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走了二十几年还有脸回来!”
    伍莎莎错愕的差点软脚。“妈”
    “我没脸回来。”老人低下头,有了年岁的他看起来非常落魄。
    “没脸,你这次又算什么”段金得理不饶人,看见二十几年前的冤家决定追杀到底。
    “我想你,也想孩子。”
    “放你的狗臭屁,九年前你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结果留一个种在我肚子里又一去不回头。”
    “我们除了莎莎还有一个孩子?”老人差点站不住。
    “哼,告诉你还是个带把的!”段金完全忘记女儿在身边,把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全抖了出来。
    “你扶着我。”伍莎莎只能对姜浙东这么说。
    真相大白,她就知道阿弟跟她是出自同处血缘,不过这个阿公,真的是她老爸?看段金的反应,是九九点九的纯金。也难怪她没印象,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认得。“让他们去谈,我想他们许多年不见有很多话要说。”姜浙东决定要把亲亲莎莎带开。
    “我也有话要问他。”她不想走,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想知道。
    “我想,来日方长。”他的话意味深长。
    “你是说?”老妈跟他又打又捶的,会不会出人命?
    “我没说什么,反正你等着看,阿金姐会处理的。”人老了,无处可去了,想要的就是一个愿意收留他的家。
    “你说处理?他是我爸耶。”她不喜欢这种用词。
    “你肯承认那就不会有事了。”就算阿金姐肯重新接纳这个浪子般的“阿公”她也需要两个孩子的认同吧。
    莎莎是成人了,要是她能敞开心接受,那年龄更小的阿弟就不成问题。她细想,带着古怪的脸色“你确定?”
    “不确定我哪来的资格娶你当老婆?”
    “你又臭屁了!”两人打打闹闹进去。
    那一夜,民宿里大厅的灯一直是亮着的。段金跟伍长志有了一番长谈。结果伍莎莎并不知道。她唯一晓得的是从那天开始伍长志留了下来,刮掉乱糟糟胡子的他恢复了原来面貌,包办起民宿里里外外的工作,不嫌累不喊苦,他的洗心革面让春夏秋冬四人都很感动,只有段金还是不给好脸色。
    感情要修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伍莎莎也没有主动去亲近伍长志。
    “你觉得我会不会太无情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有彷徨的时候。
    “我要是你我会做得更绝。”姜浙东给了她自个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
    她抱住他,用甜美的声音抚慰他的心灵。“不会了,我会给你我所能给的幸福,我不会让我们各自家庭曾经发生的故事在你我的身上重演。”他紧紧抱住她,在心中同样的发誓。执子之手,承诺相守。与子偕老,共效白头!
    又几天后——一辆黑晶乌亮加长型的凯迪拉克开到民宿前面。
    司机下来开门。
    好一会儿,人优雅的下了车。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他出声,声音清雅如天籁。
    “是。”
    “我迫不及待想见新娘子呢。”
    “少爷,你慢慢来。”
    “我已经够迟了,怕来不及参加他的婚礼。”除了身体清简些,他给人如沭春风的好感,就是跟司机讲话也没有一点不耐烦。
    “你马不停蹄,我才怕。”司机从后车箱提出好几大箱的礼物。
    “我看见他了。”天使的脸漾起蒙胧的笑,他举步,跟从里面冲出来的姜浙东碰了个正着。
    “先别骂我。”他太清楚老朋友的脾性了。
    “我还没说。”
    “我的身体好得很。”
    “你没有一次不这么说。”姜浙东很不满。大家为他操心得要死,他却搭着飞机到处跑,他刚接到这家伙打过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快到民宿了,害他当场冒出一身冷汗来,一刚冲出来就看见他皮皮的笑意。
    “你要结婚了,我能不来吗?”
    “妈的,你这家伙真的来了!”西装笔挺的畿口袋中插着花,嘴巴却没好话。
    一串粽子的男傧相全跑出来了。
    一人一句,把晏伊容团团围住。
    他斯文的晃了晃手。“你们别忘记新郎是浙东。”
    另一头响起了结婚进行曲的前奏。
    “哇咧,新郎还在这里——”
    姜浙东火速回到婚礼现场。
    troy,也就是晏伊容噙着明亮的笑容走在最后。
    镜头拉上了蓝蓝的天空和屋顶,从花球中放出来、展翅往上街刺的白鸽一行上了青天。
    一些稍早之前的陈年旧事
    早上落了些微雨,使得空气中泛凉。
    人行道的红砖小坑洼积着来不及消散、脚踩过便喷出的浅浅水洼。
    遭雨凌虐过的木棉花掉了一地,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硬硬的花梗被踢进了草丛,飘出棉絮。
    不经心往上眺望,会看见天空的一角像绵密的网。
    “咳咳”一张洁白如天使的脸,小小的身体穿着市立学校的制服,海蓝色的立领,白色的长袖衣服,后背着的书包挂在他出奇消瘦的肩膀,看起来随时都有滑掉的可能。
    他用手掩着嘴,勉强定到校门口的柱子,微喘加咳嗽,已经满头大汗。
    他的自尊不容许同学看见他苍白得像鬼的样子,于是他把头抵住大理石造的柱子,希望石块的冰冷会让他好过一点。
    大概是那些花的棉絮害的,花粉之类的东西对别人或许不会有很大影响,但对从小身体就不好的他却可能是杀手。
    忽然间,他觉得肩膀一轻,有人拿走了他肩上沉重的负担,接着,他的身体也腾空,被一双称得上强壮的胳臂打横抱了起来。
    “你我咳不要”语焉不清的口齿,说不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好糗!伊看见自己的书包也挂在把他当成货物抱起来的人手腕上方。
    “嗨,同学。”
    高高的个子,就算抱着个人还能轻轻松松的低下头来跟自己打招呼。“我不认识你。”他有什么目的吗?
    “我认识你就可以了。”
    伊看见他制服上的名字,很陌生,他在脑子里搜寻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来。”
    “你一个学期没来学校几天当然不认识我,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呢,我叫姜浙东。”
    “也对我不认识的同学太多了。”
    “我上个学期才转来,是转学生。”没有朋友的他对伊印象很深刻,就因为这样他才自动来打招呼的。
    “我可以自己走路,你这样抱我很难看,而且,我不咳嗽了。”伊满脸通红。
    “我不觉得。”
    没胆子跳下来的伊毫无选择的被同年纪却发育良好、个子比他大上一号的姜浙东抱过半学校,足不沾地的走进教室。
    可惜的是那天伊的体力还是撑不过整天的学校生活,午餐前因为不明的因素晕倒,被护理人员紧急送进了附近的医院。
    伊再度出现,学校正好举行段考。
    他是第一个交卷的人。
    学校的功课家中有家庭教师会帮他复习,所以,他对跟得上学校进度与否这事一点都不愁。
    走廊空空荡荡,他因为太少到学校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无意间顺着花园小径来到篮球场。
    别说普通课程他上得七零八落,体育课更是八百年没上过,家里的人,学校的师长,没有人不知道他有个黑白无常随时会勾走的破身子,也因此,从来没有会问他要不要参加体育课。
    偶尔来上学,偶尔碰到必须外出的教学,他只有在保健室睡觉的份。
    体育场上的黄泥摸起来原来跟其他的泥土没什么分别嘛。
    一颗篮球没有预警的滚到他面前。
    他用手遮住怕太阳的眼睛,想看清楚往他走过来的人。
    原来有人比他还要快交卷。
    “喂,把球扔过来!”还不到变声期的嗓音却因为假装老大刻意压得很低,听起来反而有点可笑。
    “扔?”有多久他没摸过球了?不知道。
    畿看见他不动,不耐烦的小跑步过来。
    伊用清瘦的手抱住比他肚子还要大的篮球,球上的泥立刻沾上他干净清洁的制汲。
    反观一脸桀骛不驯的畿,一大片制服下摆掉在裤头外面,另一半因为运动的关系只剩下一角塞在皮带下,更别提领子上那圈历史悠久的油垢了。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讲话你敢不甩我!”
    他是学校里恶名昭彰的坏胚子,转过无数所学校,他并没有打算会在这间学校待多久,反正看他不顺眼的老师学生一箩筐,他随时都可以转学,转到没有人要他为止。
    所以,他根本不把考试放在眼中,要不是在外面找不到乐趣,打死他都不会来学校这种索然无味的地方,他大爷今天难得出现,谁知道学校静悄悄的,他只好投篮球解闷。
    “我可以跟你一起投篮吗?”天生的好教养,让伊不忘礼貌。
    “你行吗?”无所谓,可是他看起来就是怪怪的,没见过男生长得像他那么俊,骨架却比女生还要纤细。
    “我交卷子了,我可以。”他以为畿怀疑他没考完试就溜出来。
    “考试?我以为学校放大假呢,难怪整个校园安静得像装死人的棺材。”他后知后觉的搔着短到不能再短的头发,哈哈大笑。
    “你不考试吗?”今天他说了一个月分量的话,虽然有点疲倦,可是他很兴奋,家中的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从来不会有谁冒险跟他说那么多话的。
    他也渴望有同年龄的朋友,不想一直当被关在金丝笼子的小鸟。
    “嗟,我以后要做大事业,考试这种指甲屑的小事情我不鸟啦。”考试!他凭什么来考,课本早就被妹妹们撕去玩耍了。“我陪你打球有什么好处?”畿随口说。
    “请我吃饭。”他摸摸肚皮,可恶,不管他裤带勒得再紧,肚子还是咕咕叫。“好哇。”一言为定。
    于是两个个子差异甚大的男生上场了。
    畿马上发现伊根本不适合运动,可是被他拚命的样子给微微撼动,但是倔强的他抵死不会承认他有这种想法,投了几球后,他终结了伊想在篮球场上驰骋的梦想。
    “呼呼呼呼”
    畿的眼死盯着他,怕他下一秒会喘不过气来。
    “你他妈的是什么破身体?!”
    “我——们——可——以——有秘密吗?我——打——球——的——事——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喔。”
    伊模糊的声音畿花了很大力气才听完。
    “屁!谁跟你有秘密得了,随便啦。”
    “谢谢。”妈的!有什么好谢的!
    “你,人好。”
    屁屁屁!妈的!他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说他好。
    他好想哭。
    这场球赛是伊懂事以来做过最剧烈的活动,也是最放肆的一次,虽然后来付出的代价非常可观,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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