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扶摇梯的轻功的确是一门绝学,方小刀也没有脚下存余力,但是他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他希望他是错的,殷晟并没有来,但是如果他是个净因一起走的,这种可能性会很大。一直追到东山派门口还是没有看见殷晟和净因,方小刀立刻绕着东山派走了一周,从隐蔽的地方潜行进去。
    来到一对新人的住所外面,方小刀顿住了脚步,仔细得听着里面的声息。但是奇怪的是,他没有听到殷晟的声音,反而听到的是一个女子的低声抽泣。方小刀认为,净因如果和殷晟一起来找陆少翔,一定潜行进来直接到他们的新房。但是没有他们要是来了,也不应该只有一名女子抽泣。
    正好奇的时候,几个东山派弟子走了过来,他们眉开眼笑的嚷着,要来偷听墙根。方小刀本欲往屋子的后面去避让,却没想到这些家伙怕被陆少翔发现了自己等人要不高兴,结果径直往屋后而来。无奈方小刀只好绕了一圈回来,暂时躲在窗户下面。
    只听屋中陆少翔道:“你哭完了没有,哭完就不要再哭了。今晚是大喜的日子,要是被人知道这件事,我陆家固然颜面尽失,我也不会让你好受。”
    方小刀皱了皱眉头,本以为秋果能够嫁给陆少翔是莫大的福分,现在看来也还未必。
    方小刀本不想计较,就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后面传来轻微的几声响动,紧接着有人绕到前面来。方小刀不知来者何人,所以跑到院中间的水缸后面藏了起来。待他看清来人,竟真的是殷晟带着净因师太来了。
    殷晟和净因可没有犹豫不决,立刻闯进了新房之中。方小刀立刻跟过去,躲在窗户下面偷听。
    只听殷晟道:“陆公子你是东山派高徒,又是陆寒廷陆大侠的亲生子,总该讲点信义吧!”
    陆少翔道:“你殷堂主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在人家的洞房花烛夜登堂入室恐怕不太好吧!”
    殷晟道:“我自然是不想来,但是净因师太想来,我也就跟着她来了。你说她一个出家人,又是个年幼柔弱,我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来呢?”
    陆少翔道:“江湖传闻,殷堂主和方小刀乃是一对生死之交,现在看来,你们俩是一样的爱管闲事,怪不得能够成为好兄弟。”
    殷晟道:“这不必你来说,我们兄弟二人算不上一诺千金,可也不曾食言而肥。”
    陆少翔冷笑道:“在我东山派大放厥词,你也太猖狂了一些吧!”
    殷晟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在自己家里丢人同样也是丢人,尤其是你们东山派客人还挺热闹的。”
    陆少翔沉吟了很久道:“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殷晟道:“小师太,你自己解决吧!”
    过了一会,净因轻声道:“甜言蜜语,真假难猜,相濡以沫,终究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信佛语,却不懂人情。我以为虽然毁了清规但是依旧守着佛性就能够无愧于心,也不种恶业。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守着清规的孤寂远没有心如死灰来得难捱。陆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陆少翔道:“你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自己是个出家人,现在说这些似乎不太好吧!”
    净因道:“我佛能救天下苦,独不送六根不净之比丘。似我这般,你可当我也是俗世一受苦人而已。”
    殷晟在一旁插话道:“是啊,你陆公子如果能够时刻谨记师太乃方外之人,又如何会有彼时花言巧语。”
    陆少翔道:“可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殷晟道:“你别问对于别人有无区别,只需要记住你欠一个解释足矣。”
    陆少翔道:“那如果我不解释呢?”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之后,殷晟道:“我似乎毫无办法。”
    陆少翔哈哈大笑道:“既然你自己也说毫无办法,我有为什么要解释呢?”说完猛的一推窗户道:“这位朋友请进来,自欺欺人没什么必要。”
    方小刀站了起来,心中直呼大意。陆少翔不是什么真草包,自己这么来回跑了几趟,他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陆少翔看了一眼方小刀道:“今晚可真是热闹,连最近江湖上如日中天的少年豪杰都来了。”
    方小刀走进去,看了看净因,又看了看殷晟道:“是啊,没想到今天会这么热闹。”
    陆少翔道:“方少侠的来意在下有些不懂了,听说拙荆曾经和方少侠有过婚约,莫非今夜方少侠有取我而代之的意思么?”
    方小刀被殷晟和净因的事情一闹确实没有把重点放在另外的事情上,被陆少翔这么一说,眼睛的余光扫到了一身嫁衣,惊艳无比的秋果。
    镇定一下情绪,方小刀道:“陆公子多虑了,方某人大仇未报,可不敢接纳仇人之女。只是刚才听闻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会也是很想知道答案的。”
    陆少翔道:“这天下管闲事的人要是排个名次,你方少侠绝对是名列前茅吧!”
    方小刀道:“我想还不止如此,如果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排个名次,我甚至能够独占鳌头。”
    陆少翔道:“如果你知道你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那你现在离开还不晚。”
    方小刀道:“那是你错了,我之所以能够在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里面独占鳌头。这是因为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我就是食古不化,完全没有想改正的意思。”
    陆少翔道:“你应该知道,你在江湖中树敌不少,如今你得罪我东山派,似乎一点也不明智啊!”
    方小刀道:“也许因为你是新郎官所以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把你们东山派得罪狠了。本来大家不撕破脸皮还能够表面亲和,但是有人帮了我一把。这个人我们都认识,而且和净因小师太关系匪浅。”
    净因师太有些迷茫得看了一眼方小刀,不明白他到底说的是谁。
    方小刀道:“宗航耀宗前辈并不是要让我这个做晚辈的为难,但是爱憎分明很重要,我也知道大家早就有了嫌隙还在一起谈笑风生实在可笑。”
    陆少翔道:“你说起他有什么意思?”
    方小刀道:“我的意思是,东山派今晚跟着我和宗前辈的那些个高手一个都不会回来。”
    陆少翔面色骤变道:“方小刀,你好大的胆子。”
    方小刀没有动手杀人,陆寒廷自然没有办法明面上动手。虽然暗箭难防,但是东山派的暗箭绝不会因为没有今晚的事情而放过他。他之所以在陆少翔面前这般说,完全是因为他想吓唬吓唬陆少翔。如果陆少翔知道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真的敢杀自己的人,那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殷晟看了看方小刀道:“我与兄弟共进退,自然我也成了东山派的仇人,这一点毋庸置疑。陆公子,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现在有很多办法对付你,绝不是没有办法。”
    陆少翔面如死灰,面前两个人武功都高于自己,如果他们想炮制自己,那实在是易如反掌。
    方小刀道:“所以,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不是对净因师太撒谎就行了。当然你可以现在就撒谎,不过你是真心实意这四个字,绝对不要让我听到。”
    方小刀好似知道陆少翔会花言巧语,所以再一次声明自己想知道的是真相。
    陆少翔踌躇了一会,突然一拍手道:“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但是这件事我也是实属无奈。我说出真相,还请你们看在我东山派几十年攻灭魔宗的份上多多包涵。”
    殷晟道:“只要你肯坦白,而且事出有因的话,我兄弟二人又怎么会咄咄逼人呢!”
    陆少翔看了看方小刀道:“我要方少侠的承诺。并不是在陆某心里殷堂主不够格,而是我知道方少侠古道热肠,很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耿耿于怀。”
    陆少翔的话听起来意思不明显,有可能是说方小刀小肚鸡肠,也有可能是为了挑拨两兄弟的关系。不过殷晟没有在意,他更加想知道真相。方小刀却通过这句话高看了陆少翔一眼,他这这时候虽然惺惺作态,却不失为一个妙计。
    方小刀道:“我当然不会计较,只要你肯说出实话。”
    陆少翔长叹一口气道:“说起来也是家父对武学的执着。这几十年来家父从未一败,在武林之中日渐孤独,常常感叹知音难觅。纵观天下武林,家父只能以宗航耀宗前辈为武学知音了。但是宗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家父数次邀约也不曾应约前来共同探讨武学。眼看父亲年迈,这一桩心事未见始终是郁郁寡欢。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便想通过净因师太找寻宗前辈的足迹。”
    方小刀饶有兴趣道:“仅仅如此吗?”
    陆少翔道:“若果真如此,又怎么会害人害己呢?少侠莫急,且听我细细说来。”
    方小刀冷笑道:“你可以说得详细到你某一天对净因师太撒谎的时候穿了什么样衣服,但是我的时间并不多。陆公子,我希望你尽可能快,因为如果你在其他什么人来之前说不完,一定会不止这么三个听众。”
    陆少翔面不改色道:“少侠误会了,在下并无拖延的意思,只是这件事的确千头万绪,一时间说不清楚。只是当时在下一时糊涂,以为亲近小师太便能够叫道宗前辈,谁知这期间竟从无半点宗前辈的音讯。后来,在下也是明白这样做对不住师太,也对不住东山派的清誉,所以立刻收手。只是净因师太天真无邪,在下又着实不敢将在下这卑鄙的想法和盘托出。”
    殷晟打断陆少翔道:“很好,陆公子果然是很有自知之明。”
    陆少翔看了看垂泪连连的净因,突然跪倒在地上道:“在下陆少翔多有得罪,今日在这里向师太赔罪了,是杀是剐,在下毫无怨言。”
    方小刀冷眼旁观了一会,陆少翔始终跪在地上,一副真的诚心忏悔的样子。要不是方小刀知道这世上阴谋者多善演戏,恐怕自己也就信了。
    本来在新郎官面前,方小刀是不想去看一眼秋果的,尽管他眼睛的余光里,红色的倩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时候陆少翔跪在地上低着头,方小刀却有了机会。
    转过头来,方小刀的眼睛直接撞上了那双柔波闪烁的眸子。那是深情,也是遗憾,不过更多的是绝望。方小刀很快收回了视线,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看这一眼,甚至今晚该不该来,这都是很难说的事情。无论如何他已经心许了其他佳人,这一处纵然深情,也早该了了。
    方小刀看了一眼殷晟,突然给了他另外一个信息。于是,殷晟一步来到了净因的身后,而方小刀却紧紧的盯着陆少翔。突然,殷晟在净因背上点了穴,立刻背在背上向门外走去。
    陆少翔知道,这两个人太过聪明,自己拖延时间的计策失败了。此处静谧,只要没有人在附近,这三个人定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而现在最尴尬的是,方小刀还盯着自己,他绝不会让自己去招呼同门来相助的。如果自己的武功能够胜过方小刀,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可是三年前短暂的交手告诉他,此人武功在自己之上。三年后,方小刀的武功有多厉害他不知道,但是此刻方小刀剑在手里,他的剑不在手里。
    方小刀道:“陆公子,你没有见过秋凤岚吗?”
    陆少翔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说着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来。
    方小刀道:“如果你有机会见了他,我想劳烦陆公子给我带一句话。”
    陆少翔道:“方少侠请讲。”
    方小刀道:“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下一次便不可能再手下留情。他可以做一个缩头乌龟,但是他已经多活了很久了,差不多足够了。”
    陆少翔道:“冤有头债有主,方少侠恩怨分明,这一点,江湖中人尽皆知。”
    方小刀可没有因为对方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感到高兴,冷笑一声道:“话原样告诉他就行了,我感谢陆公子的大恩大德。”说完回过头去道:“告辞。洞房花烛夜添了不少麻烦,还请海涵。”
    方小刀出了门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殷晟,等陆少翔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又岂会知道方小刀为了防备他喊人发难,特意往正门走了过去。这种把戏在跃龙潭玩过,要是陆少翔真的喊了人,他会在黑夜里浑水摸鱼的。
    刚刚从东山派出来,就听见东山派的人从山下回来。只是这其中没有陆寒廷,方小刀略一思考便明白过来,这陆寒廷恐怕不会轻易会家,一定会把仁义的大戏演得淋漓尽致。这样一想,方小刀只好暗叫侥幸,自己只让法缘拖住陆寒廷,却忽略了东山派其他高手。纵然他觉得今晚的事情实在侥幸,却也没想到,法缘听了他的话之后已经明白了他的处境,想办法将东山派其他人一齐留住了一些时间。
    到了山下,方小刀看了看众人,却见法缘和法觉正坐在那里念经,一副庄严的样子,令人敬佩。
    方小刀没想去打扰他们,走到殷晟身边道:“这小师太怎么办,如果不送回去,离欢师太恐怕不会放心啊!”
    殷晟道:“纵然知道离欢师太不放心,我也找不到她老人家人在哪里呀!”
    方小刀道:“是啊,这的确是难办啊!”
    殷晟道:“但是她一定会来找的,只要在这里等着,那就不怕她不来。”
    方小刀点头道:“嗯,有道理。”
    今天东山派的山脚下人肯定是不会散了,死了亲友的人在寄托自己的哀思,而剩下的大部分都在义愤填膺。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厉害,一时间武林之中的人已经将往生殿视做了曾经仇深似海的魔门,这种情况下,陆寒廷的振臂一呼将会非常有效。
    方小刀觉得这种场合实在是没意思,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刚走了几步,身后一人道:“方少侠。”
    方小刀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道:“少侠对在下可还有印象。”
    方小刀想了很久摇头道:“请问阁下是?”
    中年人道:“当年我们宫主还是大小姐的时候,少侠曾经和江殿主他们一起在舍下住过。”
    方小刀一愣,当时自己一直被单胭点了穴道,对于路上见过的人一直没有留心。只记得当年路上住过的地方都极其隐秘,那是北漠无上宫的暗舵。不过既然对方能够说上来这件事的始末,应该不会有假。
    方小刀道:“莫非是,你们宫主有什么话吗?”
    中年人环顾四周道:“借一步说话。”
    方小刀点了点头,两个人往黑暗里走了去。
    走了一会,方小刀道:“行了,你说吧!”
    那人凑近道:“宫主对少侠思念不已,有句话让我带给你……。”说到这里,这人突然从身上掏出来一包粉末的东西,兜头向方小刀撒了下来。方小刀根本就没有防备,这时候口鼻之中已经吸入不少,可是药性一时还没有发作。
    方小刀冷笑一声,捏着主人的脖子道:“谁让你来的,北漠无上宫有什么变故?”
    那人冷笑不语,竟丝毫不惧怕方小刀杀了他。方小刀以为自己中的肯定是夺命的毒药,心想此命休矣。既然如此,自己给自己报了仇岂不是很好。于是,方小刀使劲在他脖颈上一捏,这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方小刀杀了人,冷静下来,才发觉此生未竟之事太多,这样死去实在遗憾。他准备去和所有人做别,尤其是那些对自己好的人,一定要交代一声去死才比较好。
    刚刚准备动身,林子里一阵细微的响动。方小刀一言不发,抽出宝剑就冲了上去,如果这不是黑夜,一定能够看到他的目光如火,焚烧着他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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