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说出来,掷地有声,中间人沉默了,然后抖着手指着宁绪,重重地叹气:“老宁啊老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好歹也是亲生女儿,什么仇什么怨,让你这么讲!”
    每每想起容家,曾经那贫穷的出身就像精致手工西装溅上一片醒目的泥点子,散发着泥土的腥味,让宁绪无处可逃。
    宁绪的脸和他的自尊心就一起扭曲,鼓着眼睛吼起来:“她自己做的,还不让说?她就是被容家那个瘸子养废了!她妈是个泥腿子,养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不成?媛媛像颗无暇的珍珠一样,容栀却到处去勾搭男人做捞女!”
    中间人被宁绪这番言论震惊了,片刻,中间人四处看看,见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冒汗。
    大家都是为了讨好容栀才给宁绪这张请柬的,没想到,宁绪竟然和容栀的关系这么差,这个人情是白做了!
    他心中骂娘,恨恨地想着,以后再也不要跟宁绪这个糊涂鬼来往了,非要害死自己不可!
    “随你!随你!我也不跟你争!”中间人把请柬拍在宁绪手里,“你自己眼睛被泥巴蒙住,看不清哪个是珍珠、哪个是瓦砾,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如今,宁绪站在宴会中,各界人士,包括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商界大咖,都过来和蔼可亲地同宁绪讲话,宁绪便膨胀起来。眼见着人越来越多,围在一起向他讨教如何教育子女才能有容栀这样的女儿,宁绪就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开始大谈特谈“打压式教育”。
    哈!
    哈哈!
    就算容栀你再厉害又能怎么样?你身上就流着容家的血,你和我宁绪贫穷的出身血脉相同,你就是我避之不及的原罪!
    我非要证明,我宁绪,天生就是个上等人!
    宁绪越想越兴奋,然而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并没有人来附和他所谓的“打压式教育”,反而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忍不住开口,和身边的老公咬耳朵:“鲲鹏公司的容总是个天才,但她爸爸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年轻女人也没怎么控制音量,这话一出,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块,荡起层层涟漪。
    “容总怎么都没跟他断绝关系?”
    有稍微了解韶城新闻的人小声说:“早就断绝关系了。”
    “断得好。原本我还想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今天听容总他爸这么一说,我才真是开了眼了,这人深井冰吧。”
    “他以为他是谁,他就是容栀的爸爸,还好意思在这里将虐待女儿?他另一个女儿叫宁逸媛?不就是个普通人吗?这也能拿来吹?他是不是瞎?”
    “大家都是为了和鲲鹏科技公司合作才来的吧?容栀也不认他,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宁绪开始着急了,“赵总!刚才和您说的,我们的项目……”
    赵总摆摆手:“投资给你?你脑子这么拎不清,我等着亏钱?”
    众人发出刻薄的笑声。
    宁绪的脸涨得通红:“王总,您……”
    王总一反刚才热情的态度:“容总的父亲啊,不是我不想给您投资,实在是您把容总得罪得太狠了,我不想为了您得罪容总啊。”
    “毕竟,”王总补了一句,“我这上千万的钱,可排队等着入股容总的生意呢。”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就是,我们也在排队。”
    “老王你可别插队啊。”
    宁绪倒是知道容栀做了个什么公司,但是在他的理解中,这不就是个小公司吗?
    就算宁绪极力回避,事实上,他一路走来,吃的基本都是自己的颜值红利。
    见识、眼界、底蕴、教养,这些东西,在他依附陈家后,并没有分毫提升。
    所以,此刻,在那些他往日高攀不起的人口中,听见这些人竟然对自己百般鄙夷的大女儿推崇备至……
    宁绪心中震惊!
    他难以置信,更加不想去相信。
    容栀有什么好的,缺点一大堆,这些人都疯了吗?
    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宁绪张开口打算反驳,但最屈辱的事情发生了,众人已经把他像一团用过的卫生纸一样丢在一边,在没人多给他一个眼神。
    从众星拱月到透明人,从云端落到地狱,只需要短短的时间。
    宁绪心中涌起一股浓重的不甘,尤其是,刚才已经体会到被众人簇拥的感觉,眼下这副清冷的局面,简直在挑战宁绪的自尊心!
    周般般站在人群中,用冷漠的眼神远远注视着这个异常英俊的男人,想起容栀曾经这样评价自己那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如果说宁绪有什么异于常人的,除了他那值得称道的容貌,大概就是他无谓的自尊了。”
    “不过宁绪的自尊,是薛定谔的自尊——在高自尊与低自尊之间反复横跳。”
    “面对陈家,他的自尊几乎没有,软饭一端,吃得吧唧嘴,恨不得把我也拖过去一起吃;但是面对其他人,尤其是知道他穷困过去的人,宁绪的自尊心简直欲与天公试比高。”
    周般般在黑龙寨讨生活,见惯了这种人:“越是懦弱的人,就越是高自尊。”
    容栀似笑非笑,那笑容没有触及眼底:“谁说不是呢。”
    周般般结束了回忆,伸手抚平旗袍领子上的皱褶,状似无意地从人群中穿过,脚一崴,高跟鞋的水晶跟断了,她苦恼地在宁绪附近的沙发上坐下。
    “威太太!”马上就有好几名男人走过来,“您现在感觉可好?”
    一把温柔中带有一丝窘迫的嗓子钻进宁绪的耳朵:“啊呀,让诸位见笑了……”
    宁绪抬头,透过那几个对自己正眼都不看一下的男人中间,看见米杏色的旗袍一角。
    旗袍?
    宁绪想起自己手中那批无法脱手的容家祖产,突然心中一咯噔:在这样场合穿着旗袍的女士,莫非……做文化生意的?
    他不动声色地伸长了脖子,向人群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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