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惊人的发现,透过旧家以前便利商店老闆的线索,我感觉似乎离日记的主人越来越近了;不过这似乎不算是个好消息,因为她可能是在我之前或是上一任的房客,那这样算起来,她也许已经搬离这座城市也说不定。
    但我不能灰心,因为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坚持到底,那是萌萌还有凡妮莎告诉我的事,虽然萌萌最后还是放弃了他的男孩,而凡妮莎终究也从职场逃脱。
    关于信心这件事,我或许只能从朋友身上看见了;因为在他们抉择放弃之后,都还告诉我:那是另一段坚持的开始。而我和他们不同,我没有坚持过什么,也没有放弃过什么;那似乎是种病,我以前的老闆们都曾提起,他们都说我:没有事业心,不知上进……事实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吗?我竟然一点都无法判定。其实严格说来,我也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我总是跟着大家的脚步慢慢地前进;当别人说去进修什么专长比较好时,我也一窝蜂跟着去报名,从电脑证照到手工艺品,还在去萌萌那里上班前,去上过两堂手工皂的课程。
    后来我捡到那本日记,我把这些莫名其妙跟着大家一起做的事情,都称作是礼物;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我把第一件羊毛毡作品──有些像熊的小狗钥匙圈,当作是自己那天的礼物;然后是手工铝线作品,只学了几堂课,而唯一成功的那件相框作品,是我跟景观设计老闆第一次衝突后下班所做的礼物;还有一颗圆滚滚的手工皂,那是我辞职之前缴费报名的课程,而那略带粉色玫瑰的模样,却差点在安娜收走我手边仅剩的钱去缴保险费时而成为我头晕眼花下的点心。
    信心这件事,我好像不太关心,抱持着自己可能交不到好运的心情;我一路只求能和朋友偶尔喝喝下午茶,谈谈心就行。这太不健康的消极,是会引起别人的反感,首先,第一个对我发难的人,就是安娜,她对改造我所发动的行动从来没有放弃;先从生活作息开始,鼓励我丢掉乱放东西迷糊的个性,她说这样的好处,就是能得到她免费请我吃三次的晚餐。我仔细想想:这是不是很划算?结果好像还好,因为我已经可以预见,那大概是滷肉饭配烫青菜三次。所以这样的鼓励效果并不佳,我还是习惯把借来的书和自己的书混在一起,最后还时常因逾时归还而被图书馆罚钱。然后又换来安娜的劝戒:「每一次罚款慢慢累积,一桶炸鸡就不见,这还等于是一个小蛋糕的钱,也等同于你爱吃的三个奶酪;如果你肯改变自己,我保证你一定会和白吐司断绝往来,每天都可以和起司蛋糕约会。」
    这个提议还不错,所以我开始听从大家的意见改进自己迷糊的个性,至此,安娜对我的改造,她已经相当满意,接着是凡妮莎和爱丽丝负责的部分;是外表,是穿着,那是一项大工程,连向来自信心超乎常人的凡妮莎,都有些畏惧。
    减少穿牛仔裤的习惯,那是爱丽丝给我的告诫,她说:「要想赢得朋友羡慕的眼神和爱慕者的心,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自己融入在四季里。」我有些有听没有懂,画面上开始浮现自己是块冰块,然后慢慢地融化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大概又猜到我在胡思乱想了,所以爱丽丝赶紧又补充解释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说,要你配合四季穿衣服,如果天天都是牛仔裤,人群中你会越来越不明显,甚至还会给人有点邋遢的感觉。像春天就要如花儿般轻盈地随风飘,而雪纺纱的洋装就最适合了;像夏天就要有海滩的气息,短裤和亮色上衣就是绝配;还有秋天日夜温差大,多层次的穿法再配合些背心,还有饰品,轻轻松松就能穿出自我的风格;当然冬天是很冷啊,不过也不要放弃打扮自己的机会,毛呢材质的洋装和上衣搭配牛仔裤和长靴也是不错的选择。」我听完忍不住摇摇头,觉得很麻烦,望着常常都只有零钱的钱包,我不禁为自己单薄的衣柜,皱起眉头来。
    不亏是好朋友,总知道我的难处,于是凡妮莎跟我说:「你不用担心,特卖会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忘了带你去。」
    后来歷经了许多次的改造,总算外观也有了些起色,而那原本不扎也不绑的长发,后来也被爱丽丝硬拖去烫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外观也改变的缘故,刚搬来新家这边时,就遇到咖啡屋先生殷勤地请客和照顾。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觉得自信了起来,我依然认为自己仍是那个在游泳池里的女高中生,被很多人讥笑是深水炸弹。
    没有抱负,没有企图心,老闆、同事直摇头,却只有我的邻居和朋友说我:很nice、很好相处……我想:直到最近遇到了萌萌,我才稍微瞭解到自信的感觉是什么,我在兽医诊所里的工作很得心应手,遇到的老闆也很会鼓励我;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上工作这件事,而且清清楚楚知道加班的意义──是为了照顾更多需要立即被照护的动物。
    正当我还在不上班的假日,想起了这几个月来的变化;门铃忽然响了,以为是比比又来了,结果是萌萌。他带着一份礼物,是一张卡片上面还绑着一颗红气球;我有些讶异地说不出话来,他则是依然温柔地对我说:「我之前有发现,你有自己每天送自己一个礼物好让自己开心的习惯;我猜想,今天你一定还没来得及准备要送自己的礼物,所以我就拿这个来送你。」
    「为什么是红气球?」我有些浪漫的念头闪过,总觉得日记的画面在眼前上演;但又觉得自己可笑,好像是两个还在寻找幸福无法靠岸的可怜人,正在交换着能带给对方幸福的幸运物。
    「因为日记,因为红色的气球代表我的关心。」萌萌说完,眼神有些闪烁,我猜想:他也希望有人能送他红气球,而且最好就是他的那个男孩。想到这,我这才觉得自己粗心,似乎我从未问过萌萌:他为什么不能再和他的男孩一起努力……
    所以,我决定趁这个机会向萌萌问起,「你……呃,是不是也想送……」我被看穿了吗?萌萌将红气球狠狠地塞入我的手中,然后转身;这是个禁忌的话题吗?为什么要逃避,我只好故作没事一般,开始拆着卡片。
    很高兴遇见你,娃娃
    那遗失许久的幸福感觉,我在你身上又重新看见,可是,你怎么都没自己发现呢?
    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不想提起的祕密,但你的世界却全然没有这部份的记忆,让我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你总是很开心,还会告诉我:「笑一个,让心也笑开嘛……」但你的心也在笑吗?真希望送满你三百六十五个礼物,你就会找到让自己快乐的方法。
    红色的气球代表我的关心,就像安娜她们陪着你那样,无论以前还是未来,如果你有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都期待你跟我分享。
    想作你永远的朋友萌
    没想到会收到萌萌的卡片,这样一比较起来,萌萌的确比我的姊妹淘们还细心;只是关于他问我开不开心的事情,我还真有点头大,因为我也知道自己太随波逐流了,做事情也没有什么目标,整个人看起来乱没精神的,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只觉得总是感到很累。彷彿有什么事被藏起来一样,我的头脑因为找不到钥匙而急得快爆炸,但因为始终不知道是因为何事而烦恼,自然也找不到相对应的解决之道;所以我只好一直作梦,想早点把烦恼的原因找到,而不再只能待在梦里面淋雨淋到发烧。
    放下了卡片,我拿着气球走到萌萌身边,我将气球也让他握着,就让我们一起握着,我说:「我也要送你,我对你的关心。」
    结果萌萌开始大笑了起来,他说:「你总是那么单纯得可爱,天真的就像是小女孩,其实,我真怕你会因为一些事情而被伤害。」我则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眼角还闪着泪光的萌萌,是不是早上有喝酒啊?
    他还继续接着说:「你刚才一定想问我那个人的事,但我告诉你,我还没办法以理智去看待他的现在和离开我之后的那段过去,所以我无法回答你。不过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想说的话都搁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清楚了,如果是在不太认识你的情况下,有人跟我说:没有人曾经疼爱过你,关于这一点,我还真是不愿相信。」
    「那你现在相信了吧,我是爱情绝缘体,可能是暴肥后的后遗症,心里总是有点自卑……」
    「我还是觉得,如果这是事实,那只能证明男孩们的近视越来越深了,度数不足了,还不晓得要去重配。」
    然后我们笑了,红色的气球则被我绑在床旁边的矮柜,我希望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得见大家对我的关心。
    穿着轻松的t恤和牛仔裤,今天我和萌萌要前往一家附近开得最久的港式饮茶店,因为萌萌在翻阅日记时,他说他总闻到一股炭焙乌龙的香味。
    「年轻的女生也爱吃港式饮茶吗?」我边走边问着萌萌。
    而萌萌则是轻拍了我几下头,才说:「因为那里的东西份量少又不贵,很适合吃下午茶啊。」
    我听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我的世界只有白吐司,还有,我不太算是个正常的女生。」
    第一次走近那家港式饮茶店,却不知为何有些熟悉的感觉,就像来的次数已经多到变成了习惯,在萌萌先生准备找寻适合观察顾客的位置时,我则领着他到离电视机最远的角落,那是整家店视野最辽阔的位置。「你有来过吗?」我就知道连萌萌都会怀疑,不过我还是肯定地猛摇头,然后说:「一切都出于直觉。」但奇怪的事情不只如此,当小姐抽出点菜单时,我连看都不用看就可以指着肠粉区,跟萌萌说:「鲍鱼鸡丝肠粉,谢谢。」而当萌萌又用着有些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时,连我自己也迷惑了起来:我真的之前有来过吗?但我仔细想想之后,还是不能确定是不是有跟谁来过;望着菜单,连自己都遗惑了起来,我耸耸肩膀,以一笑置之的态度说:「或许,是跟我爸妈来吃过,也有可能是很小的时候吃过……」
    萌萌也觉得这答案很合理,就继续了他的点餐:先是起士焗白菜,然后是蛋黄莲蓉包,还有白花椰菜跟椰香西米露。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点些蔬菜,要不然星期一回去面对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时,不知道会不会心底怪怪的;但受不了香味的诱惑,我还是点了小笼包和腊味烧卖,以及凤爪和清茶燉鸡汤。
    等待餐点的时间有些久,就在隔壁桌的杏仁豆腐被端过去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我一看,便赶紧拿起菜单来遮掩,而在一旁的萌萌,则是拍着我说:「你在做什么啊?」我赶紧从菜单探出头来,示意要他安静,然后再鬼鬼祟祟地望着那个人影,直到他坐在玻璃窗靠中间的位置以后,我才敢透出头来,悄悄地告诉萌萌:「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怪怪的咖啡屋先生。」萌萌,喔了一声之后,才又旋即将身子放低,小声地跟我说:「可是被他看到也不会怎样啊?」就在我们两个拿着菜单东遮西掩的时候,我的凤爪和小笼包则终于出现了;我在服务人员的掩饰下,又跟萌萌说:「怕他见到我之后,又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啊。」「那怎么办?」萌萌问着。而我则回说:「都被他搞坏气氛了,不如打包回家吧。」
    但就在我们想请服务人员改成外带时,咖啡屋先生的一个举动,却引起我的好奇心;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他却要了两份菜色目录,一份放在他对面,他自己则安然地翻着另一份目录。那是多么诡异的画面,我马上改口跟萌萌说:「不如,先留下来观察他跟谁约会再说。」萌萌这也才注意到,咖啡屋先生自己看着目录时,竟也起身像是在帮人翻页一般,翻动着对面那一份菜单。等到我们的餐点都到齐了,而咖啡屋先生点的菜才刚来一项,只见他很有礼貌地微微起身像是在为某个人服务一样,他把那盘看起来像是叉烧包的东西放在他的对面,然后还体贴地将一个叉烧包夹起放进对面座位的碗里。看到这里,萌萌忽然打了个哆嗦说:「他好像在跟谁吃饭耶,不过,你有看到人吗?」我则是背部冒起了冷汗,直摇着头。然后是两碗汤品被服务人员端来,只见咖啡屋先生依旧很热心地像招待朋友那样,将其中一碗汤品,移到对面的座位上。
    不仅只有几样菜被咖啡屋先生这样挪动而已,看起来,他今天就像是陪人家来吃饭似的,他几乎帮对面的空座位叫了十样菜,而他自己从头到尾就只有喝一碗汤品,还有吃了一碗西米露。始终都没有人靠近过咖啡屋先生,但他却一直笑着,还不时抬头帮对面座位夹菜,偶尔他还像在说话似的,然后看着空气好一会儿;就这样不断地上演和人聚餐的画面,但由始至终,却没有人来赴咖啡屋先生的约。
    这举动真的很诡异,连一向都往好处想地萌萌也忍不住说:「你以后最好少去那间咖啡店,你看他,是不是需要看医生了?」而我则是幻想着:那会不会是什么社会事件,难道咖啡屋先生做过什么事情,结果就……越想,我是越毛骨悚然,但又觉得好像咖啡屋先生的确是怪怪的,为了避免被这种恐怖的气氛持续影响,我提议要将我们桌上那些冷掉的食物打包回家。但萌萌却告诉我:「还是按兵不动,以策安全,要是被他注意到了,不知道他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于是,我只好打消比咖啡屋先生早先离开的念头,继续握着我的清茶燉鸡汤,却一口也喝不下。
    好不容易又过了十几分鐘,咖啡屋先生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这家店,但糟糕的是,他还继续站在柜檯等一份他外带的东西;在这样恐怖的氛围衝击下,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敢踏进这家港式饮茶店──除非,这家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在最后痛苦的五分鐘后,我精疲力竭地和萌萌相互搀扶到柜檯去买单;直到走出店外,呼吸到新鲜空气,我们俩才像即将枯萎的植物吸到水一般地復活。「好险,没被发现,要不然……」我先说。而萌萌也接着说:「你有看到那盘叉烧包放在他面前时,他笑得有多恐怖啊……」
    但就在我们稍稍一松懈之后,可怕的事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我们靠近,「嗨,波伏娃你又来买肠粉囉,刚好,我先帮你买了一份,不如,我们回家一起吃吧──呃,不对,你提回你家吃,sorry。」这是怎么回事,当我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时,我一回头,却看见那个刚才还望着叉烧包痴痴笑的那个咖啡屋先生,竟站在我眼前;表情一瞬间都僵硬住了,就像血液忽然流不上脑部,我无法思考,直觉得头部的温度逐渐下降,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冻住了;直到咖啡屋先生因望着我那空洞而无神的眼神之后,才喃喃地说:「我忘记了……呵……我忘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过咖啡屋先生买给我的肠粉,只是当我回过神来,萌萌的双手正从背后紧紧地握住我的双臂,他还缓缓地跟我说:「那奇怪的神情,还真是吓人……」之后,他还张开双手让我看他流得满满的冷汗,而我也松开原本紧绷的十根手指头,我们都看见了那汗水,竟然连指节的边缘都佈满了惊慌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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