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由鹅卵石铺成,兴许是刚被工作人员拖过,鹅卵石表面光滑到几乎可以反光。
    宋亦延看见女孩的白色小皮鞋在上面走几步,鞋面就沾上了些许污渍,甚至裙边也被溅上几滴脏水。
    “大人的聚会太无聊了。”刚踏入小亭子,女孩便松开了手,转而把手放到亭子中心摆放的圆桌上,脚尖轻轻点地,自顾自地跳到圆桌上坐着,藕段般的双腿悬在半空,悠闲地来回晃荡。
    然后女孩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示意:“一起上来坐呀。”
    宋亦延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动,他不明白女孩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石椅不坐,非要跳到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桌上坐着,但他好像微微有点心动。
    刚想移动脚步,大脑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宋亦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不可以,不能把衣服弄脏。
    “我想站着。”宋亦延放在身侧的手掌攥紧又松开,脚步有些无措。
    女孩好像并未将他的拒绝放在心里,脱下手上的白色蕾丝手套放在一旁后,直勾勾地望向他。
    明亮灵动的圆眸里带着满满疑惑:“你为什么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面呀?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女孩的眼睛很纯净,如同一颗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宝石,不需要灯光照射,本身就十分耀眼。
    宋亦延无法开口向女孩解释自己出现在宴会里的原因,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
    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述的同类人,女孩的话匣子瞬间被打开。
    掰着手指头数落:“真搞不懂大人的宴会为什么要让小孩一起参加,还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特别乖巧懂事,不然回家之后免不了被责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宋亦延正聚精会神地听女孩吐槽,没料到她突然转变了话题。
    隔离几秒,他才回神,回答道:“宋……宋亦延。”
    声音很轻,说的很含糊。宋亦延不喜欢自己的姓氏,连带着名字一起厌恶,此时也愧于说出口。
    送盐?
    女孩用仅有的知识储备在脑海中拼凑出他的名字。
    “送盐你好,我是虞栀夏。”女孩一字一顿,语气十分认真。
    虞栀夏。宋亦延在心里牢牢记下这三个字的读音。
    一场如梦幻般的初见,却以仓促和潦草结尾。
    虞栀夏消失太久,保姆在宴会厅里四处寻人,眼瞧着就要推门而出。
    “完了完了,被发现又要抄一百遍家规。”她神色紧张地跳下圆桌,稳稳站在地面,还没忘了和他打招呼,“送盐,我先走啦,下次再见!”
    宋亦延视线朝女孩离去的方向投去,那一抹白色身影早已消散于视野内,他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阳光如此闪耀,可他的眼中只有她。
    天使身处天堂,而他从小生活在泥泞之中。
    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会有相交的可能吗?
    宋亦延摇摇头,轻声回答:“没有。”
    他没有心存一丝幻想。
    那场宴会结束,宋亦延不清楚父母最终见上面没有,只知道离开时,母亲眼眶有些泛红,睫毛也稍稍染上了几分湿意。
    自此之后,宋亦延发现母亲明显沉默不少,但依旧带他住在潮湿的地下室,没有半分离开霖城的意思。
    黎娜凭借硕士学历,在霖城最好的私立小学旁的补习班里找了一份辅导老师的工作。
    说是辅导老师,其实和保姆没什么区别。这个私立学校全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根本不需要在外面开班补课,而是直接请私教上门辅导。
    放学后,黎娜在教室里为学生辅导功课,宋亦延就在教室门口看书,完成黎娜布置的学习任务。
    门口没有桌椅,宋亦延也不在意。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把新书包放在腿上当作书桌。
    这天,他一如往常地坐在门口,背脊微微弯曲,手上拿着支铅笔正在纸上计算一道奥数题。
    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分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虞栀夏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送盐?”
    宋亦延手上握笔动作一滞,仅刹那时间,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继而头也没抬地算题。
    “送盐,真的是你呀!”
    眼前的试题本忽然变成了一张软糯小巧的脸蛋,正朝他展露出甜甜笑容,而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惊讶。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宋亦延本能往后仰。
    手指微微向里收缩,在纸上留下几道褶皱。
    原来方才不时他的幻听,他们真有下一次再见的机会。
    与此同时,虞栀夏稍稍直起腰身,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眸底透着狡黠神色:“看吧,我说了下次见就一定能够见面,我会不说谎的好孩子。”
    她将这番话说出口时,脸上划过一丝隐匿的心虚。
    两人仅互相介绍了姓名,其他信息一概不知,再次遇见完全凭借缘分。
    “你也在这里上课吗?”虞栀夏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双手一拍,“太好了,我们在一个班诶。”
    宋亦延思维还没转过来,手掌忽而被人牵住,女孩绵软清甜的声音通过神经传入大脑:“我们一起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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