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一班男生在放学后向四班发起球赛邀约这个事儿传到闻一耳朵里时,她才后知后觉,岑煦其实从来没明面上说过不计较林博然的事,而那会儿她已经被蓝也以看热闹的理由拽到篮球馆外了。
    是岑煦亲自发起的邀约,并指名道姓让林博然一块儿来比,大多学生都不清楚内情,只觉得岑煦第一次向人发起挑战,新鲜,有趣,于是放学后全都没急着走,偌大的篮球馆里挤满了崇高的学生,不止高二,另外两个年级的也闻八卦而动,纷纷在放学后来了球馆。
    良楚郁厚道,在前排刻意让人占了两个位给闻一她们,闻一是在下半场进行中场休息时进的球馆,俩顶好看的女生,一个气质闲散双手插着兜,一个默不作声低头看手机,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丝毫不管周遭嘈杂的声音。
    当两人慢条斯理踱步走入球馆时便吸引了整个馆里,场上场下,如潮水般的目光。
    那会儿闻一手机不停震动,岑煦给她发了不下五条信息,催着她过来看,她才刚进馆内就又收到了,最新的一条是:过来给你的追求者增加点信心,人都快给我搞哭了。
    闻一边走边从兜里拿出手机,看到这条时刚落座,坐稳后立马翻了个白眼,打字回:人是体育特长生。
    发完抬头,往场边的计分牌看,皱眉,她好像把话说早了,目光一转,林博然正站在球馆中央,弯着腰,两手撑膝盖,不停喘粗气,在听同班男生说话。
    岑煦则立于场边,姿态悠然,右手插着兜,颈后挂条白毛巾,手指在屏幕轻点,手腕上的银链轻轻晃。而元以若此刻站在他身边,前段时间在众人面前的对峙仿佛被她抛之脑后,她拿着瓶水,扭开瓶盖,往他跟前递,将要递到嘴边时岑煦斜了斜脑袋躲过,同时闻一手机又进了第二条信息。
    低头看,他回的。
    :让你权衡利弊,看看谁更行。
    幼稚死了。
    睡都跟他睡过了,还计较别人给闻一送情书的事儿,轻笑一声,撑下巴,场边裁判恰好吹哨,休息时间到,闻一不再回他,专心看比赛。
    比分差距过大,加上一班上场的叁个主力都不是省油的灯,四班也就林博然还能打,其他都不太行,于是下半场结束得快,裁判吹长哨宣告赢的那一方时,球馆内一班的或是非一班的学生全都站起来鼓掌欢呼,喝彩声入耳,大多是女孩子,声音大,吵得身旁的蓝也忍不住捂耳朵,顺带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开始放歌。
    挑到了一首喜欢的,把一边耳机摘下塞进闻一右耳里,“这不错。”
    曲风挺嗨,配现下热烈的氛围刚刚好。
    岑煦人在中央,被一班的男生簇拥着,他笑着,挨个儿拨开围着他的人,到场边从包里拿过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对身后跟过来的人比了个后退的手势,对方懂了,没再上前,转头找其他人玩儿去了,他则低下头。
    闻一侧头往他那儿看,只见岑煦点了几下屏幕后,将手机抵到耳旁,人转了个身,对上了她的目光。
    接着,闻一搁置腿上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岑煦,她先侧头看了眼身旁的蓝也,蓝也没注意这边,听着歌。于是闻一把耳机摘下,拿起手机,接了。
    岑煦在赢了比赛,身后人声鼎沸为他这一方而欢呼时,拨通了闻一的电话,隔着几排座椅看向她,问:“牛不牛?”
    闻一立刻笑了:“幼稚。”
    “我今天特高兴,闻一。”
    岑煦很少如此直白对她表露自己内心的情绪,闻一也很赏脸,问他:“为什么?就因为赢了场跟情敌的球赛?”
    “是因为,你穿着我的衣服,来看我的比赛,我高兴的是这个,闻一。”岑煦说这段话时语速不快,一直望着她这边的方向,眼睛特亮。
    而他这副少年气满满样子在球赛之后被人拍了下来传到贴吧,专门开了个贴,热度持续了半个月,都在猜测他的这通电话到底是打给谁,笑得像在热恋。
    闻一起初愣了,而后反应过来岑煦近期种种惹她发飙的行为都是在铺垫这场球赛,又笑,骂他:“心机。”
    这一幕,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闻一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
    人声鼎沸的球馆,少年身后是为他声嘶力竭欢呼呐喊的人,而他满心满眼都是身处于座位前排,那个穿着他校服衬衫的女孩。
    …
    …
    2016年8月中旬,升入高叁的闻一提前半个月开学,开学前一晚她还被岑煦压在床上闹腾到半夜才睡,导致第二天差点儿起不来,眼下挂着一圈淡淡的乌青色进的校门,因为升了高叁,刚开学那一个月闻一都很忙,直到9月中旬,周五,闻一才有时间和闻母见上一面。
    闻母提前了半小时到崇高对面的咖啡馆坐着等她,闻一进来时目光在店内扫一圈,定格窗边,往那儿踱步。
    近日,闻母将头发剪短了,剪至齐耳,颇有女强人的味道,闻一坐下时随口问:“妈,最近升职了?”
    “你怎么知道的?”
    “笑容满面,太明显了。”
    “是吗?”闻母抚了抚脸颊,招手唤服务员过来点了杯冰果汁,随后想到什么,又看一眼手机,改口,“热牛奶吧。”
    点完单,对着闻一解释,“你最近不是生理期?妈妈还记得的。”
    闻一感到热,脱下校服外套,说:“没呢,推迟了。”
    这段时间作业太多,熬了几个大夜,导致生理期没按时来。
    说完这句话时后迟迟没听到闻母应答,抬头,闻母的目光正落在闻一颈前,略带疑惑:“一一,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闻一将外套挂在座椅扶手边,“怎么这么问?”
    “那你的脖子怎么回事?”闻母抬了抬下巴,“别挡,手挪开让我看看。”这句话就带着压迫感了,还有点儿长辈盘问后辈的语气在。
    闻一微愣,脑子里秒想起今早岑煦头埋她脖颈间种了个什么玩意儿在上边,她还忘了遮,内心把此刻在校内吃饭那人骂了个百八十遍,脸上却仍持着笑,笑意不达眼底,扯过扶手的外套重新穿上,热也得穿着,重复,“我说了我没谈恋爱。”
    她语气忽而强硬,闻母也愣,再开口时没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我也是关心你,为你好。你已经高叁,快成年了,也不小了。有好感的男孩子很正常,只是要注意彼此之间的分寸。”
    “这些话以前没说,那以后也不必说。要真为我好,两年前就该把我接走,”闻一打断她,“现在越来越忙,除了寒暑假和过年,其余时间我见都见不到你,还有我爸。”
    和闻父见面的次数比闻母还少,而且每回见的时间都不长,最近他越发忙,经常连闻一的电话都接不到。
    “闻一,你就熬过这最后一年,行吗?”闻母干脆直呼她大名,支着额,眉心蹙,仿佛这个问题是天大的难事一般,不肯再费心应付她。
    服务生在这时端着热牛奶上来,轻轻放置桌面,闻一挥挥手让人拿走,站起身,“不用了。这几年虽然我的金钱来源基本上都来自于你和我爸,但这钱我也攒了不少,过段时间我会出去租房子住。”
    “岑家的人知道你做这个决定?”
    “我会提前告知他们的,走了妈,再见。”
    刚走出咖啡馆的门,心里头骂的那人电话就来了,闻一接了,侧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下,卷起外套袖子。
    “干嘛。”
    “和你妈见完面了?”
    “嗯。”
    那边放了碗筷,在洗手,水声哗哗传进闻一耳朵里,挺吵,她拿开手机,离远了点,“你有什么要说的。”
    “慰问你两句,不行?”
    “行,当然行,拜你所赐,事儿差点败露了。”
    “什么事?”
    岑煦身旁没人,他将手机搁置在洗手台面,开了免提,抽纸巾擦拭手上的水珠。
    闻一踱步到校外的美食街这儿买了个饭团,烫呼呼的,小口小口的咬着,吹吹热气,还不忘应他:“我脖子,你干的好事。我妈差点发现了。”
    岑煦问:“发现了不好吗?”
    闻一答:“为什么好?你知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这句话音刚落时,洗手间门外进来个男生,进来时往洗手台这瞟一眼,目光下落时,岑煦伸手取消了免提,手挡住了来电人姓名,随后拿起手机重新抵到耳边,走过男生身旁,出了洗手间才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的闻一站在校门外,正咬了口饭团,饭团烫,隔着层包装纸,烫得她指头发红,她咽下那口,才回答:“你情我不愿的关系。”
    “白眼狼。”
    他轻笑,又斥她一句,挂了电话。
    下午放学,闻一刚回到小区门外就接到了闻父的电话,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儿来找她,第一时间没接起,先到对面便利店买了罐巧克力奶,单肩抖了抖滑落的书包带,走进小区门内,这才一边喝一边摁下绿色通话键。
    “喂,爸。”
    “闻一,放学了?”
    闻一下意识点头,又嗯一声,恰好进了条新信息,是前阵子加了联系方式的房东,这会儿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房子,她开了免提,等闻父开口的空档,脑子里想着,具体哪天才有空。
    闻父在电话那头问:“你妈妈说,你想搬出去住?”
    “对。”
    她应着,人已经慢慢走到了岑煦家门外,回了两字给房东,又将手机调回听筒模式放到耳边来,喝了口甜腻的巧克力奶,铁艺门开着,跨过低矮的门栏走入前院,旁侧两声狗叫,闻一顿时脚步一转,踩进草坪。
    闻父显然是不同意,说了一大堆在闻一听来全都不是事儿的理由。
    “爸,我十七岁了,会做饭会做家务也有安全意识,我出去住怎么了。这里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待太久也不是个事儿。”边说边蹲下,挽好滑落的发丝,摸摸面前趴在翠绿草坪里的德牧。
    “爸爸不同意。”闻父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那边忽而多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同事,闻一隐约听到,女人说来上交资料,闻父及时刹住话头,“爸爸这边有工作要先忙,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而后没等闻一回答就先行把电话给挂了。
    闻一也没多想,把手机收进包里,面前的德牧抬脑袋拱她手心,轻哼着,她笑,“德芙,怎么自己在这儿。”
    德芙,一只德国牧羊犬,是去年岑煦十七岁生日时闻一送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想养狗,最想养的品种是捷克狼犬,这个闻一清楚,但目前国内禁养,没办法,最后便选了德牧。
    要买狗这个事他不知情,一切都是闻一和良楚郁背着他来的,德芙这名字也是良楚郁起的,那天去把小德牧接回来时他带上了巧克力,回来的路上看到巧克力和德牧一块儿玩的样子,脑洞大开,想着干脆起名德芙,跟巧克力一起,组合起来就是德芙巧克力。
    闻一事先也不知情他要给德芙起这名字,提前把狗接回来那几天,闻一以保密的名义将狗寄养在良楚郁家,等到岑煦过生日当天再把狗送来。
    结果送来那会儿狗已经认名了,一时之间改不了,闻一觉得没什么,也就这么叫习惯了,但岑煦没有,他一直不喜欢这名,问他想给狗起什么名字,他又不说,而且闻一一直觉得,他也不太喜欢德芙,养了快一年,没怎么给狗一点好脸色,动不动就是“喂”、“诶”这么叫着。
    可奇特的是,德芙居然也乐意黏着岑煦,每天傍晚跟着他出门遛弯儿,屁颠屁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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