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大娘也挤了过来,将手里一块包袱递过来,说是她绣的抹额,手艺粗陋,也比不得府里的好料子,不过厚实、暖和,最适合休养。
    程荀连声推辞,可周遭的百姓、街坊也纷纷上前,将手里的东西塞过来,有新鲜摘的枣、巴掌大的荷包、样式繁复的络子、算不得昂贵的文房四宝,甚至还有只被人捆了翅膀的大鹅,不知被谁塞到了亲卫手中。
    程荀手足无措地抱着满怀的赠礼,心口发烫。望着眼前质朴而纯善的百姓,她强忍泪意,深深鞠了一躬。
    马车上驶出小巷,驶出大街。程荀坐在窗边,不住掀开车帘朝后望去,摆着手对跟在车后的人群喊道:“回去吧!快回去吧!”
    终于走出紘城城门,一行人与早在城外等候的王伯元汇合,朝京城驶去。
    而身后,紘城悲怆而无声地伫立在荒原之上,仿佛一座坚实的灰色堡垒,隔绝风雪雷暴,隔绝外族刀马。
    紘城在眼中越来越小,直至成为微不可见的一个点,程荀终于放下了车帘,一扭身躲进了崔夫人怀里。
    她将脸抵在崔夫人胸膛之上,崔夫人抱住她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脑。
    莺飞草长三月天,京城越来越近了。
    第166章 进京城
    一路向东, 冰冻的河水逐渐解冻,眼前绿意渐浓,山色如同画卷徐徐铺开。
    正是春耕农忙时,百姓头戴笠帽, 在田野劳作。程荀倚在窗边, 支着下巴望着马车外的景致, 心绪一片澄净。
    马车摇摇晃晃近半月, 在初春烟柳的招摇中,终于抵达了京城。
    刚走到城门,便有人上前来迎接。孟府的管家老何年近六十, 身子却硬朗, 得知崔夫人一行人即将抵达, 早早地就在城门外等待。
    崔夫人见到老何,因为奔波略显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温声道:“老何,许久未见了, 家中一切可都好?”
    老何站在马车旁, 微微佝偻着身子,笑得眼角尽是褶皱:
    “夫人客气了,家中一切好着呢, 老爷与少爷都在家中,就等夫人与小姐了。”
    程荀从后面冒出一个头,看了眼崔夫人, 意味深长地打趣道:
    “何叔, 我怎么记得今儿个也不是休沐日啊, 咱们忙得脚不沾地的孟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呆在家里了?”
    说完, 崔夫人耳根有些红,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拧了下程荀的后腰,清了清嗓子:“路上人多,先回去再说吧。”
    老何点点头,退开几步,崔夫人放下车帘,没好气地横了程荀一眼。程荀拉着妱儿坐在一旁,忍不住捂嘴笑了。
    走进城门,南城熙攘拥堵、北城大气古朴,街景如记忆中热闹繁华。
    马车行走其中,程荀却注意到城中街市宅门上大多挂了挽联,川流的行人身上也系了麻绳,这才恍然想起,此时还是国丧。
    不多时,马车便在孟府门前停下。还未走下马车,车帘一动,孟忻已经拉开车帘,亲自来迎接妻女了。
    崔夫人与孟忻双目对视,忍不住红了眼眶,孟忻向来深沉严肃的面容也有几分动容。他伸出手,拉着崔夫人走下马车。
    程荀跟在身后跳下马车,孟绍文巴巴等在马车旁,见到程荀亦是喜不自胜,嘴上连声问起她在西北的经历。
    孟忻也转过头,此时终于有闲暇关心起程荀。
    “孩子,受苦了。”他紧贴崔夫人站着,看向程荀的眼中夹着疼惜与欣赏,“你这一路,可着实不容易啊……”
    程荀微笑道:“父亲言重了。”
    听见程荀唤他父亲,孟忻愣在原地,下意识看向崔媛。崔媛嗔怪地拍了下他的手臂,孟忻这才回神,眉宇间满是欣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进家门吧,我让厨下准备了一桌好酒菜,我们父女好好叙叙旧。”
    一行人其乐融融走进家门,孟绍文悄悄问程荀:“伯元哥呢?不是说他同你们一起回来么?”
    程荀也小声回道:“京城的信催了又催,昨夜我们在京外的驿站夜宿时,他便独自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孟绍文心有戚戚:“他一去西北数月,王祭酒可发愁了,之前来家里找父亲喝了几次闷酒呢。这次回京,还不知王祭酒要怎么教训他呢!”
    孟绍文打了个寒颤,满怀同情道,“说不定此时就在跪祠堂……我可怜的伯元哥。”
    程荀细眉微挑,没说出口,那百般催促的信可不是王祭酒寄来的。
    莫说跪祠堂了,等他出宫回家,王祭酒要如何犒劳你可怜的伯元哥还不一定呢。
    吃过接风洗尘的席面,崔夫人奔波一路早就乏了,被一众丫鬟婆子迎回屋中休息,程荀则跟着孟忻去了书房。
    “与我说说吧,你们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坐在书案后,捧起茶杯轻抿一口。
    “我以为晏决明都告诉您了。”程荀端正坐着,语气平静。
    孟忻放下茶杯,微微挑眉:“他的案子我不便插手,早交给别人了。他入天牢后,我还未能见过他呢。”
    程荀心一紧,忙问:“那他在牢里,没受什么苦吧?”
    孟忻轻轻“啧”了一声,“他还吃苦?勤王救驾的大功臣,狱卒们不上赶着去巴结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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