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时间发现了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自家小姐竟然还和他喝茶下棋说说笑笑,喜妹的好奇心就像心里的虫子攀咬不停。
    “我的侍女醒了,你应该走了。”白昼的指尖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境王殿下,你又输了。”
    “是,我又输了。”妫海境只觉得光阴如梭,有些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改日再向巫马小姐讨教棋艺。”
    “不用了。”白昼说:“我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和自己下棋,已经够无聊了,实在不想再碰这东西了。”
    祂今日只是心血来潮,才和妫海境下了一盘又一盘的棋。
    妫海境正准备顺着来时的路折返,却见面前女子递给他一块令牌:“看在你一盘棋都没有赢的份上,我送你平安出去。”
    喜妹见状,差点急得跳出来阻止。
    “那我怎么还给你?”
    “不用还,到时候我直接说丢了。”祂不以为意的样子又让妫海境产生一种错觉:或许他也没那么在意妫海城。
    妫海境收下令牌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给祂带来麻烦,他只是想祂的东西留在他这里,日后总有机会还给祂。
    妫海境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喜妹再也忍不住了:“小姐这个人他他他他……”宫中岂可有外男?这是哪家的登徒浪子?
    白昼说:“他是境王殿下。”
    喜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外男出现在这里总是惹人想入非非。
    喜妹敬佩地看着自家小姐,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家小姐有什么不好或者错处,只是觉得自家小姐未免也太厉害,这是把兄弟三个一网打尽么?
    啊呸呸呸,简直是龌龊思想!喜妹使劲地把这个龌龊念头甩出了脑袋。
    妫海境是躲在宫内外运送杂物垃圾的空桶里出城的,他手段利落地敲晕了挑担子的人,迅速地换了一套衣服往城外方向去。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才摸了摸放在心口的令牌,忽尔手里抓了空,那令牌竟然化成一阵青烟,随风而去了。
    ……
    皇帝要娶两位皇后的事情,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前朝虽有先例,却不是什么好的例子。
    那位可是亡国之君,生平骄奢享乐,不顾祖宗礼法,离自己心爱的妃子为皇后。
    不少大臣们也都觉得这不符合祖宗的规矩,甚至有人提议,干脆给“巫马姳”封个国师算了。
    晋朝的国师向来是从山上选的,而山上每隔三年都会到晋朝的世家大族中选弟子,所以选来选去还是自己人。
    只是这几朝不再重视国师的存在,也没想着去山上请一位国师下来。
    封巫马姳为国师的提议很快遭到了大臣反对:
    “我朝的国师向来由修仙者担任,而修仙者都是男子,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当国师?”
    于是刚开始提议的人没了声音,又有人说:“既然如此,不如派人去山上请一位仙人下来。”
    有人暗藏私心:“请国师乃是我朝祖制,国师可断吉凶祸福,如今反贼作乱,正是因为陛下没有按照祖制三请国师,否则何至于此啊!”
    便有同僚戳破他的伎俩:“谁不知道你的小儿子在山上,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那也是他被仙人看上,是他有仙根,当年巫马家的公子不就没被仙人看上,还不如他那个妹妹……”
    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妫海城忍无可忍,动了怒火,猛然推翻面前的案,刹那间,鸦雀无声。
    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他并不希望有任何人瓜分他的权力,也绝不允许自己的权威被挑衅。
    哪怕是仙人也不行。
    所以妫海城绝不会上山请神,他道:“孤已经有神女,不需要国师。”比起一个能威胁他皇帝宝座的国师,他更放心一个只能深居后宫的女人。
    更何况,“巫马姳”的神女身份是他命人在民间有意造势,神权和皇权只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里。
    ……
    妫海境无功而返,头一回遭到了兄长的训斥:“不过是一个女人,以你的武功,为何会失败?”
    妫海塘的目光中暗含对他的怀疑。
    “兄长也知道,不过是个女人。”妫海境直视他的双目:“为什么要把成败系在一个女人身上?弟以为,巫马姳的存在对兄长与妫海城之战并无影响。”
    第16章
    妫海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心中疑窦顿生:“四弟什么时候也知道怜香惜玉?”
    “现在妫海城借神女的名义在民间大肆收拢民心,他哪里是信神,不过是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妫海城不满地说:“ 四弟未免也太妇人之仁。”
    “我倒是觉得兄长与以往不同,且不说巫马姳只是一位弱女子,她与兄长还有旧日的婚约,倘若这件事情传出去,岂不叫跟随王兄的下属寒心?”
    妫海境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心境和想法早已发生了变化,他仍然在劝说兄长:“妫海城的这招伎俩并不是长久之计,王兄若不放心前线战事,弟愿为兄长解忧,攻破京城防线只是早晚的事情。”
    妫海境要比妫海塘冷静得多,说到底妫海塘太过急迫了,有所求就会有破绽,妫海塘急于早日登上王座,所以任何不利于他的形势变化都会让他心急如焚。
    这场皇位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妫海塘知道自己并没有退路,所以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美人只是功成名就之后的点缀或者怀念。
    妫海塘知道自己还需要他这位弟弟,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得阿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日后这天下,必与阿弟共享之!”
    妫海境却不在意,反而向兄长抱拳:“日后王兄成就大业,愚弟只愿归隐田园。”
    见妫海境还是这个说辞,妫海城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爽朗地笑道:“既然如此,王兄替你寻一门亲事如何?我看巫马家的女儿就不错……”
    妫海境心里一惊,抬眼望去,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王兄说的是……”
    “巫马家的嫡出二小姐。”妫海塘这会儿没注意到弟弟的脸色变化,道:“她父亲和兄长都是我的得力干将,为了助我,巫马一族的人都被困在京城,等日后大军入京,少不得要安抚他们家的人,你是我的亲弟弟,你二人结亲是再好不过。”
    见他似有不愿,妫海城说:“巫马二小姐的名声虽没有她姐姐那么响亮,但听说也算知书达理,性情淑静,难道委屈了你不成?”
    “并非此意。”妫海境婉拒道:“只是我与巫马二小姐素未相识,只怕耽误彼此。”
    妫海塘道:“她嫁给你难道还能算委屈不成?你要是见了面不喜欢,再纳几个爱妾就是了,你是本王的亲弟弟,晋朝的亲王,难不成巫马家的人还会对你纳妾有意见?”
    妫海境只得说自己想找个喜欢的姑娘,日后不想委屈她。
    妫海城意味深长地说道:“想不到你和父皇一样,还是个痴情种子。”
    妫海境有片刻的发神,他说不清楚他那会儿想的到底是谁,又为自己的念头吓到,觉得自己实在太孟浪唐突。
    为了避免皇兄继续乱点鸳鸯谱,妫海境想方设法绕开这个话题去,他试探地提起:“若是皇兄日后入京,准备如何安置巫马小姐?”
    “毕竟皇兄从前和他有婚约……”
    “我原先是想,她是巫马家的女儿,不好让功臣寒心,便将她养在宫里,养一辈子……”妫海塘并没有想过为她寻一门亲事,在他看来,巫马姳与自己有婚约,又怎可再嫁给其他人?
    “但是现在人人皆知,她是妫海城的后妃……”妫海城还有些犹豫,“我再将她纳入宫中实在不合时宜,不如送她去寺庙苦修,送几个下人去伺候她,衣食吃喝都不少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妫海境垂下眼眸:“皇兄这样做,难免会让外人觉得绝情。”可他心里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
    如果日后巫马姳真的入了皇兄的后宫,那她对他来说似乎只能是皇嫂。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的稍纵即逝,他更多为巫马姳觉得不平,觉得她那样的女子不该伴青灯古佛一生。
    可他现在似乎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为她做些什么。
    妫海境的话说的这样直白,妫海塘听得并不开心,他并不觉得妫海境是在为巫马姳说话,更觉得他是在借此抒发不满。
    只是妫海塘按下不表,反而开玩笑说:“若是四弟怜香惜玉,不如带回府去做个侍妾,我知四弟的性格必然不会亏待她。”
    妫海城并不知道弟弟心中的真实想法,却误打误撞点破了他的心事。
    可是妫海境也没有因此开心,反而不喜于王兄对她轻慢的态度。他开始同情巫马姳,无论是妫海城还是王兄,似乎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更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去看待。
    当他将这个念头隐约的向“巫马姳”透露的时候,对方却毫不在意:“在你们男人眼里,这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吗?”
    白昼降临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时间也不短暂。
    当祂变成人之后,时间似乎一下子变慢了,所以祂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并了解人类。
    女人的地位比祂想象得还要低,这令神明十分惊讶。
    上天创造人类的时候,给予了女人生育的能力,而一个族群想要壮大必须依赖于繁衍,所以一开始氏族的存在以女人为纽带,那时候她们信奉母系神明,天地初开,灵气旺盛,诞生了许多新神,也有不少人类修仙者经点化而得道成仙。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存在制衡之道。神明看似强大,却依赖人类的信仰而生。没有人,就没有神。
    白昼与瞑昏这样的先天神明除外,但祂们是一对孪生姐妹,受到彼此力量的制衡。
    是天地初分之后,世间诞生的善与恶。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妫海境急急地解释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
    从妫海境的角度,他是觉察不出来问题的。他天生处在有利的那一方,又是皇室子弟,他所能接触的女人,无非是他父皇的妃子或者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们。
    可是她们养尊处优,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开心。父皇也还算宠爱公主们,在选驸马一事上给了公主一定的选择权,且本朝驸马不能纳妾,驸马们碍于皇权皇威不敢对公主们不敬。
    “是吗?”白昼给了他一个建议:“也许你应该去别处看看。”
    “去哪里?”
    这个从小没有吃过苦头的皇子发出了疑问,他并不知道他接下来看到的一切会改变他的一生。又或者说在他遇到祂之后,他就不能再安心地做一个普通的皇子。
    “去真实的人间看一看。”白昼虽处在深宫中,但祂的眼睛可以到达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境王殿下,我好心提醒你一点,现在两军交战,你又是敌军的主帅,你我是敌人,你为何总是进宫来?是笃信我不会叫陛下吗?晋王殿下莫非想要步你那位好哥哥的后尘?”
    第17章
    自从妫海境请命为兄长坐镇前线之后,僵持不下的局势随之改变,战线节节推进,从前这个不引人注目的皇子也第一次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可是他不在敌方的军营里呆着,竟然孤身犯险,一人跑进皇宫里来,还出现在皇帝的后宫里。
    真不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这里有他冒着风险也要来见的人。
    “巫马小姐要是不想放过我,我现在岂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白昼不免好奇:“这么说来,你在晋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白昼开玩笑一般地说道:“皇帝把贤王当做心腹大患,我看他还漏了一个人。”
    妫海境全当是夸奖,不自觉弯了唇角。他这些天总是悄悄溜进宫中,只是每次都能被祂抓住,后来就索性不躲了。
    现在就连喜妹看到妫海境的出现都不再大惊小怪,但私下里仍然向白昼表达了她的担忧:“小姐,这要是被陛下发现了……哎,这可如何是好!”
    喜妹误以为自家小姐有了新的心上人,她整日里愁眉苦脸,一次被白昼看到,便问她究竟为什么事情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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