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夜里八点钟,萧良就跟陈泯、张叔毅告辞先打车离开,更多的事情由周轩负责出面交接。
    陈庚同还是要脸皮的,在市电镀厂也是老资格,心里都未必服气年纪轻轻就调过来当一把手的陈泯;他还在原先的餐馆陪同萧嘉、萧意喝酒,没有动弹。
    不过,周志民、韦文聪却早就赶了过来,就守在餐厅外面。
    萧良早就看到他们两人了。
    他对韦文聪没有什么意见,但考虑真要对韦文聪特殊对待,对韦文聪以后在市电镀厂的工作、发展并不会有利,也就从头到尾假装没有看到这两人。
    他又不想过深介入市电镀厂的事。
    真要什么都管、都插手,他八只手都忙不过来。
    他也仅仅在离开时,对守在餐厅门口的韦文聪点点头,对周志民则毫无理会,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离开了。
    陈泯身份也摆在那里,送别萧良后,瞪了周志民两眼也先离开了。
    这时候周志民才惶然跟着韦文聪走进餐厅,忙不迭跟周轩道歉:“今天真是对不住周老师啊,这都怪陈庚同那个老登啊,我也是被推出来干脏活的啊!”
    陈庚同是副厂长,级别是要比周志民这个厂办综合科主任高,但都是市电镀厂内部提拔起来的,谁屁股上有几粒屎都一清二楚,背后随便踩两脚,不需要忌讳太多。
    周志民畏惧的还是陈泯。
    陈泯刚调过来担任一把手,跟市电镀厂内部错综复杂的人事没有什么牵涉,真要看周志民不顺眼,又或者说今天这事上,要给“小萧总”一个交代,也许没有办法直接拿陈庚同怎么样,但将他周志民踢到哪个角落里去,还是洒洒水的事情。
    周轩笑眯眯的说道:“周主任说什么话呢,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没有的事。对了,你还是过去陪另外两个萧总跟陈副厂长吧。韦科长跟我也熟,就让韦科长陪我们多喝两杯。”
    周轩犯不着踩周志民两脚,也轮不到他踩,但肯定是要跟他泾渭分明、划清界线。
    周志民又连连说了一番道歉的话,才忐忑离开,但他也没有再回之前的餐厅,而是找去厂长陈泯家求情。
    韦文聪坐下来,喝了一杯啤酒,有些忐忑的问道:“老周啊,你今天领过来的这个小萧总到底什么来头,我们陈老大好像都有些怕他啊?”
    “也谈不上怕不怕,陈泯在那个圈子里混的,顾忌肯定要比咱们多的,”
    周轩他这十多天来,要兼顾本职工作,剩下的精力都拿来跑筹建实验室的事情了,对萧长华出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这事背后的阴微曲折还真没有多少了解,只是笑着跟韦文聪说道,
    “小萧总现在创办了自己的企业,规模还不小,在咱们东洲民营企业里,要算前几家之列了吧;再个小萧总的父亲是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陈泯肯定多少要给点面子的。”
    他现在总算明白大家为何喊萧良“小萧总”了,萧家的“萧总”未免太多了一些。
    “啊?”韦文聪将酒杯递到嘴边就怔住,彻底糊涂了,想不通萧家一个是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一个是宁海县委副书记,在东洲不是妥妥的强势家族,怎么小辈就搞得这么水火不容?
    听了张叔毅会去待遇极好的新公司工作,陈泯也亲口答应放人,委培在职研究生还没有毕业,也都不会成为障碍,韦文聪也替妹婿张叔毅高兴。
    将这些他们普通人困惑不解的问题抛之脑后,他拉着周轩、张叔毅痛痛快快喝起酒来。
    …………
    …………
    陈庚同这边也是头铁,坚持陪到酒局结束,才礼送萧嘉、萧意出餐厅。
    陈泯却也罢了,年纪轻轻就担任国营厂的一把手,未来成就多半不成他父亲萧长军之下,萧嘉无法对陈泯提什么要求,但周志民、韦文聪两个小角色还如此势利,紧赶着巴结那边,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令萧嘉内心不爽到极点。
    与陈庚同告别后,萧嘉坐进司机开过来的奥迪车里,就抱胸默默盯着车窗外,脸皮微微颤抖着,显示内心是何等的不平静与愤慨。
    萧意坐进车里,劝他道:“三叔那段时间是被整得有些惨,也不怪那边怨气有些深……”
    “多少次上门赔礼道歉了,他们还想怎样?要我们跪地求饶吗,谁欠他们的?现在长脸了,欺负不了别人,欺负自家人成一把好手了?”
    萧嘉自小条件优越,长房长孙还就他一个独子——萧家老头子生前虽然是老革命,思想却很古板,全家人都纵容,在那同辈兄弟姊妹里也就养成唯他独尊的性子。
    近年来也算事业有成,他的脾气更是见涨,从来都觉得应该是别人欠他的。
    他肚子里本来就压着一团火,听萧意竟然还帮那边说话了,顿时就火不打一处来,对他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你别叽叽歪歪帮着那边说话,你热脸贴过来,也沾不上人家的冷屁股!”
    即便平时早就习惯萧嘉的蛮横脾气,萧意此时叫他这话一怼,心里也是老大不痛快,便沉默不再作声。
    车到小区门口,萧意强忍住内心的不快,下车之前劝萧嘉:“别想太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萧嘉黑着脸没有理萧意,只是踢了一下椅背,催促司机开车走人。
    萧意站在路边,看着奥迪消失在城市霓虹灯的深处,心里满是怅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却又没有办法宣泄出来。
    萧意坐马路牙子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
    萧良从树荫下走过来,也坐到马路牙子上,萧意吓了一跳,差点将烟跟打火机扔掉。
    萧良从萧意手里接过烟跟打火机,抽出一支烟点上,说道:“有些人啊,是有一些血缘关系,但他们既然做出了初一,就得忍受别人做一做十五,不能还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他们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意有些发蒙的怔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接萧良的话。
    “今天碰巧撞上,本来是他一个机会,他本来可以说一些‘长辈的恩怨归长辈,咱小辈不掺和’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但可惜啊,”萧良叹了一口气,又问萧意,“对了,你转业回来跟他快有四年了,嘉成公司有你的份额没有?”
    这是问到萧意的伤心处了。
    他转业回来没有进机关事业单位,而是直接跟着萧嘉做工程,萧嘉一开始就满口答应要给他股份,但都快四年了,却还没有兑现。
    萧意他不好意思提,甚至结婚后,还要按住不叫妻子闹小性子。
    见萧意沉默没有回答,萧良站起来,拍了拍屁股,说道:“萧长军再有两个月就要退休了,你不需要非要等到那之后再下决心的。你现在离开嘉成公司,也没有什么损失,对不对?对了,你要是从嘉成跳出来单干,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过来找我,或者找我哥都行,但别让我妈知道——我妈心里怨气比我兄弟俩还重。”
    萧良原本没有想着插手萧家内部的恩怨,他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就想着不去搭理,但谁叫事赶事,凑巧呢?
    就算萧良今天没有直接吭声,陈泯下一步也会直接掐掉市电镀厂跟嘉成公司的合作。
    这也将令萧家内部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矛盾,在特定圈层范围进一步曝光出来。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萧良对萧长军、萧嘉父子都失望透顶、不可能消除怨恨了。
    认真说起来,他二伯虽然也是市侩、势利,但对他家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是跟着萧长军、萧嘉父子一副嘴脸,对他家不理睬、不来往罢了。
    除了大堂姐萧玲,萧意前世不再跟在萧嘉身后打杂,脱离出来单干后,也是想着弥合上一辈人的裂痕,他跟他哥遇到什么困难,也主动提供帮助。
    这时候萧良却也不能看着萧意跟萧长军、萧嘉父子钻进死胡同里,这才特意来到萧意新婚后刚搬进的小区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希望他能果断跟萧长军、萧嘉父子切割关系,免受牵连。
    看着萧良头也不回的钻进一辆出租车里,萧意心里更是矛盾。
    他现在要是提出单干,以萧嘉的暴躁脾气,肯定认为这是“背叛”,想着跟他家切割关系,好倒向三叔家去。
    萧意惆怅的站在路边,抽了好几支烟都没有理清头绪,颓丧的走进小区。
    “你刚才跟谁在路边说话,人走好一会儿,你才回来?”
    萧意回到家里,他刚结婚才一年的妻子叶晓秀,闻着呛鼻的酒气,皱起秀眉问道——他家住小区第一排,从窗户能看到马路边的情形,但有树木挡着,看不太真切。
    叶晓秀就看到丈夫跟人在小区大门口说话,耽搁了好久才回来。
    “没谁。”
    萧意心里一团乱麻,心不在焉的说道。
    “没谁是谁?我明明看到有一个人跟你说了好一会儿话,男的女的没有看清楚。”叶晓秀平时就反感萧意拿应酬当借口,跟着萧嘉出没风月场所,这时候见萧意说话躲躲闪闪,顿时就起了疑心。
    萧意越是不说,她越是要问个明白,追到卧室里,使性子问道: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还追到咱家里来?咱可说好了,你在外面鬼混,我没办法将你拴裤腰带上,但谁想闹到咱家里来,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萧意给烦得不行,说道:“是萧良!你想哪里去了?”
    “萧良?不是你三叔家都不搭理你们吗,萧良他跑到咱小区大门口堵你做什么?你别随便拿个借口糊弄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蠢,我看那个人就像个女的!”叶晓秀越发怀疑萧意说谎骗她,满心觉得委屈,瘪着嘴生气的坐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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