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健撇了撇嘴,说:“怨气?我有什么怨气?现在,该有怨气的是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看守所,我的地盘!”
    还没等曹小安明白过来,就被关进了看守所后边的一个阴冷潮湿的屋子。
    “那里安静,适合养心。”金健阴笑着说道。
    屋子很小,只有一个小天窗,透出一丝亮光,屋子里的摆设,除了一张破烂的小床,什么也没有。
    曹小安定了定神,躺在床上,想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多了点儿委屈。他看了看四周的墙壁,感觉有些压抑。
    晚上,金健送来了饭,说:“看守所嘛,条件不比外面,将就点儿吧。”说完,笑着看了看曹小安,走了。号子里很黑,听不到声音,像是在地层深处。
    曹小安没说话,埋头吃了两口馒头和几块咸菜。他发现自己已经变了个人,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刀疤。
    刀疤的存在,点燃了他的信念。看着天窗那点亮光,曹小安笑了。他学会了忘我,忘记现实的存在,让意识停留在假想的空间之中,如同梦幼一般。
    这天,赵玉云来看曹小安,金健也在。金健看到赵玉云,呵呵地笑道:“怎么着?来看我?”
    赵玉云平静地看着金健,笑了笑,说:“你有什么好看的,我是来看曹小安。”
    金健端起架子,说:“他现在被关在看守所里,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赵玉云白了金健一眼,愤懑地说:“想不到,你还是那个德性!”
    金健黑着脸,嬉笑道:“德不德性的,无所谓,总比关在号子的强。”
    赵玉云笑了笑,说道:“强与不强,女人最清楚。我这是局长特批的,让不让见,随你。”
    金健翻着白眼珠子,没好气地说:“校花就是校花,这么快,连局长都贴上了。”
    赵玉云没作声,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值得再跟他多说什么。
    金健看着赵玉云高挑的个子,酸溜溜地问:“那个曹小安,到底哪点比我强?”
    赵玉云没转身,却撂出一句话:“他是男人,而你不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健站在看守所墙角的阴影里,很久没缓过神。
    见到曹小安,赵玉云一眼就看到了曹小安嘴角的伤,
    心疼地问道:“怎么?他们欺负你了?”
    曹小安抹了抹嘴角,恨恨地道:“几只耗子,还能斗过猫?只是这官家太不讲理!”
    赵玉云心里一沉,说:“曹小安,这次让你受委屈了。其实,让你进看守所,局里是有特殊安排的。”
    “啊?这话怎么说?”曹小安不禁大吃一惊。
    赵玉云连忙向曹小安递了一个眼神,说:“胡大队长让给你带个话儿,他们等着你出去呢。”
    曹小安舒心地笑了,说:“是啊!我还真的想他们了!”
    何慧看了看周围,凑近曹小安的耳边,小声地说:“胡大海还让我告诉你,最近关进来一个偷儿,外号‘一撮毛’,此人和刀疤是拜把子兄弟,你要想办法接近他,并找到抓捕刀疤的线索。”
    “原来是这样!”曹小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赵玉云出神。
    当天晚上,曹小安就被转了号子。这个号子共有七个在押犯。曹小安进去的时候,飞毛腿正坐在炕上对着他冷笑。曹小安也笑了,他觉得,这个时候的笑,是最好的进攻。
    飞毛腿站了起来,收住了笑,恨恨地说:“哥们,来了,咱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了。”
    曹小安没说话,仍然在笑。
    飞毛腿咧着嘴问:“怎么样?到这里的感觉还好吧?”
    曹小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还行。”
    飞毛腿哈哈笑着,说:“看来,咱们是同类。”
    曹小安微笑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但人和人不一样,最起码不完全一样。”
    飞毛腿绷着脸,问:“都蹲在号子里,有啥不一样?”
    曹小安还是微笑着答道:“比如说我和你,我是捉贼的,而你是贼,且是惯犯,怎么可能一样?”
    飞毛腿哈哈笑着,说:“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识相,真他娘的可笑!”
    曹小安站了起来,说:“笑到最后的,才是笑。”
    飞毛腿打了个响指,努了努嘴,就有一个在押犯突然拿起被子,罩住了曹小安的头。
    接着,曹小安觉得身上每个部位都受到了重击,很疼。
    曹小安没动,他脑子里只有刀疤。被子拿掉的时候,郝文嘴角流着血,靠在墙角,却仍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第二天晚上,起风了,风掠过天窗,有点儿冷。
    这样的时候,就又到了犯人“娱乐”的时间。
    飞毛腿坐在炕沿上,跷着二郎腿,问道:“大家说,今天玩什么?”
    一个高个儿犯人嬉笑着说:“都是偷儿,当然玩偷儿的游戏。”
    飞毛腿膘了曹小安一眼,说:“好是好,不过有些人可能对咱们偷儿不感冒。”
    高个子犯人说:“这是咱们的地儿,和咱们兄弟作对,就是个死!”
    随后,号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可以听到外面刮风的声音。
    曹小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有啥招儿,你们就使出来吧。
    飞毛腿阴笑了一声,说:“有点儿尿性,我飞毛腿就喜欢你这样的货色。”说着话,就有人端来了墙角的夜盆。
    飞毛腿端坐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个硬币,扔在空中,很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又将硬币接在掌心,随手撂在了夜盆里,这才对曹小安说:“怎么样?夹出硬币,手指不见湿,咱俩的梁子就算解了。”
    曹小安看了看,夜盆里除了尿,还有屎,很让人恶心。硬币埋在屎尿中,看不见影儿。
    曹小安看了看夜盆,说道:“这个玩法,还真的不错。”说着话,突然出手,抓住正在得意的飞毛腿,就将他的头摁在了夜盆中。
    所有的人都傻了,随后就冲了过来。曹小安翻转身,衣服就脱在手里,舞出朵花儿,几下就扭成了一条绳,瞬间就勒住了高个子犯人的脖子,瞪着眼,像豹子一样,说:“都别动,动就是个死。”
    说完,他抬起脚,飞快地踩住飞毛腿的头,略一使劲,飞毛腿的整个脸就都埋在了屎尿里,出不了声。
    曹小安脸上依然笑着,左手晃了晃,掌心就多了一颗石子,挥手间,石子就射中了前面胖高个的喉咙,胖高个哀号一声,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曹小安“噗嗤”吐出口痰,喝道:“不要命的,过来试试。”
    飞毛腿一下子吓尿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不停地用水洗头,却怎么也洗不去头上的屎尿味儿
    这天放风的时候,阳光很好,看守所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上,两只鸟儿扑腾着,像是在打架。
    金健看到了曹小安嘴角的伤,笑了。曹小安翘了翘嘴角,也笑着。两个人就那么笑着,什么也没说。
    这天是集中教育学习的日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不同号子的在押人员才会聚在一起。这些在押人员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其实却各怀鬼胎。
    曹小安左右看了看,就看到了一张新面孔。这家伙粗眉,白脸,精瘦,下巴上有颗痣,痣上有根毛,有点儿像耗子,应该就是一撮毛。曹小安找人一问,果然是一撮毛。
    一撮毛坐在飞毛腿的旁边,低着头,在飞毛腿耳边嘀咕着什么。
    曹小安略一沉思,便让看守所的管教安排他和飞毛腿去厨房搬东西。进了厨房,曹小安就把飞毛腿拉到一个角落里,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飞毛腿。
    飞毛腿被盯得心里发毛,就说:“哥们儿,有啥事就吩附,跟盯贼似的,难受。”
    曹小安有些好笑,心想,原本你就是个贼,还装的跟个圣人似的。见时机成熟,郝文这才若无其事地问道:“刚才那个小子,就是‘一撮毛‘吧?”
    飞毛腿眨巴着眼睛,假装糊涂地问道:“什么‘一撮毛’?我不认识。”
    曹小安淡淡一笑,说:“你也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一撮毛的?”
    飞毛腿转着眼珠子,观察着曹小安的表情,没敢吱声。
    曹小安趁热打铁,说:“你应该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后果?”
    飞毛腿吊着眼角,沉默片刻,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都在一个笼子里,说了又能昨样?”
    曹小安看出了飞毛腿的鬼心眼,笑着说:“有些事,你当然不知道,我老曹虽然来到了这里,背后站着的,却是整个便衣大队!”
    飞毛腿脸上掠过一丝惊慌,思想斗争了许久,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曹小安揣摩着飞毛腿已经架不住了,沉声问道:“我想知道刀疤在哪里?”
    飞毛腿的嘴角哆嗦了一下,半天没吭声。
    曹小安盯着飞毛腿的眼睛,也没有说话,空气似乎突然就凝固了。
    许久,曹小安方才缓和地说:“说出刀疤的下落,就算你立了功!我提醒你一句,刀疤是有人命案在身的。”
    飞毛腿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说:“就是听一撮毛说的,刀疤回来了,准备等弟兄们出去了,干单大的。”
    曹小安追住不放,问:“那刀疤现在什么地方?”
    飞毛腿狠狠心,说道:“在神仙湾,他的马子那里!”
    “他马子叫什么名字?”曹小安又问。
    “玉儿。”飞毛腿回答道。
    曹小安那天的晚饭吃得很香,他觉得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挺值。有的时候,生活的价值就是这样,不在于表面,而在于你内心对价值的理解和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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