都有些慌张的一起动手打开罐头,大口吃起来。此时都尽量多吃些,因为谁都不知道水涨上来是个什么样子,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偶尔不自觉的都会想一下被水淹死是什么感觉——疼痛、满肚子是水、无法呼吸、也许还有些麻木??????

    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时候,多吃一嘴食物好像就多了一分安全,尽管谁都不知道管不管用。

    只有王掌柜,只吃了几口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抬头问老先生:“那木筏子能撑住我们几个人吗?”

    “应该没问题。”老先生说,“别乱动就没大事。”

    “那我们上了木筏子能去哪。”王掌柜有些不安的问,“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上面啊!”

    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说:“只要木筏子没问题,总有靠岸的时候。”

    “那木筏子有问题呢?”王掌柜猛的坐起来

    “这??????”老先生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山上冲下来的水急着呢!”王掌柜接着说,“也不知道这木筏子行不行。”

    “你说啥呢,”王掌柜媳妇推了他一下说,“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让人家听着心里更慌。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个啥!”

    一旁的我接过说:“没事!水势再猛,也比不了鬼子兵毒,我们连鬼子兵都不怕,还怕这水吗?再说,就算淹死了,也是死在家乡的水里,总比死在鬼子兵的手里强!”说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我感觉肯定是没事的,这鬼子兵还没杀光,怎么能死呢,老天爷看着呢!就算死,也是先把鬼子兵淹死!”

    王掌柜知道刚才说的不太好,听我说道这里,就急忙说:“对!老天爷看着呢!我看这水!根本就不是冲着咱们来的!那是去淹鬼子兵的,只是这沟沟岭岭的面积太大了,这用水的火候不好把握,就说平时在家里做饭用水吧,还有时多有时少呢,是吧?”说完看了一眼他媳妇??????

    在几个人说话时候,外面的雨声更大了。只有把嗓音放得很大,才能听得清说的是什么。雨声越急,几个人的心收的也就越紧。

    又过了一会,站在洞口都已经能看见升上来的水。这让几人都感觉不是立在高山上,而是仿佛就站在“激流滚滚”的岸边。远处的水,翻着花,发出沉闷的“呼噜”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混作一团,也分不清那里是声音的起点和终点。近处的水,晃动着一寸一寸向洞口逼近??????

    眼看着水就快到洞口了。老先生回头说:“把东西都收拾好!”说完,把手雷和剩下的十几个罐头分别放到两个箱子里。我麻利地把那罐盐和炒玉米面都放进另外一个空箱子,把剩下的军服也挤着放进去。

    等都收拾好了,老先生拿起事先做好的草帽,分给几人。我试探着先扣到头上,密密的草一直垂到腰上,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几个人都按着老先生的要求,学着我的动作戴到头上。

    刚戴好,水就已经从洞口“哗哗”的流进来。刚开始是细流,像蛇一样慢慢擦着地皮蠕动。随后,就越流越急,最后就像是盛满水的桶,猛地脱了桶底,水翻着花往里灌。

    玉莲看着浑浊的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猛地抱住我,眼睛直直的看着水从脚面慢慢往上升,草帽也歪到了一边。我急忙扶住她,安慰说:“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可此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无法让绝望中的玉莲放下心来。

    王掌柜夫妇也不自觉的把手拉到一起??????

    在意识到可能会涨水的时候,几个人心里不知想象过多少遍——水涨上来是什么样子:水凉凉的、浑浊的;也许会飘得很远,在挣扎中死去。不管想的结果有多糟糕,最终都能平静下来。可是,当湍急的浑浊的水,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每个人的神经瞬间都绷到极点,却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了。绝望中只能靠求生的本能,去做连自己都不知道结果的事??????

    老先生急忙一个箭步跳过去,把绑在石头上的绳子解开。高声说:“快拉住了,千万别松手!”几个人都过来把绳子紧紧地抓在手里。老先生腾出手,抓起那根长树干直接跑出了山洞。站在洞口的缓坡上,用树干支撑住身体,大声喊:“拉!别太快!小心绳子断了!”四个人同时用力,慢慢的,一点一点拽着绳子。一直等听到“咚”的一声响,老先生才喊:“停!我抓着绳子,你们快出来!”听到喊声,几人慌乱的把早已经放到高处的三个箱子抱起来,趟着水紧往外走

    这时,水已经淹过了膝盖,走起来身体都有些发飘,洞底又不平,几个人互相碰撞着来到洞口。我侧过身,让王掌柜夫妇先出去,然后让玉莲在前自己在后钻出山洞。

    宽大的木筏,直抵洞口。像一个平台随着水的浮动不停的起伏。老先生对几个人喊道:“快上木筏!”然后,一手用树干撑住身体,一手拉着绳子。雨水顺着“草帽”往下流,就像是迎着风雨的苍松一样矗立在那里。

    我先把箱子放到木筏上,然后一纵身就爬上木筏,刚要回身拉其他人。老先生急忙喊道:“停!你先把几箱东西搬到那头去,你也别过来,就在那压着,免得翘起来。”我按老先生的要求,快速把箱子搬到木筏的另一头,又往后退了两步,踩在那里。

    随着老先生一句“快上!”玉莲先爬上去。老先生也慢慢靠过来。玉莲在上面拉,老先生在下面推,才让王掌柜夫妇上了木筏。

    “快到中间去!”老先生说,“都蹲下!别乱晃!”

    等几个人都颤颤巍巍地挪到木筏中间,老先生才把树干先扔上去,然后双手一按木筏,往上一纵,身体就猛地从齐腰深的水中拔起,随着水花四溅,翻身上了木筏。脚刚站稳,就一面把绳子收上来,一面大声说:“山娃子!再把箱子都挪到中间来,你们都在中间。”说完又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长树干,站到木筏最前面,把树干伸入水里,用力把木筏撑离满是小漩涡的岸边。随后,老先生放下树干,往前探身,抓住还没完全淹没的树梢,好让木筏不会被湍急的流水冲走。渴望着水不再涨了,还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时,天色渐渐的暗下来。雨就像瓢泼一样喷下来。幸好都戴着草帽,雨水顺着干草向四外散开,不会因为满脸流水而喘不过气来。

    木筏随着水流不断的起伏、摇晃。虽没沉下去,可却是紧擦着水面,隐于水中。几个人的脚都泡在水里,都能清晰的感到水快速的从脚面流过;凉凉的,像一条长蛇在穿行??????

    等天彻底的黑了下来。木筏已经快随着水升到山顶。

    老先生也随着木筏不断的往上升起,不断的松开已经沉没的树梢,再拽住高处的,还露在水面的树枝。就这样交替着,很快就到了山顶。等到最后的一把树梢沉入水里,再没有可以依附的东西的时候,木筏一下子就飘进了激流的中间,微斜着,被强劲的水流推向水的更深处??????

    天黑的透透的,加上密集的雨幕,像是被扣到一口锅里,不变了方向;更看不清,找不到,可以依附的岸边??????

    吓得王掌柜夫妇,蹲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抓住脚下的树干,一动也不敢动。玉莲自己早已经把心提到极点,可是还得强压着心里的恐慌去安慰王掌柜夫妇。可是,此时却找不到可以安慰的话??????

    站在后面的我,顺着木筏上的树干往前趟着滑行几步,来到玉莲和王掌柜夫妇跟前,伸手用力拉住三个人,这却是比一万句安慰的话都管用的“安慰”??????

    这时,老先生喊道:“那不有箱子吗!都坐下!”

    听老先生这么一说,我才回过神来,慌忙把三个箱子摆成一排。玉莲扶着我的肩膀先坐下,可王掌柜夫妇却是蹲在那里,把木筏攥得紧紧,怎么说就是不肯松手。我刚要一拉他,急的王掌柜用颤抖的声音说:“别??????别动??????我就这样??????就这样!”没办法,我只好把箱子往他身边挪了挪,都已经紧贴到他身体了,这才在我搀扶下,慢慢欠起身,又急忙一扭身挪到箱子上坐下。王掌柜媳妇的腿更是都酥软了,王掌柜紧紧拉住她的手,我在后面架着,才算坐到箱子上,王掌柜又摸索着起身,让他媳妇坐到中间。我依然站在几人后面,手臂展开,一手拉住王掌柜的肩头,一手紧扶在玉莲身上??????

    此时,脚下的木筏子已经看不见了,被这浑浊漆黑的水遮盖得严严实实,脚下的漆黑和远处的漆黑连成了一片。

    脚虽然还是踩在木筏子上,可是却感觉是漂浮在这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水面,只有动动脚,才能相信脚下还踩着东西,却又丝毫不敢动——看不到木筏的边缘,生怕一动就掉到漆黑的水中。

    老先生站在木筏的最前头,离木筏的边缘不足一尺,为了站的稳些,双腿总是微微下蹲。

    木筏子随着水流不断起伏着,在每次下沉的时候,都感觉是连人带木筏子要直入水底。这时,老先生总是本能的往后仰一下。等木筏子浮起来的时候,又快速把身体前倾??????

    很快天黑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就好像有一面无形的,却又是看不透的墙在阻挡着。谁都不知道那里是边缘,耳边只有连成片的雨声??????老先生也只能茫然的把树干尽量向前伸出,毫无目标的在漆黑的水中划动。防备碰上山石或是大的漂流物,让木筏散了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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