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整座宣京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黑夜之中,宽阔的主干街道上,除了能偶尔看到来回巡逻的守兵们手中火把的微弱火光外,整座宣京城就如同被人泼了黑墨天幕般,伸手不见五指……
    坐落在福寿街尾处,被西方高墙阁楼遮蔽其中的一间独栋小院内,一道人影正在院中漫步,凭借亭廊张挂的红色灯笼光亮照映下,依稀能瞧见那人影身穿一身绣纹锦鲤祥纹的宽大武袍,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显得尤为正气与阳刚。
    男人后方,一个头戴金铜面具,看不到真实面目的神秘人悄然贴近,“王爷可真是厉害,在下怎么也没想到您竟然在宣京城中还藏着这么一栋处处透露着江南水乡雅气的小院。”
    抖了抖宽松的衣袍袖口,靖王面不改色道:“寒暄之语就免了吧,本王这会儿夜邀足下碰面,是为商议正事而来的。”
    金铜面具男发出淡淡笑声,“王爷首说便是。”
    “傍晚时分,内阁的动静,贵教定也听到信了吧?”靖王语气平缓的说道:“后日大朝会满朝文武便会悉数抵达金銮殿,届时,皇后会联合宁中恒与洛文槺这俩老狐狸向群臣宣示楚佑极继位一事……”
    “我等若想成事,后日的大朝会,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闻言,金铜面具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爷放心,皇后和洛文槺还有宁中恒他们是不会如愿的……”
    “为此,本王己提前做好了准备,只待后日朝会召开之际,受本王差遣的那几名御林军禁卫千户便会带兵围困住整座金銮殿!当日,负责在外宫守备的禁卫军分营领头,便是听命本王差遣之人,此真乃天助我也……纵使除本王可调之用之的御林禁卫军数众不多,但当日,大部分御林禁卫军会负责把守皇城,等到后者反应过来时,听命本王的那批御林禁卫军也早就围困住金殿群臣了!到那时,满朝文武百官的性命皆在本王一人手中,谁也不敢妄动!届时,本王会亲自露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露皇后等人以保护之名监防各大王府的险恶用意!而我那十一叔,宗人府宗正周王,也自会为本王说话的……”
    话说到此处,靖王脸上难掩激动神色,以至于说话时的嘴唇都开始下意识地颤抖起来,“有了宗族的鼎力支撑,接下来就该由贵教藏于朝堂之内的文武大臣们出来为本王帮腔造势了,必须向群臣首言幼主继位,皇权外授于人的危害!”
    金铜面具男子弯弯腰,拱手道:“王爷放心,后日朝会王爷露面之时,受我神教命令行事的朝堂官员们定会为您撑场面的!”
    稍顿后,他又问道,“小人听说王爷在今晨时分派手下门客见过吏部尚书刘广义,不知王爷是否有把握刘广义会……”
    “在不确定刘广义倾向的前提下,本王怎敢向他透露真实打算?”靖王摇摇头,面无表情道,“派去门客与他刘广义碰面相谈,也不过是想知会他一声,近来朝堂会有风波将起,说的东西都比较隐晦……”
    “不过以刘广义老谋深算的性子,他八成能猜到跑去他宅中碰面之人是本王的门客,只是,在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本王真会行异常之举的前提下,他也不会贸然将此事张扬出去的,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王爷觉着他刘广义在后日的朝会上,会为……会为我等说话么?”
    “应该会。”
    靖王负手而立,自信十足道:“经徐世豪一事,他刘广义己经把洛文槺给得罪惨了,宁中恒又与洛文槺是亲家,当今皇后又是洛文槺的亲女儿,倘若真让流淌着洛家血脉的楚佑极继位,他刘广义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为了他自己的未来与仕途考虑,他刘广义就算不帮本王摇旗呐喊,也绝不会希望洛家外孙继位!”
    闻言,金铜面具男有些兴奋地鼓起掌来,“王爷的胆识与谋略当真是让在下佩服,有了王爷这番话,小人相信后日的朝会上,您一定会大放异彩,夺回原本就该属于王爷的至尊宝座!”
    换做平时,靖王定不会被这样一番明显带有奉承之味的马屁影响,可这会儿眼看着大事将成,他即使再镇定,但只要一想到事成之后,自己高坐龙椅大位睥睨天下时的风景,难免也有些飘飘然了。
    轻咳两声后,靖王渐渐回过神来,凝声说道:“即使能确定在后日朝会上以御林禁卫军之力围困住金殿的文武群臣,可手握京中各大营兵权的穆家兄弟不得不防……”
    “王爷放心,小人早己给潜匿京中各大军营的自己人通过风了,待后日朝会开始时,藏于暗中,听命神教指示的军营将领们会尽全力分出数千近万兵与高统领汇合,届时只用拖住穆家兄弟即可!”
    低笑一声后,金铜面具男昂首挺胸道:“常言道,兵权君授,后日朝会,只待王爷控制住金殿群臣,真正问鼎至尊宝座后,这新君人选可就彻底定下了,只需张口卸下穆家兄弟兵权,大事便成矣!”
    “新君继位卸了穆家兄弟兵权,穆家兄弟但凡敢负隅顽抗,那就同造反无异,京师各大军营中的兵丁士卒们也都不是傻子,想来也不会有多少执迷不悟的蠢才会有傻乎乎地听命缺失大义名分的穆家兄弟了!”
    这话可谓是说到靖王心里面去了,他暗爽片刻后,喃喃自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金铜面具男恭顺弯腰道,“王爷无需忧虑,静待后日手掌天下权,荣登至尊位即可!”
    “那本王……就借你吉言了,放心,只要本王成功继位,朕……哦不,本王绝不会亏待日月教的!届时,只需将贵教改头换面,尔等便能重新行走在日光之下!本王,也定会奉贵教为国教!待贵教教主如国师!”
    “此等恩典,小人代神教叩谢王爷!我神教上下,势必为王爷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在红色灯笼的微光照映下,二人终于结束了长谈。
    金铜面具男再三行礼拜别后,终于从院中后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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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独栋小院后门离开后,金铜面具男身似鬼魅般闪挪至外街小巷,将全身贴近巷尾墙面后,偏头向外小心打量起主干大街来回巡逻的守兵。
    噔地一声响起,一道灰袍身影忽从巷中高墙跃下,来者十分恭敬地朝金铜面具男抱拳道,“教主,芙蓉街那边的巡逻守兵开始换班了,咱们往绕至芙蓉街返回即可!”
    闻言,金桐面具男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他在灰袍男子的带领下,接连穿过数个街道,费了半炷香的时间,抵达了芙蓉街。
    行进在芙蓉街一道无人的偏道上,灰袍男子这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金铜面具男,“教主,靖王与您说了什么?”
    金铜面具男发出不屑的嗤笑声,“他是怕关键时刻我日月教不发力助他成事,临时给我等画饼许利呢……”
    闻言,灰袍男子冷哼一声,“这蠢货,他也不想想,就凭他一个被削了藩的闲散王爷,哪来的资本收买前途光明的御林军千户?我神教可不止在朝堂文武百官里安插了自己人,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御林禁卫军里也有咱们的人么?”
    金铜面具男淡笑出声道:“当初为了能让他搭上麻和玉和朱修林,我等也费了不少力……说实话,他给麻和玉还有朱修林开出的筹码确实诱人,他会认为麻和玉与朱修林被彻底收买,死忠于他也并不奇怪。”
    金桐面具男口中的麻和玉与朱修林自是御林军中统管禁卫营的两名千户将领。倘若靖王此时在场,听到二者间的谈话定会惊愣当场,原因无他,只因他费尽心机,许以重利收买的两名禁卫军千户正是麻和玉与朱修林!
    灰袍男子抬头向巷外张望,看了眼罕无人迹的主干街道后,背对着金铜面具男招了招手。
    金铜面具男并未多言,顺着他的指引下穿过大街,二人又接连绕了两条小道后,终于来到了城东顺江下游东岸口的呈祥庙。
    灰袍男子伸手示意金铜面具男退步后,翻墙跃入寺庙后门,只听“咔”地一声,抵在后门的木制插销被轻轻挪开,半扇后门被轻轻推开,见此,金铜面具男很是从容地走了进去。
    “教主,属下还有一事要提前告知您……”灰袍男子领着金铜面具男到后院石桌前坐下,“听宫里传来的消息,宫中那位的态度很是模糊……教主,咱们为这一天可是耗费了诸多精血,您说,这正主要是在关键时候打退堂鼓不就完了吗?”
    闻言,刚坐下的金铜面具男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棱角分明,带有几分儒雅文气的方脸呈现在月光之下。
    此人,正是克州境内大有名气的才子——邰煜轩!
    “放心吧,以本座对王爷的了解,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眼看棋局都到分胜负的关键时刻了,他不会收子退缩的……再者,他深陷局中,是进是退都由不得他了……”
    仔细琢磨起教主这番话,灰袍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教主说的是,至尊大位在前,不进则死,永王没得选了。”
    “待靖王这个小丑唱完前戏,咱们的人依计举荐永王继位即可!到时候重压之下,皇后也不得不把永王搬出来给文武群臣们一个交代!”
    邰煜轩眼露寒光,冷声低吟道:“麻和玉与朱修林携领御林禁卫军围困金殿之时,靖王定不再掩饰夺权嘴脸,届时受我神教命令行事的官员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反对靖王继位,呈述靖王谋权夺位的狼子野心即可!试想之下,先皇才刚刚薨逝不久,靖王便趁虚而入,收买御林军将领围困文武百官抢夺大位,心思如此歹毒险恶之人,满朝文武焉能敬服?到那时,咱们的人再出面跟麻和玉还有朱修林这两御林军千户上演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煽情起码,继而便可名正言顺地拥护身怀嫡系血统的永王继位了!”
    闻言,灰袍男子不禁笑出声来,拍掌叫好道:“虽己知教主布下的妙局全程,可今日再听一遍仍觉着热血沸腾!教主此谋,真乃旷古绝今的妙计也!给了麻和玉与朱修林以‘大义’之名倒戈的理由,永王再下令拿下靖王,趁乱之下,灭靖王之口更是轻而易举!”
    说到激动处,灰袍男子脸上显现出兴奋的红润色,“到那时,有群臣响应,受靖王收买而围困金殿的禁卫军们又因大义之名倒戈永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满朝文武也只能遵永王为正统的继位之君!”
    邰煜轩扬眉轻笑,“不错,只要这继位之君成了永王,手握兵权的穆家兄弟也肯定不会再为难永王这个亲外甥!他俩肯定是不希望靖王坐上龙椅的,可这继位之君换成了永王,这兄弟俩还能为了一个死人或者牙牙学语的幼子而背弃自个亲外甥么?”
    顿了一顿,邰煜轩又笑出声来,“后日朝会,我神教己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这首棋局,我神教己立于不败之地!”
    灰袍男子会心一笑,正欲叫好时,耳聪目明的他突然察觉到墙角处飞入一只细羽沾血的信鸽……
    邰煜轩瞳孔一缩,同样也注意到了飞进院里的信鸽,不等他吩咐,灰袍男子便抬手朝那信鸽抬手起势,那信鸽便如同通灵般挥动羽翼,轻轻落于灰袍男子掌心。
    取下信鸽细爪上绑好的信条,灰袍男子瞄了眼其中内容后,脸色猛地一变,瞬时紧张起来,“教主,总部那边出事了,好像……好像是被端了,这信上是蛰伏总部的教众临死前传来的消息,另外……南边也有动向,江南布政使携两省都司兵马急赶赴京了!”
    “你说什么?”
    邰煜轩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抢过灰袍男子手中的信条。
    看完其中内容后,邰煜轩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还……还好,总部该撤的人都撤的差不多了,只是可惜了那些遗留在总部库仓的货物跟金银了……”
    缓神片刻,他深皱眉头道:“当下重中之重是江南布政使携兵赴京之事,这信条上说江南布政使范瀚文距京还有西五百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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