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博他一笑,爽快斩断与情人所有的联系的,是她;
    得手后,抱怨他没年青情人会玩会讨好的,也是她。
    说:“我真的爱你,我的嘴不亲你,我的手不碰你,会难受死”的,是她;
    说:“你能不能懂事点,别那么黏人,我也很忙的,你又不是我的全世界”的,也是她。
    在她高调追求他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爱无比鲜活。
    所以,在她对他失去兴趣的时候,他也认知得清楚,他们的爱,连同他的灵魂,一并在深度腐烂。
    上一次被她搂着腰,听她撒娇,是在什么时候?
    上一次彻夜长谈,无话不说,推心置腹,是在什么时候?
    他去数她的变化,却绝望地发现,变化根本无迹可寻。
    因为她是那种上一瞬说爱你爱得要死,下一瞬就能捅你几刀的人。
    他一早就知道这些,却总以为,自己会成为例外。
    与她热恋时,四季顷刻消亡,天地融化成一瓯甜丝丝的糖饴,没有苦,只有发腻的甜。
    而当他失去她的怜惜,再去睁眼看这世界,倏地发觉,原来冬日的天地竟格外冷冽苍茫,阳光把他晒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影子薄弱得可怜。
    当她觉得无趣,而他躺在她身下,像一片被刺穿的、颤抖的猪肉,流泪流得几欲窒息,却仍没得她一句安慰时,
    他大概是真的意识到,这段恋情即将走到尽头。
    *
    大年三十这日,褚尧做了一桌菜。
    灵愫难得回来一次,却连坐都不顾得坐,直截了当地说:“褚大夫,我们分手吧。”
    褚尧坐在高凳上,兀自舀了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为这一桌年夜饭,他的手被菜刀划烂了好几处,连包扎都不顾得,赶点赶工地择菜剁肉,等着她来,想跟她分享好多事。
    他吃得很慢,很慢。
    吃第一口时,粥还滚烫,热气把他的单片眼镜熏出一层白雾。
    待白雾慢慢消散,没了遮挡,也就让灵愫看到,褚尧的泪,“啪嗒啪嗒”地在往碗里流。
    就着泪水,他把一碗粥吃完,又用帕子擦了下嘴。
    他抬起眼,眼里翻滚着滔天恨意。
    话音却格外平静。
    “滚。”
    就这么,平静地分手了。
    外面漫天烟花,欢呼声不断。
    灵愫在外面闲逛,正巧遇见蔡逯。
    不过还没等她跟蔡逯聊几句话呢,就见喝得烂醉的褚尧,踉跄地跑了过来。
    褚尧还是那样,喝醉爱发酒疯,爱说心里话。
    清醒时,那张面瘫脸仿佛能隔绝一切爱恨情仇。
    可当喝醉,他那清冷疏离的形象,立即荡然无存,一个破防的泼夫跃然眼前。
    灵愫原本以为褚尧会来控诉她的渣,可没想到,褚尧把心里憋的火气,全都撒到了蔡逯身上。
    褚尧揪着蔡逯的衣领,把蔡逯抵在江边的栏杆。
    “我说让你别羡慕我,我俩迟早要分手,那是自谦的说法,你懂不懂,啊?!”
    就像有人夸你家孩子真优秀,你当然会自谦回,哪里哪里,没那么优秀。
    褚尧怒骂,“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俩早点分手,你好上赶着来捡漏,啊?!”
    蔡逯一脸无辜,“我可没这样想。”
    褚尧骂他不要脸,万年狐狸精都没他心机深,天天装纯,摆出那操.蛋的大度,给谁看呢。
    蔡逯无奈地看向灵愫,“易老板,要不你先撤吧。接下来,我俩恐怕得打一架。”
    灵愫还真就没多做停留,果断地走了。
    *
    她回到小院。
    阁主刚好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
    见她春风得意,不禁调侃:“这是分手解脱了吧?真是搞不懂你,要是对你来说,维持关系是很痛苦的一件事,那当初干嘛还要给人名分?”
    灵愫盥净手,坐下吃饭。
    她回你不懂,“我倒是想不确定关系,开放地邀大家都来玩。可人家不愿意啊……你知道的,大多数人,都执念在拥有关系上面。人家是不确定关系就不给睡,所以为了睡人家,我只能妥协。这不,睡尽兴了,我就断了关系。”
    吃完饭,守完岁,在新年伊始,彼此互道了一声新年新禧。
    之后阁主就去洗漱,而灵愫趴在桌上,写着信。
    写了会儿,就见蔡逯养的那头海东青,很无赖地撬开窗,溜进了她屋里。
    灵愫笔锋一滞,“你走吧,我跟你主人又没在寄信。”
    那海东青站在窗棂上面,愣是不肯走。
    “臭小鸟,你和你家主人的脸皮一样厚。”
    阁主悄摸走近,绕在她身后,辨认着她的字迹。
    “什么什么,祝卿好……”阁主模糊地念出了信上的几个字,“你是在跟哪个情人写信呢?”
    灵愫飞快把信捂住,“喂喂,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吧!居然偷窥!”
    阁主并不在乎这些细节,坐到她身旁,说:“之前你不是说要彻底离开吗?现在,我找到了个绝妙的离开方法。”
    紧接着,就朝灵愫耳语几句。
    听完,灵愫瞪大双眼。
    “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想出这样一个狗屎烂方法?”她不可置信,“我是不是得罪你了,所以你想公报私仇,整我一通?”
    阁主嗤笑,“我劝你别装。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数,就没考虑过这个法子。别装了,我知道你很满意。”
    灵愫沉默了片刻。
    良久,她不情愿地回了句:“行吧。”
    旋即又补充道:“但你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啊,要是出了差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阁主自然让她放心。
    “那么,你也该挑个好日子,把蔡绲解决了。”
    怎么离开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
    剩下要做的只剩下两件事:杀蔡绲与公布离开消息。
    先要做的,是杀蔡绲。
    灵愫特意选了大年初三这一日,磨刀霍霍向蔡绲。
    自这日起,开始走亲戚串门。
    蔡绲很想家,是想苗疆的家,毕竟他们是苗人,哪怕在中原安家许久,但根仍在苗疆。
    于是初三这日,他准备乘船远渡苗疆。
    当然,他没去成。
    渡口被封锁着,躲在人群里,蔡绲一脸焦急,转头就看见灵愫提着一把开刃的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开始疯跑,向西一直跑,跑到一片覆着冰霜的沙地里。
    他老了,跑了数百步就开始大喘气,半步一吸气。张着嘴,呼吸过度,红头胀脸。
    沙地一望无际,他知道,就算跃出这片地,那头等待他的,也只是一座囚笼。
    他腿一软,跌倒在地。
    灵愫把剑架在他脖颈上。
    “明知终有一死,那当初为何要逃呢?”
    灵愫眸色冰冷。
    她说:“这些年,你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梦到你儿子蔡连那个沾满血的脑袋呢?有没有梦到你的亲朋孙辈,不断朝你哀嚎求救呢?”
    这个杀手,猖狂、傲慢、冷血,不是个人。
    蔡绲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
    “没梦见过。”他说,“他们以我的逃跑为傲,就算到了地府,也会为我祈平安。”
    蔡绲闭上眼,感受到手脚筋脉被挑断。
    他说:“终有一死,这话是不假。但能折磨你这么多年,也是值啊……”
    他的胳膊和腿被砍断。
    他却还在说。
    “我这个恶人都活了那么久,你家人却早不知投胎了几百次。你心里是不是很不平衡……”
    他的下巴被掰掉,眼球被剜出。
    但他还有气。
    他还动着舌头,试图说些什么话。
    灵愫蹲在他身边。
    “是很不平衡。”灵愫轻笑,“所以在苗疆,我把你那四个私生子和十一个私生孙,全都杀了。”
    蔡绲忽然挣扎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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