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安从看守所出来的第二天,就回到了便衣大队。
    不知怎么的,这次回来,他觉得便衣大队那两间平房是那么的亲切,好似变了个样子。一进门,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满屋子都是掌声。这不仅让他想起自己初来便衣大队报到时的情景,师父的影子也在他的眼前晃动着,晃得他眼睛有些湿润。
    见曹小安进了屋,胡大海赶忙迎了上来,说:“你小子回来了,弟兄们得给你洗尘。”
    话音落地,一盆凉水就泼了过来。
    曹小安一边躲避着,一边笑骂道:“你们这帮家伙,有这样洗尘的吗?”
    胡大海笑得更响了,破着嗓子喊道:“咱便衣大队历来就是这么洗的,怎么?你小子还想喝酒?”
    曹小安抹着脸上的水,说:“喝,当然想喝。”
    胡大海哈哈笑道:“这还不好说?晚上,老白干管够。”
    闹够了,胡大海这才关心地问道:“要不,先休息几天?”
    曹小安摇着头回答:“不!我今天就去神仙湾。不抓住刀疤我誓不罢休!”
    胡大海深情地看着曹小安,又问道:“和赵玉云说了吗?”
    曹小安点了点头,说道:“她知道,我现在的脑子里,只有刀疤。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胡大海拍了拍曹小安的肩膀,说:“那好,多带几个弟兄,这次绝对不能让刀疤跑了。”
    从便衣大队出来,曹小安就去找三角眼。
    神仙湾是个什么地方,只有三角眼这样的人才知道。
    见到三角眼,曹小安直入主题道:“神仙湾在什么地方?”
    三角眼看了看曹小安,并没照过面,就抱起个猪头,没好气地说道:“什么神仙妖精的,我不知道。”
    曹小安并不着急,又问:“老张,你不会不认识吧?”
    听到老张,三角眼的眼珠子亮了亮,随后哑着嗓子问道:“老张?他不是死了吗?”
    曹小安沉声说道:“老张是不在了,可便衣大队还在。”
    三角眼有些慌乱,放下猪头,换了个口气问道:“那你又是干什么的?”
    曹小安有些悲伤地回答道:“老张,是我的师父。”
    三角眼顿了顿,说道:“老张是个好人,我进号子后,家里全靠他帮衬着。”说着话,三角眼也有些湿润了,显得挺悲伤。
    沉默了片刻,三角眼接着说:“刀疤太狠,我怕他报复。”
    曹小安收回思绪,说:“不怕!这次他跑不了。”
    三角眼低头想了想,说:“神仙湾在并字巷。”
    “并字巷?那地方我去过,我师父就是在那里死在了刀疤的手上。”曹小安惊讶地说道。
    三角眼拿起刀,慢慢地割着肉,说:“没错,是并字巷,你赶快去吧,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别让刀疤知道是我说的。”
    曹小安站起身来,掏出一沓钱,放在三角眼手心,说:“你就放心吧!”说完,不等三角眼搭话,便大步离去。
    曹小安来到并字巷,一打听,才知道神仙湾就在并字巷深处的交叉点上,院子不大,几间平房,看上去挺旧,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曹小安前后看了看,心底不得不不佩服刀疤的狡诈。这个院子四周都是巷口,杂乱而且阴暗。他小声地吩咐跟来的几个弟兄:“人多,目标太大,刀疤眼毒,你们在周围蹲着,我先进去看看。”说着,他整了整衣服,就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很安静。
    曹小安四下看了看,压着嗓子问道:“有人吗?”
    就见右边的屋门打开,走出个女人,嗲着声音问道:“哪位呀?”
    曹小安打量了一下女人,三十来岁,穿着超短裙,露着肚脐眼,半截胸器晃悠着,很辣眼。曹小安背着手,叉着腿,流里流气地说:“我啊!”
    女人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曹小安,狐疑地问道:“你找谁啊?”
    曹小安微笑着,说:“还能找谁?当然是玉儿。”
    女人抖了抖裙角,问:“找玉儿?你怎么知道玉儿?”
    曹小安稳了稳神,脑子转着弯,答道:“是一撮毛介绍的。”
    女人笑了,说道:“是一撮毛啊!玉儿不在,出去踩点了。”
    曹小安琢磨了一下,问道:“踩点?踩什么点啊?”
    女人咧了咧嘴,问道:“都是道儿上的,装什么糊涂啊?”
    曹小安想了想,说道:“是这样啊?那我改天再来。”
    从院子出来,曹小安决定在院子四周蹲守。
    到了晚上,并字巷很静,好像无人区,显得荒凉而神秘。
    月亮高远,透出点儿寒气。
    等天完全黑下来后,一个女人从巷口飘了过来,身形细长,脚步极轻,像幽灵一般。女人在院子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曹小安断定,这女人就是玉儿。
    天亮后,并字巷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给蹲守带来了困难。曹小安果断地撤去部分警力,只留下两个眼力足的小伙子,继续在院子附近溜达。
    快中午的时候,玉儿出来了。曹小安这才看清,这玉儿眉清目秀的,不像个偷儿,再看玉儿走路的姿势,松弛中藏着警觉,就暗暗笑了,这玉儿不但是个偷儿,而且还是偷儿中的“响了万”(出了名的贼),只有这种身份的偷儿,才会有如此独特的身形。
    曹小安不远不近地跟着玉儿,她在大十字街兜了几圈进了一家金店。曹小安随后跟了进去,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玉儿走出金店,来到金店的侧面,假装提鞋,稍后站了起来,扭着屁股,走了。
    曹小安赶过去一看,墙壁上用粉笔画着个圆圈,圈中有五个点。另一个图是个半圆,里面有两个点,这是偷儿们惯用的踩点标记符号,“圆圈”是指白天,“五个点”是五个人的意思。“半圆”当然就是指夜晚,“两个点”说明晚上守夜的就两个人。
    曹小安会心地笑了,看来,偷儿们果然是要对金店下手,刀疤肯定也会出现!
    曹小安立马派人继续跟着玉儿,并给胡大海打了个电话,让他组织人马对金店进行了严密监控。
    到了后半夜,金店附近闪过三个人影。
    曹小安低声地对胡大海说:“‘匠人‘(扒手)们出现了。”
    胡大海做了个手势,准备动手。
    突然,三个“鬼影”一闪,就不见了。正当曹小安困惑时,突然发现“鬼影”出现在金店附近的房顶。曹小安看了看,那个房顶距金店很近。正犹豫间,“鬼影”飘了起来,落在了金店房顶,很快就不见了。就在这时,就听金店内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不好!刀疤动手了。”胡大海立刻指挥人马围了过去,并大声吼道,“刀疤,你被包围了!”
    金店内没有动静,一片死寂,挺骇人。
    胡大海做了个手势,防暴队员立即将房屋四周严密地封锁了起来,狙击手隐蔽在制高点上,寻找着射击的角度。胡大海带着人,猫腰向金店靠近。
    这时,金店内有人喊道:“你们不要进来,要不,我就杀人了!”
    胡大海顿了顿,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停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金店内再次传出一个声音:“我们老大说了,让曹小安一个人进来,否则,就是鱼死网破。”
    胡大海看了看曹小安,没说话。
    曹小安站了起来,笑着说道:“看来刀疤早有准备,我去会会他,看他能玩出什么么蛾子。”
    还没等胡大海说话,曹小安已经闪身走近金店,大声喊道:“刀疤,我是曹小安,给老子把门打开!”金店里没有动静,门却无声地开了。
    曹小安稳稳地走了进去,防暴队员都在门外做好了准备。待曹小安进了金店,门就从后面关上了。两个金店的看守被绑架了,脖子上架着刀子。刀疤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桌子上放着围棋。刀疤悠闲地喝着茶,头上的疤痕很是刺眼。
    看到曹小安进来,刀疤拿起颗棋子,说:“眼前的局势,咱不必多说。听说你挺会下棋,我也好这口,今天咱们就纸上谈兵,如果你赢,我就心服口服地跟你走。如果你输了,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曹小安不动声色地说道:“好啊!那就来吧。”
    曹小安稳稳地坐下,抬了抬手,示意让刀疤执黑先走。
    刀疤稍作推让,即闭气凝神,两指交错,拈起一子,重重地落在棋盘的右上角。
    兵家有云:两军征战,占地为先。刀疤开盘一手,虽然落入俗套,却是务实之举,他想以坚实的布局,赢得先手,再行发难。
    曹小安也快速地拈起一子,信手落在了棋盘的中腹。
    刀疤有些意外,善弈之人都知道,围棋之中,角为金,边为银,而中腹则是一戳就破的草肚皮。曹小安开局一手,就先行犯了兵家大忌。刀疤看了一眼曹小安,决定坚守边角,以观后变,遂落下一子与右下角,与先前一子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大布局。
    只见曹小安依然面目平静,神态安详,继续行走中腹,以大飞之势,在棋盘中央形成了一个犄角之态。这种走法,棋法中十分罕见。
    围棋之妙,在于筋骨相连,血脉相通。其中,最重要的是要有根基。如果没有根基为依托,就会成为孤棋,一旦遭到对方追杀,就会走投无路,最终陷入死局。
    刀疤无法揣测其中端倪,依然以坚守之态,在棋盘左上角又下一子。刀疤三子落下,棋盘中的布局基本已定。放眼看去,刀疤三子牢牢守住三角,虽然尚未成势,却先行占据优势。反观曹小安的腹中两子,势单力薄,仿佛大海中的孤舟,随风漂荡,无法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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