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立即意识到,这就是过去百年王庭成功搜集到的八道禁术中的三道,囚车里装的是外岛村民,他们还没变成盒子,应当是还活着。
    就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她出手了。凌厉诡异的步法使她急速靠近探墟镜,陆屿然和凌枝在这个时候也出手了,他们的目标是那三个盒子,李逾拉弓,上箭,箭矢朝着探墟镜迸发。
    几人配合可谓极为默契,不论是探墟镜,还是禁术,只有毁掉一个,王庭今日的计划就废了一半。
    然而两位圣者眼也不抬,他们盘坐在探墟镜前,双掌合十,将江无双护在中间,身躯与神识同时冒出一簌簌冷白色的火焰,随着这些火焰出现,有那么一刻,天地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就连探墟镜糊弄人的玄音妙象也静悄悄横亘在天际,舞动的幅度小了不少。
    强大到不容人生出抗拒之心的威压伴随灵浪翻涌,温禾安只得临时打道折返,她身形柔韧如游鱼般,屈折进退时拉出极有力量感的弧度,闪躲十几步之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画面,目光冷得似要结冰。
    圣者自燃是毁天灭地的手段,可以形成领域,此刻两道领域重叠,只为防守,不为进攻,这就意味着几乎没可能打破这个屏障,除非三四位圣者同来。
    探墟镜被护在中间,更为嚣张,红光闪过,惊恐的尖叫时不时停留在一片地域,而它享受这种嚼人骨头的美妙感觉。
    空中异象已经冲破乌云层,震撼宏大,几座城池外的人仰头便能见到各种祥瑞景象,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嚷嚷着帝主,磕头跪拜。
    “帝嗣。”王庭那位圣者迎风而立,身上圣者气息悉数释放,脚下踩着经过徐家血加持的金银粟,他眯着眼睛,眼神落在陆屿然身上,玩味似的念着这两个字,而后摇摇头:“不过也是助我王庭登位的一块基石罢了。”
    陆屿然拽了下温禾安的手,眼下时局危险,他们并没有小看王庭,但依旧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我对付他与金银粟,你想办法破圣者领域。”
    “好,让他们帮你。”温禾安看着他道:“你注意一些。”
    一边是圣者与金银粟阵法,一防一守,相当于两位圣者,一旦杀起来,就是殊死搏斗。一边是两位圣者的领域,相对而言,它没有很强的攻击性,可这个东西不破,探墟镜会将全城的人都吃光,外岛的上前村民也会死在里面,王庭的计划得以如愿以偿。
    她飞跃到领域之前。
    先还打量陆屿然的圣者看着温禾安皱眉,就算心中知道不可能,但因此事太重要,无法容忍任何人捣乱,他隔空出手:“就是她,叫我族多位长老横死?”
    “既然如此,今日她也该留下。”
    “你想得太多了。”陆屿然皱眉,雷霆化作蛟龙,撕咬着以万钧绞杀之力撕毁那道攻击,做完这些,他与圣者对视,眼神冷漠:“别碰她。”
    他的修为在半圣,实际战力更高一些,但始终差了一线,何况圣者还有金银粟加身。
    来之前,陆屿然做了准备,戴上了冰丝手套,他将巫山百技融会贯通,最有名的几样都修至绝巅。同龄人中除了十二花神像,几无敌手,从无败绩。若是以拖延时间为目的,他有把握拖住圣者,可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止是拖。
    到处都在死人。
    他没准备用雪眼了,修为压制下,再强的招式都起不到大作用。
    “退开。”他看向李逾,商淮,徐远思等人,言简意赅:“一个时辰内,杀光除圣者外所有的王庭人。”
    商淮下意识睁大眼,如果不是不合时宜,真想张嘴“啊”一声表达自己的疑惑。
    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们一样能越境战斗的!
    连李逾的脸都紧绷了下,王庭的人行事如臭水沟的老鼠,人人喊打,但实力是在的,那七位长老就都是九境巅峰的,以一当十有些强人所难。
    陆屿然看向凌枝:“带着他们,你没问题吧?”
    “还成吧应该,不会有很大的问题。”凌枝含糊应了声,她看不见,但感知更为敏锐,血水的腥味熏得她想吐:“谁不让我好过,我也绝对不让他们好过。”
    她转身引动归墟之中的匿气,毫不拖泥带水地杀向王庭那一群道貌岸然的长老与执事。
    下一刻,陆屿然放开了对自身所有的压制,催动气息一升再升,摘去了手套的两只手一只攀上密密麻麻的雷纹,一只披上冷霜与月华,特殊的气浪如潮涌般在萝州城的上空铺展,将血腥之气略略扫荡了一些。
    无数人为之侧目,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就连王庭圣者
    脸颊都抽动了下:“你、在战场上晋圣者?!”
    哪家九境冲击圣者不是在长辈们重重保护之下,寻绝佳安全之地才敢放手一搏,从未见过胆子如此之大的,他将自己当什么了,磨刀石?
    “好,好!”圣者拉下脸:“我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有胆识的年轻人了,你倒是比巫山那些老头更有魄力一些,难怪能屡屡坏事。”
    晋入圣者并不容易,身躯重塑,神识扩展,气息摧毁再化为领域,考验实力,考验心性,也考验时运。
    圣者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压着金银粟与他近身过招,陆屿然将浑身绝学一一施展,但身上仍然很快出现伤口,用了药也还有少量血洒出来,有些伤口深可见骨。他不为所动,全力以赴,随着交手,越来越强,越来越稳,修为节节攀升。
    见状,商淮提在空中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来,他咋舌,又很惊喜,忙里抽闲问凌枝:“不会就这么成功了吧。”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凌枝才不大惊小怪,用匿气搅碎了一个人的脑袋:“他们本来就半圣了,一直压着觉得没到时机突破罢了,又不是够不到那个槛强行够。我觉得,与其担心陆屿然,不如你担心担心自己,刚才我不来,就是你的脑袋开花了。”
    商淮霎时闭嘴,专心攻向王庭之人。
    情势不对,圣者心中又出现那种隐隐约约不太好的预感,正当他决定速战速决时,却感应到城中方向又荡出一阵气浪,扭头一看,见温禾安一步步靠近领域,最终在咫尺之近的地方停下,白皙手掌贴在领域上。
    人身上无形的气立马变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哪刻比现在意识得更清楚,因为就在方才,他经历过一遍。
    温禾安在冲击圣者!!
    陆屿然看清楚了那边情形,一字一句冷然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打算。”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打算。
    温禾安心中也划过这个念头,她终于知道王庭百年来筹划一件什么事了。
    领域中,两位圣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出了三道禁术,同时掀开囚车上的白布,以一种诡异的手势无情地汲取他们的生机。
    外岛象征着洁净,王庭便让他们喝经过处理的山泉水,虔诚供着山里神仙赐下的松灵果,不与外界联系,好生养着他们,不让他们惊恐,悲伤,绝望,让他们恰当地保持难得的善良,所以他们端坐在囚车中,挤挤攘攘,可个个眼神迷离晕眩,脸色平静,对外面的尸山血海毫无反应,到死都保持着一种安详神情。
    做这些时,两位圣者施展了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第八感。
    江无双旋即勾勾唇,道:“——生机之箭。”
    两位圣者的第八感一直备受关注,可以说,他们是最早选生命力为第八感的存在。一为“春”,二为“夏”,第八感出来时,领域内长起苍天大树,郁郁青苔,满墙悬挂的藤蔓和青翠欲滴的芭蕉丛,芳菲不绝,生生不息。
    那是人间难得的盛景,叫人挪不开眼。
    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人家确实因此活得比一般圣者久,久而久之,也就让人无话可说。
    可江无双的第八感才被人披露时,无数人不解,温禾安也曾诧异过,他有剑骨,是剑修,不选攻伐之术,而选一个汲取庞大生命力才能瞬息爆发的第八感,这没有道理。
    今日一切得到了解释。
    江无双要汲取的,哪是什么永,芮,凌州的生命力,王庭搜集禁术,又哪是为了续命长生。
    他们等的就是今日,两位圣者释放第八感,那是属于圣者的最为强大的力量,而江无双以生机之箭撷取,禁术逆天悖常理,它会将这两位圣者之力转接到江无双身上。
    人想永生,这不可能,可如果是在一切因果衔接得上的前提下留住一些东西,它能做到。
    江无双将成为九州之上最年轻,最强大的圣者。
    而如何向世人解释这种强大呢。
    探墟镜就是回答。
    它是帝主之物,但早与帝主之力断了联系,王庭花了很大的代价让它认主,也是为这一日来的时候,叫它大放异彩,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江无双才是帝主选定的人,他得到了天授旨,也得到了帝源,事情如果顺利的话,就连那些隐世世家也不会怀疑。
    不甘心的只有巫山与天都。
    王庭原来的计划天衣无缝。
    禁术有八道,他们要效果最好的八选六,而非现在的八选四,而如果一切进行得顺利,妖血下到温流光身上,天都就没戏了,他们一身麻烦,继任者也没了,腾不出手管任何事。当然,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们前面吃了很多亏,也动了很多心思。
    他们想方设法将温禾安从天都内部踢了出去,连两位圣者命不久矣的消息都让人放给了天都圣者,为的就是让他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放松警惕,等待着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巫山,巫山要压着九州防线,要镇着妖骸山脉,他们视帝主为信仰,再是不忿,也不会公然违背帝主的意思,迂腐愚忠,顽固不化,不足为虑。
    当然,王庭也不是完全没有出手,塘沽计划中就有各种刺杀是为陆屿然制定的,他若是能死,那是最好。
    只是中间出了太多差错,到后面,几乎走一步错一步,结果不太理想。到今日,外面那些圣者是决计不会认这个帝主之位,天都也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温流光和陆屿然都活着……
    但他们早无路可退了。
    此事一成,王庭有两位圣者,却当得别人四位圣者,江无双在九州之上横着走,他拥有着这等权势与实力,路不算平,但依然能带着王庭迈向新的辉煌。
    温禾安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听到骨头嘎吱嘎吱作响的声音,渐渐听到许多别的声音,她陷入成圣必经的磨难中,却见萝州城中无数少男少女冲了出来,一部分留下让平民后撤,撤到足够远的地方去,而更多的人涌过来,个个咬着牙捏着拳,脸上神情视死如归。
    他们好歹也是修士。
    好歹也自诩名门正派。
    好歹走到哪都被凡人称一声“小道长”与“仙人”。
    他们没有实力去帮陆屿然,跟圣者对战就是送死,也没有勇气跟温禾安一样,选择已经被年轻人奉作传奇的“丰收”,但为了敲碎那层领域,阻止更多的人死去,中断这丧心病狂的一切,还是能出一份力量的!
    温禾安身边一位年轻男子挤走同伙,他将令牌塞给她,说:“我乃苍闵山云游,与陆屿然有些交集,算半个朋友,上次有幸在永州见识女郎的第八感,我很钦佩女郎,日后若有机会,一定盛情相邀,请女郎到我族中做客。”
    温禾安接下令牌,道:“多谢。”
    云游将手掌落在领域之上,诸多人也如法炮制,得益于吞食妖血,她的修为本就接近圣者,捱过一阵疼痛后便觉浑身舒展,神识扩大,灵力威压强了几倍不止。
    空中暴雨变作灵雨,迅疾地洒落下来,庆贺天地间又一位圣者的诞生。
    可这不够,这还不够!
    温禾安在一墙之隔后看到了囚车中的闻梁,那个聪明的小少年,他瘦了很多,也是双目眩眩,人事不省,他的妹妹闻央是个很乖的女孩,半年来一直跟着月流修习术法,不曾倦怠,自己曾答应过她,一定竭力救她的兄长。
    她咬咬下唇,扭头去看另半面天空上的陆屿然。
    他也已经成圣,对招间越来越从容凌厉,但王庭那位圣者也非外强中干之辈,金银粟展现出了绝佳的防御能力,陆屿然的所有攻击落在他身上,都会被先抹掉五成,应对剩下五层绰绰有余。
    眨眼间就已斗了上百招。
    让温禾安心中不安的是,陆屿然在流血。
    而能致圣者于瞬息劣势的第八感镇噩,因为一些考量,他现在没法开。这招抽取的灵力太多,开过之后,他没办法保证自己的状态,怕重伤之下的圣者狗急跳墙,让复杂的局势更复杂。
    一分变动,就要多死成千上百人。
    没办法再等了。
    温禾安缓缓闭上眼,眼前滑过许多画面,百年来被妖化折磨的自己,死在琅州的祖母,死在金银粟下的徐家人,西陵瞿家的满门惨案,以及眼前连雨水也冲不去的血水,囚车上一双又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最后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罗青山那句话。
    “——贸然吸取大量妖力,若是心性疏漏,可能会出现反噬。”
    可是。
    她自己,她身边所珍视所喜爱的一切都被这种东西折磨着,她多么想救他们,多么想救曾经的自己。
    她与妖血相克百年,在这条死路上跌了多少跟头流过多少血,为了吞掉它,她甚至死过一次。
    温禾安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会心性不坚,怎么会控不住它!!
    就在她睁开眼的时候,从来以温和纯正扬名的灵之道蓦然变得极端,无数人察觉到不对,怔怔看向站在领域最前面的女子,只一眼,瞳孔便惧怕的紧缩起来。
    她穿一身白裙,到脚踝,乌发垂到腰际,本是温婉大方,鹄峙鸾停,可发丝间冒出来的两只耳朵,脸上一道蜿蜒曲折的疤痕生生破坏了这种气质。
    整片归墟海翻涌起来,海水掀起数十层楼高,数之不尽的纯黑妖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而来,叫嚣低语,狂暴邪恶,比禁术给人的感觉还要来得更为阴冷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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