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宜出门,宜嫁娶。
    楚天正式调岗,从无编制的小杂员变成了一位为三界服务的光荣的地府基层人员。其领导阿顾同学非常看好这位四有青年的前途,甚至决定亲自护送其去地府上任。
    那场面据说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
    并没有,呵呵。
    事实上,楚天溜溜一个单身魔法师,空着手来仙界,就算要走也带不走啥东西。扒拉一下行礼,也不过是一点点小小的存款,一套衣服,还有几瓶子已经落灰的星星。看着二楼这个小小的房间略一收拾后就变得空荡荡的,楚天心中生出一些不舍来。
    刚来时候那种住不久的预感果然成真了。但细细一比,以后的生活会更加忙碌且接地气,说不准也是一个好兆头啊。
    “收拾好了吗,还有啥要带的?”阿顾靠在门口询问。
    楚天环顾了一番,摇了摇头,“没了,走吧。”
    阿顾点了点散仙都的方向,“不再去和从从告个别?”
    “不了,昨天已经告别过了,再去反倒婆妈。”
    小老板挺舍不得楚天,分别时小尾巴小耳朵都垂下来,含着两汪眼泪。楚天看着心疼,门口站了好久才狠下心走了。
    阿顾看出他面上流露出的不舍,却没有如以往一样不厚道地去戳心。对不能改变的事情讳莫如深,不管仙神凡魔似乎都是这样的。
    “行吧,那走吧。”
    说罢,一声招呼下,二人齐乘彩云向着地府而去。
    ·
    “我就送你到酆都,会有鬼差在那里接应你。到了地方呢,和前辈好好相处,努力工作,不会亏待你的。”
    云头上,阿顾嘱咐着楚天,态度是难得的平和。
    “那几瓶星星嘛,你找个机会丢了,也别傻兮兮地去打开。这么久了那味道铁定发酵,你不想一鼻子嗝屁过去,就不要作死。”
    楚天一脸囧相,拉了拉手臂上的芥子手环。
    阿顾继续唠叨:“杨戬已经先一步回灌江口了,你要去什么地方做调查就去找他帮忙,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恍惚想起阿顾叫自己调查龙脉异动的事情,楚天噢了一声,问:“灌江口在哪儿啊?”
    “……”阿顾同学知道灌江口在哪个方位,但杨戬具体窝在哪儿,她还真不晓得。噎了一下,她木着脸道,“你向地府要份地图吧。”
    瞧这丫头的脸色,楚天莫名心疼起二郎真君来。
    驾云速度不慢,从昆仑一路过来也不过三个小时的路程。楚天理了理被罡风吹成扫把的头发,同阿顾一起降落到了酆都境内。
    “这么说来,酆都离我家也不是很远啊,”听到了熟悉的乡音,楚天感慨道。
    这样看来,他趁着空闲时光还能回家看看。虽然按照天界凡间那坑爹的时间差,自己的家乡一定是日新月异,他一点儿都认不出了。事实上,他刚才拨开云头看向凡间景象的时候,就发现人间已经和他记忆里的样子天差地别了。
    但是人总不能忘根忘本,有机会还是要回去瞅一瞅的。
    趁着楚天四处打量的功夫,阿顾走到一处流水旁边,冲着那青石码头上蹲着的一个汉子问道:“船家今日可渡船?”
    那汉子原本披着斗笠蓑衣蹲在青石板上,闻言抬起一张鬼气森森的脸,露出白得可怕的牙齿,哑着嗓子应道:“渡,客官几位?”
    楚天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正想答两人,就被身后一声唤给打断了。
    “哎呀,小仙来晚了,小仙来晚了!上神赎罪!”
    来者乃是一群人,为首者装扮浮夸,下巴上留着络腮胡子一大把,后头跟着黑白两鬼差,还有一个握着一只开叉毛笔的老头儿。他们方一出现,那船家便弯着腰退了下去。
    嗬,阎罗王,黑白无常,判官,到齐了!
    哎哟,真刺激!
    楚天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很兴奋,有种开拓新地图,解锁新成就的满足感。
    阿顾嫌弃地看着来人,“你们怎么来了。”
    “小仙得到上神传讯,便日夜在此守候了。若是不亲自来迎,显得地府不恭,对上神不敬,那便不好了。”
    黄泉路通达三界,但如果身不曾死要进地府必然是要在酆都的摆渡人这里才能通行。秦广王在这里守了好久,终于是把阿顾和楚天给盼到了。
    阿顾似乎不是很乐意见到这么大的排场,但这也是对方的礼貌,她不好多言,只淡淡说了一声:“不必如此谦卑。”
    说罢,她率先登上摆渡人的小木船,招手示意楚天上来。
    那小破船看着不大,但装着好几人竟然一点儿都不勉强。楚天看着船尾的船家撑起船杆,流水潺潺,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种与凡间告别慢慢走向彼岸的告别之情。人间的景象在褪色,昏黄渐起,寒凉永临。
    再一抬头,船下浑浊水流渐泛诡异红光,三条支流在永远达不到的前方汇聚成一条——他们正在经过三途河。
    一路沉默无言,直到登上了岸,地府一众人在道边等着,阿顾却没有上去。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阿顾对着楚天说,“该说的,来时云上已经都告诉你了。以后在这里好好干,做个普通的小仙就好。”
    楚天微怔,下意识念了一句:“那龙脉……”
    “嘘,”阿顾以指封唇,“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么?”
    可是你之前和我说的东西,完全就是两套说辞啊!楚天简直是要抓狂了。前一秒还在叫他调查龙脉异动,后一秒则叫他去浏览神州大川,好好玩乐。到底是我精分,还是你精分啊!一股咆哮的*在他的胸口盘旋,却碍着当前场面只能硬生生憋着。
    然而阿顾并没有感知到楚天的纠结,只道:“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吧,附耳过来。”
    楚天不明就里,弯下腰去。
    “离地藏菩萨远一点。如果他拜托你查龙脉的事情,你只管回答我已经委派你这个任务,然后再慢慢调查就好。至于是什么结果……”
    楚天终于明白了阿顾的意思。所谓的龙脉调查的确是有,但只管敷衍了事就好。什么后续处理,什么收尾完善都不需要他来做。甚至说,如果楚天在外头晃一下,给出一个龙脉的确出问题了,但出了什么问题,他并不能解决的结果也是可以的。
    一时之间,他嗅到了这背后被隐藏着的奇怪真相的味道。但因为面前这个人的缘故,他被远远地排除在了外面。
    “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现在必须回去了,”阿顾面上难得闪过一丝焦急,看向楚天的眼神有些无奈,有些不放心,“记住我说的话,我走了……”
    言罢,不等楚天多说一句再见,阿顾乘坐的小船转眼便驶离了出去,隐入一片雾霭之中,彻底看不见了。
    黑无常上前一步,打断了楚天的呆愣,“仙友,还请随我来。”
    “啊,你好,”楚天看着这位未来同事的打扮,略微有些纠结,“那个,我叫楚天。”
    “你好,我乃鬼差总领黑无常,范无救。日后一起共事,还请仙友指教。”
    楚天被唬得一蹦三尺高,忙说不敢。只见面前一伙儿都期待并且好奇的看着自己,虽然还隐隐有些不安,但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默默给自己打着气,然后跟着地府一众人慢慢走向鬼哭狼嚎的十八层地府。
    其实阿顾还有一堆话想嘱咐给楚天。自从坦白了二人是“姐弟”关系的真相后,她愈发有了一种操心自家白痴弟弟的忧虑感。而鉴于之前的失败经历,一句话在嘴边滚三遍,掰碎了都感觉叮嘱不完。这种心态叫阿顾很烦躁,干脆早早跑了了事,任由那娃儿自生自灭。
    不过,她说自己不能久待的事情却不是假话。
    因为同意多添十个名额,这叫天庭和西天都很兴奋。动作效率简直不要太高,按着当前的速度,很快就会有新的散仙飞升上界。而越到这个时候,两边盯着阿顾的动作就会盯得越紧,生怕她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阿顾不能在地府逗留太久。南天门外的千里眼顺风耳不是摆设,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谁知道又叫一堆疑心病想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相对起来,地府是一个特别实干的地方。它的特殊性,注定了这里的神仙极少会参与到上界的仙佛之争里来。如果说在仙佛眼中,天道是虚幻缥缈,不可捉摸的。但在地府里,天道却是化作了一条一条极为详细的律令,来掌管着天地生灵。
    阿顾将十殿阎罗的罚判准则一条条印证过去,叫所有生灵死后不得违抗。在阿顾的庇佑下,地府是绝对中立的。但正因为是被天道承认过的绝对力量,自然也有不怀好意的人觊觎着。
    上神姑祖每一次与地府的接触,都会引来无数猜测。
    上一回血淋淋的教训,叫阿顾再不敢任意妄为。于是这一回,她也只能将楚天草草地丢了过去,忍住心中的惶恐,用最快的速度,最平淡的神情离开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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