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
    新时代的夜晚人群川流,更别说是在这样的美食夜市,人的情绪被气氛烘托到高潮,加之酒精的迷幻作用,发生碰撞简直就是最常见的事情。
    他们弯弯绕绕走到外围打车,手机上显示排位至少有20多人,不算多,但也确实需要花上一段时间。赵一藤拉着勾雪梅靠着电线杆休息,结果,在他蹲下去系鞋带的瞬间,勾雪梅猛然就冲出去了。
    以为没什么事,赵一藤还悠哉悠哉地接着系鞋带,后面忽然就传来一阵斗殴摔打的声音,他想都没想,趿着鞋子跑过去。
    彼时的勾雪梅正将一个在哭的女人拦在身后,面前就是一个彪形大汉。他言语威胁和手脚并用,扯着勾雪梅的领口就往外甩。
    她个子小又瘦,很容易就被拎开,摔在地上时手肘还被擦伤。可她没有多做停留,那个她想护住的女人鼻青脸肿,全然没有了任何的体面,只剩下痛苦。勾雪梅赶紧爬起,再度上前拉住男人的手臂,男人挥开就骂。
    “这个夭寿的东西唔见笑,我打就打了!”
    男人个头大如牛,一巴掌甩下来估计能把她打晕,掺和着闽南方言的话勾雪梅只能听个大概,可她还是堵上前去,不能让这男的这么当街打人。
    任何时代都不会缺少看客。
    事情没有辨析明白,没有人敢上前阻拦这次体力悬殊的殴打。不免令人心寒。
    紧张的对峙里,赵一藤扒开人群就冲了过来,男人的大手刚好要打下来,他猛人就上前将他撞开。说是撞开,其实算不上。男人肥硕,没什么鲜明的肌肉线条,可毕竟吨位摆在那里,赵一藤这么一冲,也只是将他和勾雪梅的距离拉开。
    “没事吧?受伤没有?”
    他上下翻看着勾雪梅的身体,别的地方都没什么伤口,就是胳膊肘那里,碎石沙擦进了皮肤,血肉被模糊成一片污泥色,他当场就上了火。
    “喂!大街上就打人啊!”
    “我管教我老婆,干你们鸟事!你别在这里狗咬猫鼠!”
    男人撸着袖子到肩膀,肉饼一样的手臂在夜光下发汗,警告赵一藤时,周围的肥肉都开始震颤。说着,他大步向前就去捞后面那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赵一藤直接挡在他身前就堵住去路,勾雪梅则是拉着她跑向远处。
    “怎么?想打架?”
    “打你怎么了?”
    “外地人?外地人管你老子的闲事!”
    他想都没想,一拳就打下来,赵一藤躲得快,没挨上。他身体健壮些,动作也灵敏,男人冲着他舞了好几次拳头都没打到,反而还被踹了一脚。当街放了狠话,现在又被人家吊打,他这面子算是丢尽了。
    恍惚之间,看见勾雪梅和他女人,直接冲上前去甩巴掌。她们躲得快,又没打着。大概就是这样的再叁失手,他干脆发起疯来,再不顾及什么体面,追着勾雪梅她们跑。
    对付疯子是最麻烦的,赵一藤很清楚这一点,只能上前当个人肉沙包,先保护好勾雪梅再说。
    面对这种街头乱象,躲避其实是最助纣为虐的办法。好在赵一藤挺身引发了导致羊群效应,在事态演化得更加恶劣之前,有人开始报警,也有人直接从人群中走出来帮忙。他总算是轻松一些。
    警察很快赶到,大概了解情况之后直接将他们拉去了派出所。
    捋清楚情况其实也并不多么麻烦,夫妻之间的事情,即便是发展到当街打人的程度,最后也会被强制扭转成家长里短。
    勾雪梅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来帮他老公求和。
    “你知道吗?你躲过了这一次,不一定就能躲过下一次。”
    “可是——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他平常一直都对我很好的,也发过誓不会这么做了,我还是想相信他。”
    “相信什么?相信这种东西可以抵抗暴力吗?他那么大块头,你到时候跑都跑不掉的。”
    勾雪梅恨铁不成钢,家暴有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人再怎么也不该将希望寄托在某个酒后就会殴打女人的人身上。她越看越气,只能落下最后的忠告。
    “‘相信’是需要对方给予你去相信他的底气,可不是自欺欺人。”
    她还是哭诉,不能离婚不能失去丈夫,勾雪梅感到无力。
    劝说一个想要通过妥协来挽回婚姻的人,是最不切实际的。她决意不再去掺和人家的“打情骂俏”。
    派出所内,警官的批评教育响彻半个大厅。房间内那个男子认错伏低,俨然不像之前那么嚣张。
    有些人,确实就是面对强权者示弱,面对弱势者用强。这种“玲珑”,也不知道怎么就扎在他们心里,成为一种最润滑的处世之道。她不由得叹气。
    见她惆怅,赵一藤捏着他的胳膊肘就问:“要不要去医院?别到时候留疤了!”
    虽然派出所这边已经做了基本的消毒处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么好看的一双手臂,叫这龟孙子给留了疤,怎么想他心里都不得劲。
    “没事,留疤就留疤了,多酷啊!”勾雪梅笑笑,又将他的头掰过来,仔细观察起那额头上的伤口。“你呢?要不要去?不怕破相?”
    “这点还不至于破相!而且你不是说,留个疤也挺酷的吗?我就当陪你!”
    “那我真是谢谢你哈!”
    勾雪梅将他拉出派出所,就近找了家药店就买了几张创可贴。
    “低下来一点,我给你贴。”
    “你不说留疤也没关系吗?”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照做。
    “脑袋跟手臂能一样吗?你这么年纪轻轻,破了相我可不能负责!”
    “能啊!怎么不能!而且啊,可能就你能负责!”
    小兔崽子,打了架之后,那些藏了几年的少年意气又给激发出来。勾雪梅对着他额角就是一脑门崩。赵一藤躲也没躲,生生接着,指甲盖刮到伤口,才知道轻嘶一声。
    勾雪梅疑惑:“怎么都不躲啊!刚才不是躲得挺机灵吗?”
    “那也要分情况!你打,我肯定不会躲的。”
    没心没肺!他将勾雪梅手臂拉起,剩下的那枚创可贴就落在她的肘上,冲她傻笑。
    “刚好,我们一人一个,算是情侣款吗?”
    “这算什么情侣款?你这么容易知足?”
    “不知足也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还只攻略到60%呢!”
    “行啦!今晚上进度又加了10%,行吧!”
    “这么好?”赵一藤挑眉,“我要不要再找那个大哥打我几次,直接给拉满?”
    “又给我犯浑呢!”
    勾雪梅嗔他,表情有些气愤。赵一藤总算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拉起她的手就朝巷子外走去。她越来越适应这种关系未定的亲密接触,他感到开心。
    在旁人看来,他们一定是一对相当亲密的情侣,才会在某个凉爽的夏夜齐齐出来散步——散步,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一项活动。
    勾雪梅主动将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一起挽着,忽然就说起以前的事情来。
    “我还记得之前在校门口,我前夫要动手打我的时候,你突然就跑出来挨揍了!那会儿可从没想过你心里藏了那么多事儿呢!”
    赵一藤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但是就算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看见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打人,也应该出手吧!”
    “嗯,是应该出手。今天这种情况,如果不是你,估计旁边的人也就当笑话看看了。”
    “怎么会是我的功劳?第一个冲出去的可是你啊!勾女侠!”
    明明那么瘦小的身躯,哪里来了这样大的能量,挡在人家面前就不屈不挠地做对!赵一藤还是觉得她可真勇敢,胆子真大!
    “什么女侠!只是帮个小忙而已,不过人家最后还是没领情。”
    亲密关系里常常伴随着许多甜蜜的爱意,从其他的很多关系中都无法获得的爱意。可是,交付爱其实也蕴藏着危险。因为我爱你,所以你才会拥有伤害我的权利,可我不是为了被你伤害才去爱你的。
    这话,她其实很想跟那个女人说。可是缺少立场。
    劝告某个心有执念的人,从来都是一件相当无力的事情。
    小时候她没法劝说父母离婚,长大后她父母没法劝说她不要离婚。婚姻,她的家族中最最重要的一项内容,将所有人的幸福都圈在其中。
    最初,它明明只是为了维持社会稳定而创造出来的一种制度,什么时候就成了枷锁呢?
    得不到答案时,会想要征求别人的意见。
    勾雪梅捏了捏赵一藤胳膊上的肉,轻轻就问。
    “你呢,你会想要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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