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双钻了进去。车驶出了机场,往市区一路进发。j市果然不大,没过多久,就热闹起来,人流和灯火其实并不亚于那些大城市。“这几年建设得还行!”老王给我们一路介绍着刚开不久的大超市、j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八一广场上新落成的纪念碑。
    j市政府别出心裁,为了宣传明年的龙舟赛,居然模仿奥运、世博,在广场上竖起了一块倒计时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表示着离端午节的龙舟赛的日子。车一路前行,拐了几个路口又慢慢地开始偏僻起来。
    “市局在新城区!”老王解释道。车子行驶在宽阔的直行马路上,城市的灯光依然在我们的周边闪耀,可是越来越不对劲儿,马路边上已经不见了新城区应该有的楼房,而是那些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低矮破落的民居,并且越来越稀松,原本还是一排连着一排,现在隔着几百米才能看到稀稀疏疏的灯火,剩下的全是黑qq的山脉。
    我意识到这有些不合常理,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老王依然沉默着。
    我又问了一遍:“我们这是去哪里?”
    突然,老王猛踩油门,车加快了速度。
    “我们这是去哪里?”我的语气严厉起来。
    我看了眼张凡双,她面露惧色。我去开车门的把手,发现已经锁上了,拿出手机显示没信号,我看了看车顶,这车里装了干扰器。
    “赶紧停车!”我几乎命令着说道。
    难道我们被绑架了?这个想法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普桑飞快地行驶在黑茫茫的旷野里,人生地不熟,被人绑架,难免凶多吉少。
    我把头凑了过去,隔着铁栅栏问道:“你――是――谁?”
    老王依然不说话。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我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手伸向随身挎着的腰包里。那里有一把加了六发子弹的枪。我从反光镜上看到老王没注意我们,甚至还点上了一根烟,我在想作战策略,是现在就把枪拿出来逼他停车,还是待会儿到了目的地再出其不意地袭击。
    我凝视着他,以防有什么不测,他吸了一口烟,在反光镜里和我对了个眼。
    很多时候,一对上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了。
    我迅猛地掏出枪,想最后一搏,可已经来不及了。老王转过头朝着后座,向我们呼过来一口烟,再接下来我们就不省人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努力适应着周边的黑暗,发现仍在车里。张凡双靠在我肩膀上。我不能确定目前所处的位置。从车窗看出去,只觉得我们应该在斜坡上。月亮从云后面稍稍探出点儿头,照亮了不大的范围,我终于看清了,我们在上山的小路上,一边是冰冷高耸的山体,另一边则是悬崖。
    驾驶座上没有人,老王不知去向,我推了推张凡双,她也渐渐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摸了摸挎着的腰包,已经不见了,手机也没了。张凡双也是同样的遭遇,老王在离开之前搜了我们的身。我开了开两边的门,依然锁着。张凡双已经快撑不住了,第一次出现场,就遇到这样的事儿。我虽说是警察,但做网监工作,其实只能算是文职,并没有和歹徒面对面交锋的实战经验。
    我安慰张凡双先不要紧张,然后又观察了一会儿,猜测老王在哪里,他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冬天的深夜,冷风飕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冻死在车里。
    “必须得想个法子!”我跟张凡双说。周围黑漆漆的,身入险境,坐以待毙总不是个事儿。我侧过身子来,靠在张凡双的身上,尽量留出一段距离,然后伸腿猛地往车门踹去。车伴随着撞击,摇晃起来。我连踹了四五脚,车晃得越发厉害,门还是没动静。
    我喘着粗气,张凡双没有崩溃到我想象中的地步,至少还能说话。“现在怎么办?”她问我。
    我没回答,靠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车厢里越来越冷,刚刚尝试着踹开车门,又让我出了一身汗,静下来之后,反而像层冰一样贴在背后。
    我继续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车窗上结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更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了。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我和张凡双越靠越近,寒冷让我们通过彼此取暖。我感觉到她在发抖,摸摸口袋,看看老王有什么给我剩下的,我摸到一个打火机。我尝试着点亮,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给我们带来了一丝温暖,我转眼看张凡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一眨一眨的,已经快要哭了。我的手放在火上,稍微搓了搓,不像先前那么麻木,然后看到前排的铁栅栏从椅子后座的靠背上凸出来的一小截。
    “你帮我拿着火。”
    “什么?”
    “帮我拿着火,别一直打着,我让你开就开!”
    张凡双为我点着火,我凑过头去看着栅栏,沿着栅栏的边,摸它们的节点,都是焊死的。我不死心,顺着前座后背的皮革感觉到了一个缝隙,然后用力把它撕了开来。
    “靠近一点儿!”
    张凡双把火凑了上来,皮革内,镶在里面的两节铁栅栏中间有一个螺丝钉。
    “有钥匙吗?”
    “什么?”
    “钥匙,或者指甲钳什么的。”
    张凡双掏了掏自己的口袋,什么都没有。“钥匙在包里!”她沮丧地说。
    包被搜走了。我有些失望,上下看着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工具。皮带?我一阵欣喜。皮带的前端有金属头,我把皮带抽出来,对准螺钉的凹槽。皮带头有些粗,在车门的铁皮上用力磨了磨,然后插了进去。皮带扣正好是个把手,我逆时针方向扭动,螺母松了。
    一切比我想象的顺利,我分开铁栅栏,然后用力拉开一个口子钻到前座。前门也是锁着的,但这并不重要,我想车门打不开是因为上了电子锁,只要找到电子锁,我们就可以“突围”了。
    我在公安大学电子信息专业念完本科,进了网监支队干了4年。4年里95的时间在办公室度过,总共出过两次现场,一次是捣毁一个色情网站,另一次是同样也在本地的网络诈骗集团。都是在大批武警控制现场后,我们才进去收拾残局,而且还仅仅局限于那些电脑设备。
    比起穷凶极恶的歹徒,我更擅长的是那些网络与数字连接起来的虚拟世界。我坐在前座,手顺着门沿摸索,在门顶的夹缝里摸到了一个小塑料盒,没错,正是这个小塑料盒控制着紧闭的车门。这些难不住我,我又摸到了连接盒子的电线。
    “你到前面来。”我转过身对张凡双说,然后扒开铁栅栏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她能够钻过来。
    我再次顺着电线寻找,电子锁的核心部分就在电线的顶端,它贴着边上的角落一直延伸到方向盘的下方。
    “打着火,凑近点儿!”皮带,依然是皮带,我庆幸自己扎搭扣式皮带的习惯,这让我在最无助的时候,起码还有个工具,我用皮带头拧开了a柱上的螺钉,取下了外壳。电子锁就在里面,它的原理很简单,自动形成回路,接下来要做的稍微有点儿中学物理常识的人就可以做到,切断电线让它失效。
    我把电线在左手手指绕了一个圈,右手用力一拔,线轻而易举地断了。我想,这事成了。我扒开门的保险,扳动把手,车门终于开了,从外面钻进来一股冷风,顿时让我打了个哆嗦。
    “你先待一会儿!”为了确保安全,我必须先出去看看情况。
    我小心翼翼地跨出车门,视觉在这起不到多少作用,月光朦胧,但也只能照出几十米开外,我竖着耳朵希望能够听出些端倪,可除了风声还是风声。我站起身向四周望去,先前的判断没有错,我们在半山腰的小路上,一边是岩石,另一边是悬崖,月光亮了一些,我站在车外有更好的视野,悬崖这边,黑压压的一片,我分辨得出来,那是树林。
    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就是j市的原始森林。
    荒无人烟,前后看不到一点儿灯火,远方是上坡,小路蜿蜒地盘踞在眼前的巨大山体上,看不到尽头;后方应该是来时的路,200米开外,转到一块岩石的背后去了。我应该往哪个方向才能脱险?老王把我们带到这是何用意?我还是不知道。
    “怎么办?”张凡双探着头出来,暂时脱险,让她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儿。
    “回车里,我们尝试着能不能把车发动。”荒郊野外的,步行总不是件愉快的事儿。我重新坐回车里,找点火电源。
    “怎么了?”张凡双以为我可以把车启动,可我摆弄了半天,却瘫坐在了椅子上。“没油了!”我说。老王把我们丢在了一辆永远都不可能启动的汽车上。
    “什么意思?”
    “他把油放光了!”我失望地说。
    “这个王八蛋究竟想干吗?”张凡双有些失态。寒风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失望停止肆虐,祸不单行,月光也越来越稀薄。
    “看样子会下雨!”
    “没那么倒霉吧?”张凡双意识到情况依然紧急。
    “看看车上有什么可以拆下来,随身带走,接下去我估计我们且有一段路要走了。”我和张凡双都下了车,绕着车转了一圈,然后开始行动。我首先把座位的人造革皮子依次撕开个口子,然后让张凡双顺着口子的方向,尽量完整地把这些皮革撕下来。她弄不懂这用来干什么。
    “挡风,”我指指自己的胸口,“我再拆点儿电线把皮革绑在身上,否则还没走回城里,已经被冻坏了。”
    张凡双明白了。我接着打开车前盖,先把蓄电池切断。然后又回到前门,把先前已经拆下来的铁栅栏抽出来。我把铁栅栏放在地上,在路边找了块石头,砸开焊接点,挑根一米多长的铁杆,让张凡双再抠些椅子里的海绵。
    我走到车后,在车的后方打开油箱盖闻了闻,接着躺在地上去找老王在油箱上凿的洞。我想用这些海绵去吸点儿油箱壁上残留的汽油,待会儿再弄点儿机油,这样就可以做一个火把燃烧,不仅可以照明,在需要的时候没准儿还可以发送信号求救。
    我趴在地上,沿着油箱壁摸索,一圈摸下来都没有摸到漏洞。我从车下赶紧钻出来:“等等!”
    张凡双正在继续为“皮革外套”撕扯材料,被我的命令吓了一跳。
    “有点儿不对――”
    “怎么了?”
    “汽油不是被放掉的,而是车开到一半没油了!”
    “什么意思?”张凡双吃不准我想表达什么。
    “意思就是说,”我解释道,“把我们困在这儿不是他的本意,目的地还没到,他没准儿是去弄汽油了,马上就会回来!”
    “你确定吗?”沉默了片刻,张凡双才开口问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必须作点儿准备。我的配枪不见了,如果在他手上的话,硬拼肯定是占不到什么便宜。我努力回忆在大学里学过的作战技巧,怎么办?首先要尽可能地利用环境。我的周围寸草不生,没有掩护,想要找个能够躲起来的地方都困难。
    我朝着上坡方向走了几步,张凡双反应过来,紧紧地跟着我,还时不时慌张地看着身后。前方好不到哪里,我们走出三四十米,最终放弃了,然后开始朝着反方向摸索,那里有个弯道,我在想如果转过去,能够看到人家的灯火就好了。
    可依旧一片黑暗。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比起前面险恶的地形,弯道后面至少还有一个缓坡。这个缓坡并不连接路沿,而是和路沿有着一人多高的垂直落差,我点着打火机,尽可能地照亮远一点儿的地方。没有路,但起码不是深渊。
    “跳下去!”我转过头来对着张凡双说,“跳下去,我们等着他回来!”
    沿着缓坡,我们往下又滑了几米,到了一个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然后伏下身来,耐心地等着。
    风吹过山谷,鬼哭狼嚎般的可怖,我和张凡双紧紧地贴在一起,和寒冷作抗争。有了这个空当,张凡双冷静了许多,一冷静,许多来不及思考的问题就涌上来了:“老王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是公安局的安排?理由呢?”张凡双重新把这事捋了捋,怎么刚下火车就遭到了“绑架”?
    张凡双不说话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心里是有点儿数的,归根结底还是那块悬而未决的“石头”。
    “什么‘石头’?”
    我刚要把我的猜想说出来,突然远方转弯处出现了一道摇摇晃晃的光,是手电筒射出来的光线。
    “有人来了?”张凡双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
    “嗯!”
    “会不会是他?”
    “不知道。”我说,“但估计是!”
    漆黑的夜里,一点儿光就会格外显眼。它出现在我们的斜下方,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正在爬行。他走得不快,越发靠近的时候,我似乎能够分辨得出他的手上提着一个桶。如果前面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他果然是找汽油去了。这桶里装的,一定是在最近的加油站弄来的。
    他不停地换着两手,左右拎着桶,行走的时候弓着腰。那玩意儿分量不轻,等他到了跟前,体力一定会被消耗得差不多。这是好事儿。就算网警比不上那些体格健硕、身手灵敏的刑警,但毕竟我的年纪摆在这儿。
    可毕竟他手里有枪。
    越来越近了,现在能够分辨出他的轮廓,没错,就是火车站看到的老王。我在伺机而动。
    他终于来到了车边,放下油桶,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发现我们已经不在车里。我看到他猛地蹲到车边,然后才反应过来,关掉手电筒。
    四周又恢复了幽暗。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四处观察,这一切尽在我的视野之内。他一定是在找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这个缓坡。
    “躲到那边去!”我们所处的地方边上有块大石头,我和张凡双慢慢地移动到石头的背后去。果然不错,他发现了,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
    我的心跳得厉害,张凡双的手也牢牢地箍在我的手臂上,我们把四肢蜷缩成一团,尽量地全身隐蔽在大石头的背后。
    手电筒的光,再次射了过来,在我们的身边来回晃动。手电筒的光又照了几秒钟,突然灭了。我吃不准石头背后的情况,等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和张凡双换了个位置,从石头的另一边望过去,他已经走了。
    他没有发现我们,又回到了车边,在用一个漏斗往车里灌汽油,灌完之后,把桶丢在了路边,钻进了车里。他发动汽车,发动机轰轰地响了几下,可就是没有启动,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儿,因为就在刚刚,我留了个心眼,不仅切断了蓄电池,还拔了个气塞下来。
    他又钻出车,重重拍了拍车顶,一定非常恼火。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车,打着手电筒,往山上走去。这正合我意,等他走远之后,我们就可以开上这辆现成的车了。
    手电筒的光一摇一晃,越来越远,到最后慢慢地弱了下来。他已经离开了我的视野范围。我松了一口气,看看边上的张凡双,虽说寒冷冬夜,她反而是满头大汗。“走!”我拍拍她。站起身来,看了看前面,确定没有情况,然后跃上了路沿,往车的方向走去。
    重新接上电,再把气塞装上之后,车就又能启动了。
    离车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张凡双突然停了下来,问我:“你察觉出什么没有?”
    “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嗖”的一声,有个什么东西直扑我的面门而来。我本能地往边上一闪,一支箭从我的耳边飞过,深深地插入我身边的地上。
    只差一点儿!他还没有走!
    就躲在暗处,悄悄地等我们回来。我往后跳了两步,对着张凡双低吼道:“快跑!”
    张凡双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我们照着原路跑回去,后面的手电筒的光亮又照了过来。“不能在路上跑!”我对张凡双说,“他有枪,而且还有箭!”
    “怎么办?”
    “跳下去!”来不及解释,我率先跳下先前的那个缓坡。
    “别跑!”他在后面终于吼了一声,然后放枪。
    张凡双也紧随着我跳了下来。我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慌不择路,顺着缓坡我们不停地向下冲刺,缓坡变得越发陡峭,想停也停不下来了。这样不行!我顺着惯性依然在往下冲,但这显然不是上策,我不知道地形,没准儿前面就是一个悬崖。
    我开始减缓自己的速度,身子尽量往后仰,可坡却越来越陡,我几乎要躺倒在地上了,速度却在减慢,正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料张凡双没有刹住车,直愣愣地撞到我的后背,我彻底滑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两人一起滑了下去。
    砾石杂陈,这些小石子尖锐的边角,正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划过,我感觉到刺心的疼痛,可速度仍在加快。我们不知道要滑向哪里,我本能地伸手去抓可以抓住的东西,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像坐在小时候玩的滑梯上一样,突然腾空飞了出去。
    是个悬崖!我还没来得及感受临死前的恐惧,屁股就已经着地了。
    不幸中的万幸,落差只有几米。我重重地摔在了一块平地上。然后又是一记闷声,张凡双也落了下来。“张凡双,”我压着嗓子喊着张凡双的名字,“张凡双,你还在吗?”
    “还没死!”过了一会儿张凡双传来轻微的声音,她摔得也不轻。
    “别出声!”我确定了她还活着,转过身来看着老王,他的手电筒晃了两下之后,灭了。
    “他究竟是谁?”张凡双在一旁恶狠狠地问道。
    “就是那个给我写信的人!”我说。
    “什么?”
    此次j市之行,只有部门内部还有j市公安局知道,但我忘了一个人:李舒然。
    我曾经给他发过邮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李舒然不是“系统内的人士”,那么他是谁?我不知道。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敌强我弱,如果我们不幸落入他的手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听见了粗粗的喘气声,不是我的,也不是张凡双的。
    “什么东西?”张凡双声音颤抖地问道。我顺着喘气声望过去,那里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那喘气声就在高出我们50米开外的半山腰上。我屏住呼吸,侧着耳朵聆听这粗重的喘气声来自哪里,眼睛适应了新的黑暗。我们背靠在一整块笔直光滑的岩石上,岩石一人多高,刚刚我们就是从这儿“坠落”的,然后坐在地上。
    面前十几米开外,好像是树,确切地说是树林,冬季里光秃秃地直冲天际,乌黑的轮廓,像是张牙舞爪的野鬼,一排排地站在那吓唬人――我们正处于密林的边缘。
    那喘气声来自左前方,我偏着头转过去听,又转向了右边,来回数次,我被弄得越来越迷糊了,而且随着眼睛更好地适应了黑暗,仿佛是配合默契一样,我越能看得清周边的环境,这喘气声就越来越小。
    “你确定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不敢肯定,问张凡双。
    “你不是也听见了嘛!”张凡双回答道。不知道,我也解释不了是什么东西。
    “幸亏没摔死!”缓了一会儿,稍作平静的张凡双说道。
    “我倒是希望我们‘死’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倒是希望他以为我们死了!”
    待在原地不动肯定是不行的。刚刚我们摔下来的那个坡,差不多有30度角,根本别奢望我们再爬回去。
    “还能动吗?”我问张凡双。她上下捏了捏自己的关节,然后站起身来跳跳,确定没有内伤:“问题不大,往哪儿走?”
    “沿着树林的边缘走,走进去没准儿就出不来了!”我也站起身来。往东还是往西?我看看月亮的位置,大致辨别一下方向。
    “往东吧!”张凡双提出了建议。
    “为什么?”
    “星座书上说,我今年的运程在东边!”
    担忧的雨居然一直都没有落下来,乌云反而散开了,月亮比先前明亮许多。那个莫名其妙的粗喘声也不见了。我都分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听到过,还是说只是幻觉。
    我们沿着树林的边缘往前走,脚下没有路,一切凭感觉。暂且认为李舒然以为我们死了吧!起码这样不会让我们过于紧张。我在前面带路,张凡双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如果你男朋友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会怎么想?”
    我无意于刺探她的隐私,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聊聊家常,能让我们更加放松。
    “我想他做梦也不会想象得到,我刚刚居然差点儿死了。”
    “知道警察不是花拳绣腿吧?”我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挎把枪在大街上扇小偷耳光!”
    “我没枪!”
    “我知道,我只是举个例子!”我跳过一个水坑,转过头示意她脚底下小心,“也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
    张凡双不说话了。
    我见她不回答,也觉得这对于刚刚进入纪律部队的女孩子有些残忍,补充道:“咱们遇上这事也是百年一遇的,一般警察也落不了这样的圈套!”
    说到这里我有些沮丧,李舒然为什么要给我发邮件?当初就应该警惕的,可偏偏到了紧急关头才琢磨过来,看来还是经验不足。我一边懊悔,一边往前走,突然间停了下来,张凡双在后面又差一点儿撞上了我:“怎么了?”
    我又听到了粗粗的喘气声。
    我示意张凡双蹲下身来,这次我确认不是幻觉,肯定有什么东西,就在我右后方不足20米的地方。
    可那里就是一排茂密的树林,原本天就暗,树遮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它在暗,我们在明,这样的布局,明显危机重重。我转过身来,轻轻地拍打张凡双:“进树林!”
    “你不是说进去,就出不来了吗?”
    “别进得太深,况且迷路总比被什么东西吃掉要好!”我觉得有可能是野物,从我们一落下山崖,就盯上了,现在正在找机会。
    “得让它看到我们的警惕,这样起码可以延迟它进攻的时间!”我没有受过野外生存的训练,电视上看过一些,这些做法都是我猜的。
    “慢慢地,别着急,它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它!”张凡双这回又被吓得不轻,她蜷着身子像是野战部队的战士,慢慢地往树林的方向挪过去。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一进入树林,脚上的感觉马上就变了样,比先前要软乎得多,也许是长年累月的落叶埋进了土里。幸好是在冬季,土壤因为温度低,多少冻了一点儿,否则踩在枯叶上“吱嘎吱嘎”的声音,无疑更容易暴露自己。
    我们摸着树干,缓慢地往里面走。这感觉就好像从黑暗的旷野突然又走进一个更加封闭的黑色帐篷,这回任凭怎么适应,眼睛还是看不见周遭的环境。
    我们凭着感觉往前走,为了防止和张凡双走散,我让她紧紧地拉住我的衣角,几乎贴在一起。那个喘气声,似乎并不着急,就在我们的身后,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的心里越来越发毛,原来想从明处走进暗处,现在才发现身陷黑暗,比在明处更可怕,不仅周围什么情况不知道,就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一无所知。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段,隐约看见不远处丛林的更深处透着白光,然后本能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白光范围越来越大。又走了几十米,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四五百平方米的大空地,边上还奇怪地立着一块石碑。
    我们绕到石碑后面,我让张凡双盯着树林那边,自己看着白茫茫的空地,上面好像结了一层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边那么大块地方没长树,总觉得有点儿诡异。张凡双突然反身坐了下来,我被吓了一跳:“看见什么了?”
    张凡双不说话,两手攥得紧紧的,我顾不得安慰她了,扒在石碑的上边,蹲起身子望出去,头刚探出一点儿,就看见树林里冒着两盏绿光。
    什么玩意儿?
    “遇着狼了!”我反应过来,心抽了一下,猛地紧张起来,那绿光正缓慢地向我们靠近。
    “怎么办?”
    我的手也攥紧了拳头:“别紧张!”我安慰着张凡双,“只有一只,搏斗起来没准儿还是有胜算的!”
    张凡双依然不说话,用手指指两边,我再放眼看过去,两边的树林里起码还有七八双绿光,妈的,我们被包围了!
    “这叫什么事儿!”我有些绝望了,“大老远的来抓歹徒,没想到最后让狼给吃了?!”冬天食物本来就少,我们上赶着跑这来给狼当夜宵?我顺手解下了皮带。
    张凡双也学着我的样,把她的皮带解了下来:“要是我们俩能有一个活下去,记得把另一个人的死说得悲壮些!”
    听了这话,我有点儿愧疚,此次出行都是我一手策划的,而且因为先期防范不够,所以才落入圈套。张凡双完全是无辜地被卷入我的失误中来的。“情况没那么糟!”我安慰着张凡双,“没准儿还有机会脱险的!”
    其实我说这话时也没什么底气,身陷杳无人烟的地方,被一群狼包围着,生还的机会渺茫。
    树林里传来了一声“闷哼”,可能是它们开始发信号要进攻了。我探出头去看,那些绿光果然摇摇晃晃地越来越逼近。我急中生智,脱了一只鞋下来,扔了出去,那群狼居然被逼退了几步,停止了进攻,远远地看着我们的动静。
    “把鞋脱下来!”我看这招有效,跟张凡双说道,“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狼群看没什么动静,又一步步地逼过来,第二只鞋丢过去的时候,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它们只是停了停,估计也明白过来,我们丢出去的东西没有杀伤力。等我们把4只鞋都丢完了之后,狼群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我和张凡双对望了一眼,重复了她的那句话:“如果你能活下去,要把我的死说得悲壮些!”说完这话,我猛地站起身,既然逃不掉了,那就最后再搏斗一场吧,打死一只够本,打死两只赚了。
    狼群彻底失去耐心了,我站起身来,没有吓唬到它们,反而让它们更加靠近,那个粗粗的喘气声,又明显了起来。“喘个屁啊,你以为吓唬得了老子!”我一边吼着,一边给自己打气。
    张凡双在一旁颤颤地说道:“那喘气声不是狼发出来的,是从我们背后!”
    我浑身冷了一下。
    说也奇怪,就在那一刹那,狼群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停止了进攻,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宠物狗般地低吟了几声,竟然都灰溜溜地散了。我和张凡双面面相觑,什么东西赶跑了狼群?我绕过石碑,换到另一边往那片空地望去,什么都看不到,可喘气声越来越清晰。
    张凡双突然尖叫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我低下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我们一直依着的石碑是块墓碑,张凡双的脸正贴在墓主人的名字上。
    墓主人叫黄玉芬,生于1968年,阴森森地与我们近在咫尺。张凡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的那声尖叫之后,恐怖的喘气声再次消失了,它好像就是为了吓我们,像猫捉耗子那样,耍软了再吃。
    我的心也抽得紧,这种情境下,不害怕是假的,光心理暗示就让人觉得像犯了心脏病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在月光下,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反应过来,冲着墓碑本能地双手合拢拜了拜,仔细一看,又有些不对,墓碑上刻着:
    黄玉芬之墓 生于1968年,卒于――这黄玉芬怎么没有卒年?
    我搞不清楚状况,壮着胆子再望望石碑的周边。如果是一对夫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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