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膳吗?”
    毕纳珍气呼呼地跑回宅子,怀着满肚子怒火经过大厅外的走廊,却见敞开的大门内,有一个教她极度厌恶的人,尤其是那人还笑得十分得意时,更是教她气得咬牙切齿,直想扔烂他可恶的笑脸。
    混帐东西,他真的同她杠上了!
    “你不饿吗?”宫上衡夹了一块鱼肉塞人口中,挑眉地笑脱着她。
    能见着她鼓着腮帮子的怒颜教他满意极了,就连一天奔波下来的辛劳也消去了一大半。
    真教他舒畅极了,满意透了。
    “饱了!”她没好气地吼着。
    混帐东西,她真是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以“隆兴布庄”打压毕府,但他偏又娶她为妻他到底想做什么?
    今儿个一天下来,她光是生气,就气到可以三天不需用膳了,还吃什么?
    “太可惜了,你找来的厨娘手艺极佳,把这道蹄膀卤得极为人味,这皮儿人口即化,你若是不尝尝就太可惜了。”宫上衡露出满意的笑。
    然而这笑容看在她的眼里却是另一种挑衅。
    真是欺人太甚!
    原本不想睬他,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便觉得自个儿不用走,甚至非得吃光他桌上的食物不可!
    她撩起裙摆,快步冲向前,没拿竹着便伸手一探,抓起一块蹄膀吃着。喷,果真是不错,表示她确实没有选错人。哼,不吃白不吃,横竖不是她付的银两,她何必同他客气?
    况且她现在若是痹篇他,岂不是表示她怕他来着?
    啧,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个人罢了。
    “要不要坐下来一块用膳?见着她吓人的吃相,他拿起拐在一旁的竹着给她。“既是饿了,就坐下来一块儿吃,咱们是夫妻,又不是外人,犯不着那般客气是不?”
    这种几近用鬼投台般的吃相,他记得在多年前曾见过,但当他被带回薛府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了。
    她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居然能有此豪迈的吃相,真是太“不同凡响”了。
    “哼,你也知道咱们是夫妻用?”她没好气地拿起手巾拭手之后,才拿起竹著夹菜,坐在他的对面用餐。
    倘若他不说,她还以为他和她是仇人哩。
    别同她说他不知道毕府经营了些什么,而他们在毕府的每一家铺子对街开新铺子,这意图太过明显了,分明是他蓄意的,要不然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打死她也不信。
    “可见得你还记得昨儿个的事。”他意有所指地道。
    毕纳珍闻言深红了粉颜,将竹箸一丢,不客气地拍桌,指着他大骂:“我不是在同你说那件事,你别给我扯到那上头去!”可恶,倘若不是这批木桌实在太重了,她可真要彻桌子了。
    他明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件事,为何要扯到那件事上头?
    以为她会害羞吗?哼,夫妻情事是天经地义的,她有什么好羞的?别以为她会在这当头因羞怯而无法与他应对。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又怎会知道你说的到底是哪一桩?”
    他缓缓地把身子往后挪了一点。待会儿要是他说的话她不爱听,说不准她会把桌上的磁盘丢向他。
    以防万一,闪远一点总是比较完全。
    “姓宫的,不要一到好像吃定我的样子,你别以为娶了我就可以拿毕府的大笔嫁妆打击我!”一想到爹把大笔的田产和数箱珠宝送进了这宅子里,她就恨得浑身打颤。
    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两,为何要白白给人?尤其当他亦经营同样的铺子,把她铺了的生意都抢走了。
    “谁拿了你大笔的嫁妆打击你?难道你不知道隆兴原本就同你毕府作一样的生意吗?”他可不接受莫名其妙的指控。“自个儿作生意不老实,让人给抢了生意。你要怪谁呢?”
    他想过了,毕府可以至今屹立不摇,有一半人的原因是因为毕纳珍贪婪又强硬的买卖手段,要不然,依毕老爷子挥金如土的个性,毕府不可能仍是京城首富。
    然而,她那种作生意的手段,只有在京城才行得通,若是在其他地方,她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但是,她贪归贪,至少她所卖的布匹都是上等的布匹,是一般百姓买不起的,跟“隆兴布庄”所卖出的布匹全然不同,只是那布价也实在是高得太吓人了。
    扁是一匹布就足够让一家三口省吃俭用的过一年。
    如此吓人的价格,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她毕纳珍敢这么卖。
    “我作生意不老实?”他是哪一只眼睛瞧见了?“你倒同我解释解释,你既然知道毕府以这些布织品为主要生意,你为何偏要在对街开铺子,甚至以低廉的价格同毕府竞争?你是毕府的女婿,居然这样打压我的娘家”
    她已经够忍让了,倘若不是他蓄意挑起话题,她才不会同他理论这些话题。
    “我还想问你哩,今儿个是你归宁的日子,你不在房里待在着,反倒是上街去巡视毕府的铺子。”他让着她,她还真以为她成了大周皇帝,道理由着她定论不成?“还有,你昨几个骗我,你要负责宅子里大大小小的杂务,但是你收了我的银两人却没有依约办事。”
    她的贪财,已经到了偷拐抢骗、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
    “哼,你本来就没打算要雇请下人,我自个儿伺候我身己,为何还要把银两还给你?”这太没道理了吧。
    “可总要有个人来伺候我吧。”
    这天下已无天理了,所有事都由着她瞎说成章,任何道理一到她眼前都不是道理,她不只是贪,而且相当蛮横。
    “自个儿雇请下人啊,难不成还要我帮你吗?”她冷晒。
    别作梦了,他是她的敌人,是商场上和私底下的仇人,必怎么可能会帮他?相反的。她还会不断地从他身上赚钱,就算没法子把全部的嫁妆给拿回来,至少也要拿回一半。
    “那你把银两还给我,让我雇请下人。”想坑他的银两,是把他当呆瓜吗?
    “你讲不讲道理。”她不禁翻了翻白眼。“你之前给我的银两,是给要伺候我的下人的,你若是需要下人服侍,就再拿银两去雇啊,怎么能同我要银两呢?”
    “伺候你的下人的炮银?”他可是拿了三十两给她哩,她到底需要多少下人?“可我却不见你把自个儿伺候得极好。”
    一头长发随意绑着,一身胡服,再披了件披风,哪里像是一个已出阁的女人?
    “今儿个一早醒来,我全身酸疼不已,可我也是靠自己起身的,这不等于伺候了我自己吗?”她答得理直气壮,不容他反驳。
    “身子酸疼?”他猛地想起昨夜的事,忆起她另一个弱点,唇角勾起狡桧的笑容。“你怎么不唤我一声,好让我去伺候你起身呢?”
    毕纳珍光火地瞪着他可恶的笑脸。
    她岂会不知道他的意思?然他以为他说得暖昧,她就该为他的一字一句而感到羞惭吗?
    “你要伺候我也成,但我可不会付你银两。”
    “嘎?”他一愣,笑容但住。“你胡扯什么!”
    耙情她把他当成下人看待?
    “忘了告诉你,我同我二姐不同,她身边的男子伺候她,她是得付银两的。但我不同,我虽等着人伺候,但我不会花上半文钱,你要伺候便来,若是不肯就躲远一点!”她放声说着,神态做得很。
    哼,想在话头上占地便宜?先到街坊上去问问,毕府三千金从没在言语上输人,想同她较劲?再磨个十年吧!
    “你”气死他了、一个晚上的好心情,让她简单的三言两语给破坏了。“你也不想想自个儿的身分,居然拿我同面首比。”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地打倒她?省得老是被她用话激得他火冒三丈。
    “是瞧得起你,我才会这么说。”她向前倾。“可不是吗?一个大男人长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活像是桃花眼,像个姑娘家似的,不当面首岂不是可惜了?不对,该去男圈才对!”
    话一出口,她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这话好熟啊,好似曾经说过她抬眼睐着他,却他一脸寒势,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头似乎还带着一点杀气。
    “你这个混帐东西,你到底打算同我说上几回!”
    他暴喝一声,一掌击在桃木桌上,霎时扬起一阵木屑,吓得她倒退几步。
    “我何时同你说过了?”怎么,拿气力吓她吗?
    仗着他的气力,就能随乱给她一个罪名吗?她何时同他说过。了?想给她罪名也该聪明一点。
    “你!”他要吐血了。
    想不到她不只忘了七年前的事,就连新婚之夜的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亏他还在等她想起哩。
    “我什么我。”比大声吗?她不见得会输。
    “你现下立即给我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房门一步!”倘若她现下不赶紧离开,说不准他会亲手格死她,但他岂能让这种事发生?
    这桩婚事、这项计划,他不知道已计划了多久,怎能因为她的毫无印象就全盘放弃?
    他不会这么简单便放过她的,他要慢慢地折磨她、凌虐她。她喜欢的就是银两,他便彻底地将毕府所有的铺子都击倒;她喜欢钢珠必较,他便要让他没半点机会计较,但任地把她困在这座宅子里,让她哪里也去不得。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命令我?”地瞪大水眸,毫无惧意地吼回去。
    “凭我是你夫君!”还问他凭什么刁妇、泼妇,再多的词都不足以让他骂她。
    “我不从!”夫君了不起?
    “你懂不懂三从四德?你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该读过一些书,不至于连出嫁从夫的道理都不知道吧!”她千万别再回盼了,他真怕自个儿会一时按捺不住脾气,一个不小心就毁了多年来的计划。
    “我就是没读过书,就是不修那些道理广可恶,别以为大声就可以压过她,她不过是昨儿个没睡好,今儿个的嗓子有点哑罢了。
    “你怎么当女人、怎么当娘子的?”他快要受不了了。
    “倘若不满意,你可以休妻,我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要休妻的话,你得把我的嫁妆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她正等着他开口哩,别客气,只要他写休书,她马上整装回府。
    这年头,女人的清白算什么,把属于她的银两还给她,她可以靠自个儿生活,压根儿不需要他这种想左右她生活的男人,况且,她到现下还不知道他迎娶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的目力可是好得很,没遗漏他眼中所显露的嫌忌。哼!既然嫌恶她,又何必迎娶她?贪图她的嫁妆吗?可倘若他真是贪图她的嫁妆,就不该笨得拿南海夜明珠来当聘礼,这样她也就不用为了一颗裂缝的南海夜明珠出嫁。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要打击她?会不会太过大费周章了?况且她可不是头一天在京城作生意,想要打垮她?还早呢。
    算了,她才不管到底是怎样,重要的是,她该怎么把尚未在京城站稳脚步的隆兴给彻底击垮,把她原来的大饼给抢回来,那才重要。
    “我今儿个回毕府,我等你把休书送来,当然我的嫁妆更是得还给我,要不然我就上官府告你!”
    她等着他回话,但等了好半晌,却等不到半句话。最后她挥挥衣袖,打算先回毕府和一干姐妹共商大事。
    爆上衡呆若木鸡地看着她轻盈快步地离开他的眼前,耳边;却依然充斥着她无情的话语恼得他几乎要仰天长啸。
    混帐,她居然真的一夜未归
    包混帐的是,也居然在大厅里守了一整夜,除了一夜的风雪,放任自个儿在未起炉火的大厅里枯守一夜。
    他居然坐了一夜
    而她也真是有种,说走就走,压根儿不管他这个夫君,说到底,作何感想,换言之,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这个人。
    是因为她不曾在乎过他,才能如此无视他的存在。
    而他却像是个傻瓜,这七年来一直想着的,而她贪财的程度,更比他七年前所见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般视财如命的女人?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毕府已经够富有了,然却不见他们有任何回馈乡里的义举。
    她是准备抱着那些金银珠宝入棺吗?
    要他如何受得住她?原本是想要击垮她,让她一无所有。没想到她却是愈挫愈勇,压根儿没打算放弃自个儿的铺子。他羞辱她,她更是反唇相稽,他被攻击得体无完肤、无力招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转头离开
    她不只刁蛮,还相当有骨气、相当汾酒,说走就走,还扬言要他把休书送到毕府但她再刁、再蛮、再贪婪得教他嫌恶,他也绝对不会休妻,要不然,他刻意献上南海夜明珠为聘,为的又是什么?他不会休妻的,绝对不会休妻,而且他现下就要上毕府拜访,正大光明地带她回宅。
    然,在前往毕府的途中,他耳边却传来极为熟悉的女声,
    他顺着声音望去,惊见一名女子在此腊月时分穿着一袭薄纱大懦衣,在大庭广从之下翩然起舞,而那名女子像极了他甫娶人门的毕纳珍
    “内行的看门道,外行的看热闹,咱们‘浪涛布庄’今儿个出清存货,来自江南布织局的三色平纹经锦,上等的丝罗布、桂布,统锦的花样更有上百种,一匹只消一两银子,还有来自江南织造府的各式羽料、毛料披风及裘衣,只消花上客值五两银子,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肯定不会再有。”
    毕纳珍扯着喉咙放声喊着,水眸更是不住地睐着登门的富贾权贵们,杏唇勾勒出教人心落神驰的笑。
    她就不信她没法子招揽生意,她一向不喜欢用这种手段,
    但事关信子的存亡,她总是得全力反击,绝不便宜官上街那个混蛋。不过,这种天候还真是有点冻哪。
    “大掌柜今儿个的穿着可真是养眼,该不会是因为对街铺子的关系吧?”那天到她铺子里花五两买了一匹布的大爷走向她。
    毕纳珍勾起了法人心魂的笑。“大爷,今儿个想买什么布匹?那一日您随便一掏便是五两银子,想必大爷的身上随时带着数十两,今儿个本铺子清货,大爷可以挑得更加尽情。”
    “那些压箱货,怎么人得了大爷的眼?”
    “大爷有所不知,这些布匹可不像对街铺子那些不知打哪来的烂丝腐线所织的布,全都是打江南来的,手工一绝、织物更是无可挑剔,穿戴在大爷身上哎呀,这可不是那一日您在奴家铺子里所购的布吗!穿在您身上果真是昂藏威武、不凡同响,和一些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全然不同。”毕纳珍鼓着三寸不烂之舌,再配合勾魂媚眼,挑诱着人心。“你们瞧瞧,是不是如奴家所说的一般,果真好看极了?”
    她笑着回头,一干围看的权贵们莫不点头,然目光的焦点却不在那位爷儿一身的行头上,而是她若隐若现的胸
    “那好,你替本大爷挑几匹好货色,这二十两甭找了。”那位爷儿一掏便是二十两银子。
    “大爷可真是满洒阔气,这种气魄可不是一般人学得了的,真教奴家心折啊。”见到那二十两银子,她的眼睛都直了,压根儿不在乎自个儿到底又说了些什么违背良心的话。
    她哪里管得了他在炫耀什么,她只看得见眼前这轻易到手的二十两,谁管他风范还是气度。
    “大掌柜,你也替我挑一匹布,这十两银子就甭找了。”一名公子哥儿快手把十两银子递到她的手中,还不忘偷偷地轻抚她柔嫩的掌心。尽管京城中人皆知她已出阁,但风流少妇如此媚态,谁不心动?
    毕府千金无人敢迎娶,但只要不招惹她们,放任她们風騒,在一旁看着倒也是一种享受,横竖丢的不是他们的脸。
    鲍子哥儿的动作一现,身旁的众人亦开始一拥而上,大家拼命地把银两往她身上堆。
    眼前倏地出现了一串东珠链,毕纳珍的眼睛不由得发亮,她抖着手接下东珠链,抬眼
    “宫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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