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只长臂搭上他的肩头,夏向聿挨着坐下,用鞋尖踢了下他的,“好几次叫你都不来,怎么今儿反常到来借酒消愁?”
    傅庭肆表情冷淡地再次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被酒意染上了几分随意,“我们这个圈子虽大,但我不信这些人这次嘴巴这么紧。”
    夏向聿不敢再幸灾乐祸,之所以姗姗来迟就是因为在群里看热闹。
    傅庭肆的前任即将和傅庭肆的小舅舅订婚,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整个上流圈都为之轰动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坐视不管,还是......”他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杯,思忖了会儿才问了句。
    然而傅庭肆却一直故作淡定,仿若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扯唇一笑,“你觉得呢?”
    价值上万元的威士忌被傅庭肆当做白开水一样来喝,沾了心事的酒液比往常更要醉人。
    夏向聿未来得及阻拦,这人就将自己灌得人事不省,让他一度以为被叫来一趟就是来买单还有想办法送这人回家的。
    临上车前,傅庭肆倏地拽住了他,迷迷糊糊道:“我回璟玺那边,你待会儿记得过来,这里的酒不如我珍藏的那几瓶。”
    他惊道:“还要喝啊?”
    “记得过来。”
    车门被迅速关上,然后疾驰离开。
    座椅被放到了最舒适的角度,傅庭肆阖眼倚着,还是头一回坐这辆路特斯的副驾。
    犹记得上一次,坐在这里的人还是陶青梧。
    秋音桐求他去学校给陶青梧撑腰,他却是存了私心的。
    一方面是他想找机会和陶青梧见面,另一方面是他想让追求陶青梧的人知难而退。
    细数所发生的种种,陶青梧能如此肆无忌惮,其实自始至终递刀子的那个人都是他。
    晚上的那场家宴,他很轻易就读懂了陶青梧每一个动作里所蕴藏的情绪,知道这人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他随便找了个由头就离席了,还特地在她必经的路上等着。
    扣上手腕的那一刻,他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陶青梧,怎么离了他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
    他的本意只是想听她说说话,可她一言不发,看着他的眼神无波无澜,比他席间装的淡定还要胜出几分,所以他怒不可遏,没忍住说了许多失分寸的话。
    明明当初为了接近他,赖皮的那个劲儿在巧舌如簧的加持下,让他都没法子应对。
    车子很快驶入他在龙湖璟玺购置的这套房产,独栋别墅的每一处都是他让设计师从温馨和宜居的角度来装修的。
    从代驾的手中拿过钥匙,醉酒后的他不免会脚下踉跄。
    艰难走到了客厅,所有的灯光应声接二连三地跟着亮起,巨大的奢石茶几上摆放着从公寓搬来的他曾经送陶青梧的那堆礼物。
    没有他的属意,鹤叔和房屋管家都不敢乱碰。
    周围实在是太静了,恍惚间能听见外边仿佛有淅淅沥沥的下雨声,而后越来越大,尽数都砸在客厅的玻璃墙体上。
    靠近开放式厨房的右手边,有一片特地开辟出来的空间做了下沉式酒窖。
    傅庭肆踏着旋转楼梯往下走,自最下方拿到了曾经被秋音桐和陶青梧喝剩下的那瓶麦卡伦,经妥善保存拔开盖子后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从中岛台后的橱柜拿出水晶杯,随手往台面上一放,倒酒时就没忍住捏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屋外的气温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变得湿热无比,让周围的排风系统再度转换了模式。
    伴随着短暂响起的声音,傅庭肆径直回了客厅,在舒适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席地而坐,入眼的是被埋在最下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扁方塑料礼盒。
    他抽出打开搁在脚边,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手轻拂在质感极佳的西装衣料上。
    兀自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中时,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提醒,是他之前随手打开的邮件通知。
    直觉告诉他,他该调出详情看一眼,即使是封垃圾邮件。
    下一秒,傅庭肆很熟练地将zip文件按照步骤解压,指尖落下再次碰上亮着的屏幕时,响起的却是一直垂挂在客厅的白色幕布。
    7.1.2声道搭配4k影像画质,陶青梧纤细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上面,竟是他曾经有幸亲眼看到过的画面。
    他清晰记得陶衍安那日问陶青梧,将这段视频发给他会发生什么。
    这人轻飘飘地丢下两个字——随你。
    搁置了这么久竟兜兜转转真到了他的手上,不用细想都能猜到是陶家的人发来的。
    他和陶青梧分开的消息在圈内不算秘密,因此这段视频才在陶青梧和叶识檐即将订婚的消息一传播开就得以重见天日。
    对方的目的显而易见,不希望陶青梧过得太舒坦罢了。
    影音开了循环,明明是他想念的声音,可沾上那些词就变得刺耳起来。
    ——是。我就是在利用他,不然呢?你以为我真的在跟他谈恋爱......
    没来由地,傅庭肆拿过茶几上的遥控,自虐般地倒回去只听这一段,一遍接着一遍。
    还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小骗子。
    不喜欢他却又能坦然自若地在离开前一晚对他说了那么多遍喜欢,一句比一句郑重,如果不是他知晓实情恐怕真的会相信。
    这一刻,傅庭肆竟意外地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香榭酒店包间里发生的所有,都跟着来参加家宴了,那么陶青梧喜不喜欢叶识檐?
    不是说别太轻易相信感情吗?
    忽地,他蹙着的眉眼舒展开,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长臂一伸挥落了茶几上的所有物品,礼盒散开碰掉了一旁边柜上燃着的香薰。
    酒后的眩晕感彻底席卷了他,浑身上下都疲软到没有任何力气。
    不知何时,傅庭肆嗅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味道,灼热舔舐着他伸直的那条腿的肌肤。
    他抬起半倚在沙发里的上半身,香薰沾了酒液迅速引燃了地毯,然后蔓延至各处。
    火势愈来愈大,屋内安装的报警系统发出让人脑内嗡鸣不止的警笛声,傅庭肆酩酊着站起身,用搁在身后的薄毯扑灭了燃了一半的裤腿。
    他顾不得太多径直冲进那堆散开的礼盒里,着急翻找着陶青梧做给他的那套西装。
    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傅庭肆竟然半点慌张都没有。
    隔着规模颇大的花园朝里看,浓烟开始从半敞着的窗户散了出来,隐约还能看见别墅内闪烁着的火光,
    夏向聿一应付完在bessie过生日的好友就急忙赶了过来,穿过一心围观的拥挤人群,看到是体积庞大的消防车还有救援人员。
    他下意识扫了下古铜门牌,在确定这就是傅庭肆的那套别墅时,闯入眼帘的是正哭得撕心裂肺的秋熹苓。
    还下着雨的夏夜,所有灯光都朦朦胧胧的,密密麻麻围着转的一群飞虫是此时独有的光景。
    “阿肆......阿肆......”秋熹苓声音几近沙哑,好几次差点脱离秋音桐的怀抱跑进别墅。
    夏向聿眉头微颤,一颗心如坠冰冷的深海。明明一个小时前傅庭肆还约他来璟玺喝酒,怎就好端端变成了现如今这幅模样。
    救援人员还在努力地扑着火,他刚往秋熹苓的方向挪动两步,安抚的话还未说出口,紧闭着的铜铝大门从里打开,傅庭肆失神般踩着用方形石板铺就的小路走了出来。
    这人埋着头,垂落在侧的右手紧攥着一个被烧到面目全非的礼盒,身上板正的西装早已破烂不堪,然而最骇人的却是裸露在外的右小腿,仿若一朵失了保护层的花,鲜红到触目惊心。
    啪——
    待人走近,秋熹苓用着十成十的力道甩了一巴掌,“傅庭肆,你混蛋。”
    秀丽端庄了几十年的人头一次在雨中彻底湿了妆发,声嘶力竭埋怨时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秋音桐看着傅庭肆失魂落魄的样子,霎时就反应了过来。
    家宴上这人借故离开,结束后她和秋熹苓放心不下先是跑了趟公司楼上的那套公寓,没找到人才来了璟玺,岂料刚下车看到的就是滚滚的浓烟,还有一群在卖力救援的消防员。
    她闭了闭眼,咬牙道:“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秋熹苓微抬了下手中的雨伞,仰头看着眼前的人,被她掌掴过的地方已经浮现出通红的掌印,语气没了方才的严肃,多了几分心疼,“阿肆,她现在是你舅舅的女朋友。”
    终于,这句话让傅庭肆死气沉沉的一双眼有了别样的情绪,右手再度攥紧,哼出一声诡异的笑,“她不是。”
    秋熹苓从随身带的包里抽出方巾,边擦拭着傅庭肆脸上的脏污边啜泣道:“阿肆,你循规蹈矩这么多年,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好不好?”
    然而沉着一张脸的人充耳不闻,继续执拗着,“妈,对不起,可我只要她。”
    在酒精和所有积压在一起的负面情绪的冲击下,傅庭肆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冘长而又荒谬的梦。
    在那梦里,陶青梧穿着华丽的拖地婚纱,朝他缓步而来,可在他恍神之际,那只戴着蕾丝手纱的纤长右手挽上的却是其他人。
    心悸使得他陡然转醒,洁白简约的天花板,还有充斥在鼻间的消毒水气味,让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病房内不时会有脚步声响起,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立在床前察看,半眯着的眼睛忽被掀了下眼皮,瞳孔笔点亮后缓慢靠近,在得到反馈后才作罢。
    “已经没大碍,静养就好。”值班医生直起身,冲着候在旁边的秋熹苓说了句。
    秋熹苓长舒了一口气,“好的,谢谢医生。”
    宽敞的vip病房重回安静,傅庭肆想要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竟如此沉哑干涩。
    他略显吃力地坐起身,右腿弯曲时不小心蹭到了覆在上面的被料,不由吃痛了一声。
    秋熹苓闻声急忙踱到床边,察觉到他的意图直接端起水杯给了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方才梦中的场景还是让傅庭肆心有余悸,他怔忡着,半晌后才将水杯递到嘴边,喉间的痛感稍稍缓解后才道:“都可以,您看着吩咐厨房做吧。”
    声音虽有气无力,但听起来比前几日刚出事时的情绪好了些许。
    秋熹苓眼眶红着,轻拍了下傅庭肆的肩膀,紧接着跟鹤叔多叮嘱了几句,才带着司机离开了病房。
    一直倚在床头的人掀眼看了下不远处的鹤叔,低声吩咐,“把我之前从璟玺带出来的那个礼盒拿过来。”
    鹤叔很快了然,那套西装在前几天的那个雨夜遭了殃,后在秋熹苓的授意下送去清理了,早上刚刚拿回来。
    傅庭肆昏迷了许久,躲过了不少人的探望还有长辈们的斥责。
    他将身上的病服换成了那套剪裁得体的西装,慢条斯理地系好袖口的纽扣后,又从边柜上拿过眼镜戴上,借着这得来不易的一点清净时间带着鹤叔出了住院楼。
    鹤叔本想劝说两句,被傅庭肆一个布满阴翳的眼神逼了回去。
    夕阳西下,凯洛斯蓝的劳斯莱斯车身泛着格外耀眼的光芒,就像是镀上了流彩的艺术品。
    傅庭肆正襟危坐在后排,身上的病气难掩,双腿优雅交叠,声音沉着却又充满磁性,“去保利科技城。”
    第52章 get 52
    周末, 劳斯莱斯下高架后驶入城区汇进车流,便开始走走停停。
    保利科技城在京市五环开外,距离cbd、秋榭园,还有傅庭肆所住的医院足足有三十多公里。
    等到达天色渐晚, 车子顺着小区外的马路往前行驶, 沿途会经过许多刚营业不久的新餐馆, 门外摆放着颜色繁杂又不失精致的花篮,不少人会驻足多看两眼。
    傅庭肆倚在后排,指尖弹开面前的储物收纳盒,拿出里面泛着幽光的东西,视线很随意从上面掠过, 而后落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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