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蓦然呵斥。
    约翰的泪水一缩,积在眼眶里神奇地打着转儿,怯生生地看向杜兰。后者面无表情地凝视它,半晌开口道:「要听哪一本?乔治王子虐龙记?」
    「不要啦。」约翰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就…嗯……到我床头我才可以告诉你呢。」
    因为洛伦有了独立的房间的关系,便按约翰的要求给了它同样的待遇。这样杜兰也可以不用再忍受每晚胸口负重的感觉了。约翰的床头柜不大,上面的东西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高度却有三个床头柜那麽高。
    杜兰看了眼高度约为两英尺的书堆:「你打算整晚都不睡觉吗?」
    这个问题显然讽刺的意味比较浓,但不知约翰听没听出来,竟然当真用力点头:「嗯!妈咪你把这些念完,我就会睡着了。」
    杜兰深深地蹙起眉,强忍住了抽它脑门的欲望。
    「很久以前,有个美丽的公主……」
    随着低沉优美的嗓音缓缓叙述,仿佛引领着人们进入了甜蜜的童话世界大门。那里充满阳光色的泡泡,会折射出缤纷彩色光芒,坐在云层似的柔软的泡泡上前进,永远不用担心会跌倒。地下铺着金箔做的长毯,路边种植巧克力做的树木。青草不会枯黄,花朵不会凋谢,稚儿不会老去,一切美好得像是梦境。
    读到第二本的时候,约翰慢慢地睡着了。这会儿它变成个安静的小天使了。杜兰合上书页,替它调整了歪扭的睡姿,打算起身出去。
    谁知刚站起来就感到衣角被爪子给揪住了。
    约翰睁着迷蒙的双眸,似乎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麽。杜兰无可奈何地低头,对着它的额头吻了一下,於是它才松开了手,满意地呼呼大睡去了。
    杜兰并不是非得休息不可。在身体功能停止运转的情况下,作息表就显得没什麽效用了。
    但是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观赏夜景。
    心底有那麽一小块地方,毋论如何都安宁不下来。灰蒙蒙地,乱糟糟地,如同扯掉的毛线团,重新拼起来就没原先打理得那样平整了。
    外面有人接近这里。
    哒、哒……杜兰不用聚精会神地探知也知道那是谁。如果是十分熟悉的家人,会连脚步声是怎样都能够分辨出来。而他恰巧能分辨出洛伦的脚步声,轻而有节奏,宛如优雅的小提琴家。
    卧室里的窗户敞开着,杜兰没去理会,直接走上前开了门。倾泻而下的月光,晕染了华美的浅银色长发,悄然间沦为相似的亮色。少年侧过头看着他,好像不是以仰望的角度来看,却是以同样的个头面对面地互相打量。
    他发现洛伦的眼睛清澈到有些透明,带着水晶般的质感。
    忽然间升起不太妙的预感。
    「我有件事跟你说,杜兰。」
    洛伦毫无预兆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语气也是,清淡犹如漠不关心的陌生人。
    ☆、chapter eighteen决心
    杜兰的个子没有精灵族那麽高挑,没有兽人族那麽矮壮,但在人族普遍算高的了。正因为如此,当杜兰察觉到昔日只及他的腰部的洛伦,忽然窜到了几乎与肩膀齐平的位置,不禁生出许多感叹。与此同时,约翰也长大了些,却看上去并没什麽变化的样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洛伦渐渐地不爱笑了。并非他的心情愉快不起来,实际上,他的双眼仍然是那样灵动、充满盈盈的生机,但是脸部的表情却变得难以探究出了。这点他与小约翰正好相反。
    还有件事即让杜兰觉得慰藉,又觉得十分惆怅。
    洛伦再也不那麽叫他了。
    这是对的!否则,那孩子就成了个性别不分的傻瓜了!杜兰心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一种可喜的,还是一种可悲的念头。
    洛伦仰望天空时的专注,不经意流露出的向往之色,都叫他看着心里难受。每到这个时候,杜兰总会扭过头去,千百遍地暗暗告诫自己,别忘了,洛伦不是你的孩子,迂腐、懦弱的你,只会成为阻拦他脚步的障碍。你给不起他整片广阔的天空,整个偌大的世界,可唯有那儿,才是骄傲的龙族真正的舞台。
    相比起明显怀抱有远大志向的洛伦,那头粗蛮的小红龙就显得简单了不少。但洛伦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同样,也是有什麽心思都瞒不住的,现在却成了半个闷葫芦一样的人。
    杜兰不明白在洛伦的成长路上,自己曾做过什麽,导致这一切朝着偏离的轨道行去。
    还是说,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会变化的呢?
    会不会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离年轻的时候过了太久,完全不知道十几岁的孩子应当有什麽想法。杜兰有些迷茫,决定先从自身开始反省起来。当然,在认真反省的同时,他还需要和洛伦好好谈谈。倘若只有他一个人揣摩,似乎很难找到客观的事实所在。
    好像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杜兰蓦然发觉,对面的人已经长成了少年,虽已初具丰美的风姿,眉眼还是那副自己熟悉的样子,也许因此才导致了幻觉,以为洛伦永远不会长大似的。
    莫非他是无意间错过了什麽?
    「杜兰?」洛伦见他好像呆愣住了,低声唤道,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杜兰收拾起微含失落的神色,换成不怎麽真心实意的笑。从很久以前开始洛伦就有了属于私人的空间,忘记了何时开始不必他担心,便可以独自生活了。比如洛伦的房间从来都是干干净净,跟他相比,约翰才是需要照料的那个。
    「你长高了。」杜兰冒出来这麽一句。
    「当然了。」洛伦侧身走进门,反手关上,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坐下,「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呀。」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仿佛是:我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吗?
    杜兰的视线无意识地穿过少年的身后,那头漂亮的头发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动摇着,想起半年前洛伦说给他听的解释。其实,算起来没有多久,时间刷地一下就过去了,假如你以为它的脚步很慢,可以得到喘息之机,那就表明你对时间根本没什麽概念。
    非要说的话,只是突然地感到无所适从了。
    「我惹你不高兴了吗?」对于他异样的沉默,洛伦有些奇怪,却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语中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态度,「杜兰,你怎麽了?」
    杜兰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前拉开帘子。干净的天空展现出来,毫无温度的光线照耀到窗沿,为房间内增添了几丝明亮。他怔怔地望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于云端上行走会是什麽感觉。任凭杜兰如何出神,洛伦始终安静地站在他的背后,唯有目光未曾离开过他。
    「你想到外面去吗?」
    「的确。」洛伦点了点头,「不瞒你说,我是有这个心思。你想知道原因吗?」
    「这不需要原因。你要是一辈子窝在家里,那就不是我教养出来的孩子了。」杜兰说,接着顿了顿,面向窗外的脸庞看不出情绪。只有他自己明白,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勉强地往上弯了弯,「况且,我早已预料到了。」
    他还有剩下的几句话,却吞咽进了腹中。
    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老早就说过,你有天会想离开这里的,到更广阔更自由的地方,像真正的龙族一样无拘无束,什麽人都阻拦不住你的脚步。只是,那时候你不相信。
    「谢谢你,杜兰,但是……」
    洛伦伸出双手,向前走了一步环住青年,头刚巧抵着他的后颈:「你能回头看看我吗?」
    杜兰依言转过身去,面对面地注视着对方。
    「请不要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洛伦认真地看着他,「你看上去跟刚刚哭过一样,杜兰,我会很心疼的。」他同样认真地微笑起来,又说,「假如你是因为我要离开的缘故,这麽悲伤的话,那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并非打算不再回来了啊,只要……」
    「只要?」
    「只要我能找到那个地方的『他们』。」洛伦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愿意回来陪着你,无论多久,永远的,就这样生活下去吧。」
    后面那句话几乎用光了洛伦所有的力气和决心。
    至于得到的回应会是怎样――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的脸色。
    然而,对面的杜兰却觉得格外难堪,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成了洛伦的拖累。幸亏洛伦没去看,否则一定会发现,他的脸色暗淡得如同夜晚行走的幽灵。
    他们……
    龙?
    好不容易从消极的情绪中回神,杜兰蓦然醒悟过来:「你在说什麽胡话?你要到哪里去找他们?赫鲁达赛特早就不存在了。」
    「你不相信我吗?」
    不,真要论起来的话,杜兰其实不怎麽相信外界所宣布的消息。恐怕大多数人一开始都是这样想的,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再没有哪个地方传出龙族的踪影。即便是有,那也是假的。屠龙战役过后,许多人曾去过赫鲁达赛特,那里已经是一座空岛了。於是世人,包括他自己,都默认了龙族的消失作为事实。
    如果龙族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为什麽当初要召唤他过去,为什麽要把龙蛋交给他?杜兰觉得自己真是悲哀透顶了,给龙族做了这麽多年的奴仆不说,还要费尽心思,去猜测他们的动机和目的。
    他愈想愈认为不对劲。
    就算以他全心信任洛伦为前提,假设当年的龙族未曾消失,而是去了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也是完全说不通的……龙族不会宽宏大量到这种程度。现在的大陆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动荡,难道他们甘愿从此将战争的事情一笔勾销?
    百转千回,杜兰的话梗在喉间,几次启唇,都没能顺利吐出来。他不相信洛伦的话吗?当然不,可是他不知道该怎麽表达自己的忧虑。
    「我很快就会走了……」洛伦松开了杜兰,转而握住了他的左手,神情郑重如同起誓,「请你不要感到忧愁,无论是基于何故。我不会离开太久,我想,可能会花掉一两年的时间,然後就回到这里来了。」
    杜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只有应以平静又无力的目光,眼睁睁地放任洛伦一步步地,逐渐离他而去……
    ※
    「大哥最近好像有点怪怪的。」
    约翰跟在杜兰的身后,努力扇着暗红色的小翅膀,从走廊的尽头来到另一端。杜兰的脚步声回荡在空中,一旦小红龙不说话,这般枯燥的响声便会不断循环,仿佛永不停止。
    杜兰绕了二楼和三楼的长廊好几回,从楼上走到楼下,直到约翰都飞得累了。
    「那个……」前面的人像是没有知觉似的,让约翰打心底有点发毛,悄悄地喘了口气,「其实你也怪怪的……妈咪,你……」
    「是不是你跟大哥发生了什麽?」
    约翰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杜兰的身形顿了顿,却没有理会穷追不舍的小家伙,依旧恍惚地低头走着路。他倒不是想要借此减肥,或者闲得无聊,只是单纯地感觉不痛快,希望找个发泄的出口而已。
    「到底怎麽啦?」
    「妈咪,你干嘛走那麽快!你不要我吗?」
    「他害你不开心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那我去帮你恶整回来,哼,这可是我的强项……疼!」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於是约翰一头撞了上去,伸爪捂着鼻子声泪俱下地喊道:「呜哇――亲爱的妈咪!!你下次事先打个招呼好不好!」
    杜兰被它一番絮絮叨叨弄得不知该哭该笑,又见它眼眶湿润的样子挺可怜,便叹了口气,正视起那一连串的问题来。「没有,你不要乱想,洛伦只是长大了。反正……」杜兰突然茫然无措了几秒,很快恢复正常,「嗯,你以后也会跟他一样的。」
    「跟他怎样?」约翰歪着头,「你有点前言不搭后语g,妈咪。再说了,我怎麽会跟他一样,别看他是大哥,将来的我肯定会比他强很多的!」志气满满的口吻。
    「你少撞几次鼻子就好。让我省省心吧,真够呛。」
    杜兰似笑非笑,神情间隐约可见无奈。
    见状,约翰不禁得意地咧嘴,高兴地发现自己的小计谋又成功了。虽然它更喜欢干坏事没错,比方说,恶整洛伦,这是它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爱好。可惜後来洛伦多少变聪明了,很难再耍到他。不过偶尔想办法让妈咪开心开心也可以。
    至于理由?约翰的脑瓜子一转,立刻寻思到了个绝妙的理由。谁叫妈咪苦着一张脸的时候,实在没有笑起来那麽好看嘛……
    作者有话要说:再过3、4章上卷差不多就结束了。握拳!
    ☆、chapter een 平静
    那天跟平常没什麽不同,很难从天色分辨出究竟是上午还是下午。洛伦跟他们道了别,踮起脚吻了下杜兰的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约翰已经知道了洛伦要出门的事情,在它眼里,只是一段时间而已,没什麽大不了的。它是真的这麽想着,并且用此番说辞安慰杜兰,却不明白为何妈咪的情绪还是不见好转。它难得地跟洛伦拥抱了,实际上,是后者主动为之,而它不过是顺水推舟。琥珀色的圆眼睛望着洛伦,彼此竟在对方的身上找到了略显熟悉的影子。
    「你要去多久啊?」
    洛伦低头注视着名义上的弟弟,微微挑唇:「不久,放心吧。」
    「什麽啊!」约翰撇了撇嘴,「算了,要记得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好玩的。」说着,他好像有些蠢蠢欲动,抬头看向杜兰的下巴,「其实,要不然,我负责去监视大哥也行~」
    「你?」杜兰不客气地堵了回去,轻嘲地牵起嘴角,「也不看看你是多大个小不点儿。连拟态都不会,还在吹牛皮呢。走到路上恐怕都会被人们踩成扁豆吧。」
    「妈咪……」
    约翰略感伤心,拖长了稚嫩的声线,怎麽能拿它跟扁豆比较呢?
    还没等它搬出长篇大论来反驳,洛伦已经朝他们挥手再见了。天哪,它失去一个重要的伙伴了。约翰顿时有种孤单落寞的感觉,砸了咂舌,一时间罕有地忧郁起来。
    相比之下,兴许是早有思想准备的缘故,杜兰显得淡定自若,安静地目送那道人影远去。
    当洛伦离开迷雾结界之时,天色一瞬间变得明媚,久违的太阳脱离了浓云的遮挡,活力四射的金色光线照耀芳草大地。温暖的阳光本该让人不由自主地欣喜,此时此刻,杜兰却从未感到这般的寒意贯彻全身。指尖似乎浸透了冰凉的水,血液更是几乎要凝固住了。
    直到结界自动修复完毕,眼前若有似无的人影彻底的消逝,头上又灰蒙蒙下来,罩住了过于炽烈的阳光,杜兰才感觉到心里舒坦了那麽点儿。
    「妈咪你很难过吗?」约翰问道。
    「没那麽坏。」杜兰耸了耸肩,敷衍性地微笑起来,「这是洛伦选择的路。作为监护人,我的义务仅止于此,却没有更多的权利了。无论他去做什麽,我相信他都可以做得很好的;所以我并不感到难过。」
    「噢。」约翰无话可说了。
    半晌,僵凝的气氛逼得它再次开口:「真的吗?你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是我困。」杜兰转身走回城堡里,「现在正好去睡觉。」
    约翰呜呼一声,忘掉了刚才的问题,拍拍骨翼飞过去:「我也要去~」腆着脸跟上杜兰的脚步,然後一人一龙穿过大门和荒芜的庭院,回到了寂寞的城堡之中。
    ※
    他们的生活方式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顶多说微妙的变化,约翰没那麽乱七八糟地胡闹了。琢磨起个中理由,大概是因为少了洛伦,它也少了可表现的余地;抑或是它略长了几岁的关系,怎麽都该比前两年易相处许多。
    闲来无事,约翰就随着帕迪去玩钻地洞的游戏了。前面已经由别人开好路,它只要负责努力爬就好了。帕迪不敢说不,唯有小心伺候,这个小祖宗真急起来的话,从鼻孔喷一簇小火苗就能烫坏自己的肘关节。
    当约翰不在他跟前吵吵闹闹的时候,每逢杜兰独处之际,很偶然的几率,会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为了克服这种陌生的情绪,认真地考虑起自己究竟为何焦虑。也许,只是暂时少了个人所以感到不习惯而已。
    来打个赌吧,不久後他肯定会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
    刚开始的一个月过去,辗转不安,提心吊胆。而後的半年,他会明白洛伦在外面过得很好。再一年过去,可能连脑子里的印象都渐渐淡去了……
    看吧,人就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动物。杜兰用了上面那些借口安慰了自己。然而,夜里还是难免会被噩梦惊醒,这时他往往会忆起那远在异乡的孩子,不知会不会嫌床冰冷咯硬?会不会嫌食物难以下咽?不,依洛伦的性格断然不会这样娇气。他心底转着纷乱的念头,无言地望向窗外,月色凄凉如山涧溪,觉得摸上去的触感应该很像凉水。於是发热的头脑稍稍地降下温来。
    的确如他所想的那般,时间推移,洛伦在外面活得很好。杜兰未曾察觉到什麽危险,这麽看来,洛伦即使是独身一人也没问题。他不禁感叹了起来,兴许自己才是洛伦最大的绊脚石。
    是这样吗?杜兰重复问了自己一遍。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未免让人有点难受。
    杜兰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约翰的身上,尽量不再去顾虑别的事情。因为好奇其它龙蛋的状况,藉着机会,去询问了约翰这方面的问题。约翰则是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对孵化期没有太多记忆,大半是昏昏欲睡地过来的,不晓得白天夜晚的区别,直到某天呼吸到新鲜空气,才发现蛋壳裂了一丝难以看见的缝隙,而从那里透出来了无尽的黑暗。
    那丝缝隙不足以让小约翰破蛋而出,只好在里面待着,并通过精神力微弱地感知到外面的情况。大概是那个时候,杜兰感受到了它零散的能量,因此提前知晓了它要出生的消息。
    「你们交流过吗?」
    杜兰指的是龙蛋之间。
    其实这是血缘问题,只有亲兄弟或姐妹才可能在出生前拥有感应能力。那也仅仅是可能而已。约翰抬爪挠了挠头,半晌没能找到令杜兰满意的答案,便就实话实说了。
    杜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起它最近的长进。约翰一下子噎了很久,不敢把自己天天到处野的事实讲出来,尽管它的妈咪该知道的全知道了。在杜兰审视的目光中,脸蛋蹭地变红,支支吾吾地掩饰了过去。
    它的模样确实可爱,比以前还要可爱许多,杜兰忍不住乐了,伸手捏捏它的脸以示惩罚。约翰年纪尚幼,没有长出坚硬的鳞片,本形仍然像是面团般的软小,摸起来倒是舒服的很。
    「哎!」约翰突然大叫了一声,冷不防将杜兰吓了一跳。
    「嗯?」
    「我我…其实……我……」
    杜兰眯着眸看它矫情来矫情去,勾起了嘴角,口气淡极:「有话就说。」
    「…………没什麽啦。」约翰的眼珠子乱转一圈,见杜兰明显没有被说服的样子,连忙寻思起解决的办法,最後扑到他怀里蜷缩了起来,「总之,妈咪我爱你就对了!」
    简直风牛马不相及的回话。
    约翰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口,就此揭过了刚才的话题。它暗自庆幸着自己没有说出来,那件事……那件事实在有点儿难为情,虽然妈咪不太可能会因此嘲笑它,但它本身都不愿面对。这样吧,还是等以后时机成熟再作打算好了。
    「我好想大哥啊……」约翰在他怀里调了下躺姿,嘟囔似的说,「过了这麽久,他还没写过信回来呢!难道是因为我欺负过他的关系,所以他讨厌我了,一点也不想给我写信吗?」
    「哦?信要怎样送过来?」杜兰挑眉问道,「排除掉某些有目的性地前来滋事的家伙,比如雇佣兵,你觉得有人胆敢从外面的门闯进来?」
    约翰呆呆地想了一会:「那倒不会喔。」
    它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补充道:「对了,我记得大哥提过,曾有个人进来这里,然後……然後被妈咪杀掉了。是这样吗?」
    约翰的是非观念跟洛伦不一样,比较起来,它更像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小罗宾汉。大概这跟决定了它们部分性格的属性也有关系。约翰不赞成『复生』死人并奴役他们的行为,同样不赞成杀戮,但它更害怕的是杜兰会给自己脸色看,所以,至今未曾明显地表达出异议。
    杜兰倒不在乎它的看法,也懒得为自己长篇大论地辩解,只是说:「他没死。」
    「啊?那他後来怎麽样了?」
    「走了。」
    「你放他走的吗?」
    「对。」
    约翰的目光顿时变了,变得充满佩服,仿佛眼前的人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甚至后悔起自己对妈咪的误会来。「没关系……」他安慰着杜兰,「我始终在你身边,我不会像洛伦那样,长大了就不要你了的。」
    小孩子总对事物如此笃定,纵使认真倾听也是枉然,因为他们幼时说过什麽,长大后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会记得了。杜兰微微扬唇,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洛伦,轻笑无言,什麽话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修不了文……jj你是要闹哪样……
    ☆、chapter enty苦恼
    作者有话要说:男大十八变(__)要相信窝看小攻的眼光……
    jj把我的留言都抽没了,哭。
    约翰最近非常苦恼。
    那件事,是的,正是关于那件事。自从它开始不为人知地练习拟态魔法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总是沉浸在莫名的恐慌中。这事要是说起来,可就太严重了,本来指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苦恼也会跟着消失,但事情的发展不尽人意,非但没有变好,却还有转恶的趋势。
    约翰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後来应它要求,便多出一面普通的玻璃镜来。此时,约翰像往日的早晨那样站在椭圆形的玻璃前,憎恶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对,人。
    说了半天,还没有揭露那件事是什麽。
    约翰觉得自己的人类拟态说不上丑,却也称不上英俊。有些肥嘟嘟的脸蛋,水蜜桃似的晕,眼睛又圆又大是琥珀色的,鼻子和嘴巴看起来没什麽值得表彰的地方。
    外表似乎是个正常的男孩儿。然而,约翰凑近一看,就会轻易地发现自己的右眼下方有个米粒大小的红痣。假如他原本能得到八十分,再加上这颗破坏形象的痣,连六十分都够勉强的啦!他伤心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去看自己的样貌。
    那简直差劲到出乎意料!
    於是约翰经过深思熟虑下,又变回了龙族的本形。起码他这样还看得顺眼一点。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告诉杜兰,不知为什麽,就是潜意识地怕他嫌弃自己。
    常有人说,睡一觉起来什麽都会变好的。但约翰睡了很多次,醒了很多次,每次睁开眼睛见到的都是一成不变的模样。後来,他也不指望自己的拟态有所改变,只希望能够随着时间逐渐长好。可是他等了许久,好几个星期过去,眼下的红痣毫无消褪的迹象,仍然是米粒大小,颜色鲜艳。於是他着急了――哪怕是变小一点点也可以呀!
    约翰气呼呼地走出房间,寻找解决的办法去了。
    彼时帕迪正和卢克坐在臆想出的湖边,背景几乎要溢出粉红色的泡泡,完全没有受到它的坏心情的影响,让它看得更为郁卒了。
    约翰得不到关注,就哼哧哼哧地用鼻子喷了点火,结果只听耳畔有人『嗷嗷嗷』地惨叫起来。帕迪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惊恐地跳得远远的,望着自己光滑白嫩的肱骨上多出的焦黑印,不禁又觉得心痛又觉得丢人。
    见到帕迪羞愤欲死的样子,好心的卢克拍了拍他的胸椎骨,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不介意你长得白不白的。」转头又问,「约翰小主人,请问您有什麽要紧的事?」
    约翰皱起眉头。这家伙倒不像帕迪那样好欺负了,从一开始就表明,只会向契约主效忠并服务,至于对他则是表面意义上的尊敬。既然是妈咪创造出来的新品种,应该不会很弱,况且妈咪跟自己交代过不要主动去招惹此人。如果被妈咪从他嘴里知道,自己又在欺负帕迪的话…………不行,他才不会知道的呢。
    「假如我在自己脸上挖掉一块,以後会长得好吗?」约翰问。
    「这要看您用的什麽器具了。」卢克听了并未讶异,反而代替帕迪回答起来,语调有种缓慢的贵族式优雅,「普通的菜刀、水果刀、劈柴刀、乃至大砍刀都无法伤害到龙族的皮肤。不信,您可以自己试试。除非您受到了附魔武器的攻击,或者变成了一种比较脆弱的形态,例如动物和人类。」
    分析完毕,卢克继续道:「我想主人没有附魔武器,更没有理由攻击您,所以您是打算拟态後挖掉自己的脸,是吗?」
    「噢!天呐!」一旁的帕迪立刻惊叫道,「挖掉自己的脸!为什麽?我想要一张脸都没有呢!」
    「没有什麽……」约翰恹恹地说,「卢克猜得可真准,不错,我是要这样做,但绝非是要全部挖掉,只是不希望看到那个丑陋的东西而已。」
    「这麽说,你还是学会拟态咯?」帕迪嗅到话中隐含的意味,由此推理出来,「太好了,主人知道了吗?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最後一句他发自真心地说。
    岂料约翰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样,愤怒地瞪向帕迪,恨不得一翅膀扇到他脸上:「你敢!」
    卢克微微动了动身形,不着痕迹地挡到了帕迪前面,直视着小红龙喷火似的目光。约翰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生出这两个家伙发生过什麽的错觉,别人都没法知道。不会吧!它心底揣揣,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虽然不明白您的理由是什麽,不过,我们都会尊重您的选择。」卢克说,「顺便一提,八成是长不好的了。您瞧瞧,我们最多算是挖得狠了点儿吧,可是到现在也还是没能长出来呢。」
    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约翰的头上。
    约翰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念头有多麽离谱,脸色唰地赧红,顿时失去了刚才的气焰。眼珠子心虚地乱转,绞着手指,就差没有钻到地洞里去了。
    「到底是怎麽啦?」帕迪跟着问,「小约翰少爷,究竟是什麽使你产生这种想法?」
    「我……我…」
    约翰支支吾吾,半晌坦白:「我变成人的样子好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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