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了。”
    一股寒风呼呼吹过来,梅吹雪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抓不住,求不得,随风去
    每个人都有一些独属自己的怪癖。
    譬如楼随流,他就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奇怪到搜遍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和他共享此癖的人。
    他喜欢给人取名字。
    ……好吧,这虽然有些奇怪,但还不至于独一无二。
    可偏偏他不但喜欢给人取名字,还只对自己取的名字有反应。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午门问斩时,刽子手和他说话,他要想很久才反应过来,萧熊一就是那次自己替死之人的名字。
    梅吹雪的名字也是出自这个取名怪人之手。而名字的由来更是让她郁闷了很久。
    据说某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楼随流在散步时,偶然踩到一幅被风吹落地的雪梅图,然后灵机一动,就想出这个惊天地泣鬼神,勾引了无数才子,响彻全城的名字。后来梅吹雪忍不住想,如果他当时踩的是香蕉皮……莫非自己就变成香蕉女?这导致了每次有人问梅吹雪名字由来时,都会被她用蜜糖一般的笑容打出梅雪阁。不过这是后话了。
    但自从一年多前的那件事以来,虽然楼随流依旧死性不改,看到可爱的动物就往家里捡,但从未捡过一个人类,从未替它们取过一个名字。所以梅吹雪发怒归发怒,过后并不会真的太计较。
    可这次有些不同。
    楼随流竟然给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小孩取名,这事太反常了。
    梅吹雪站在门口并不进屋,只是扶着门框,远远打量坐在床上的小森。
    四岁大的孩子,本应该长得圆滚滚胖乎乎,整天腻在在父母怀里撒娇打诨,他却甫一出生就被抛弃。活了四年,却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饱,只知道能吃一顿就是一顿,鬼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哪可能有一副好皮相。
    第一印象就是瘦,用干瘪的柴火棒来形容他还是往好里说的。
    但瘦归瘦,却不意味着没有精神。相反,每次看到他,都惊讶于这小孩与生俱来的那种野兽一般的警惕和灵敏。
    下嘴唇被咬破了皮,看来性子比较坚韧隐忍,是个受得了苦的人。
    但性子若太倔,往往活得也不长,至刚则易折。
    为什么楼随流会对他感兴趣呢?
    究竟是什么打动他,使得他为谷外之人取名呢?
    小森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转过头看向她。
    眉如杨柳,眼似桃花,梅吹雪唇际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倾国倾城。曾有算命先生说,梅吹雪是天上仙女的转世,容貌几近完美,同龄女子无人能出其右。
    但二人的目光刚一接触,小森顿时脸色一黑,猛地将头低下。
    咦,有趣。
    梅吹雪抬脚走了过去。
    即使是自称尝遍天下美女的富商官吏,看到自己也会丢了魂儿似的看上好半天。
    这小孩居然敢转过脸去!
    难道是因为年龄太小,不识美女?
    “喂,小鬼,你叫小森是吧。”梅吹雪双手环胸走了过去,语气不善。
    小森不回答,只是头低得更低了。
    “回话。”梅吹雪挑起他的下巴,语气轻挑,“怎么,哑巴了,还是想入非非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入眼的表情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森一张小脸不停地扭曲,表情古怪。倒不像是看到美女害羞,反而好似闻到馊水的样子。
    梅吹雪挑眉,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忽而将他的脸拉近,妩媚一笑,轻启朱唇,吐气如兰,一口气喷在他脸上:“不要害羞啊,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接下来的事情,让楼随流连续半个月的晚上都忍不住笑醒。
    小森猛地推开贴在自己身上的梅吹雪,跳起来跑到墙角。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捂在肚子上,忍了忍,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再看被他推开的梅吹雪,保持半跪在床上向前倾的姿势,瞬间石化。
    楼随流推开门,一阵寒风随之钻了进来。
    然后梅吹雪就一点一点地化作石粉,消散在空气里。
    “啊哈哈……”听完经过后,楼随流捂住肚子,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小森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有女人恐惧症,碰不得女人……”
    梅吹雪还是浑身僵硬,看得楼随流心里啧啧称奇,真是太有意思了。
    也许因为不擅长和女性打交道,再加上心有愧疚,小森又解释道:“……刘大叔说,女人都是老虎,吃人不吐骨头……”这哪是灭火啊,明明是火上加油啊。
    梅吹雪头上的青筋突然又暴起三根。
    楼随流见好就收,捂住他的嘴巴,然后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吹雪,你这么早来找我应该是有正事的吧。”
    “你不说我还忘了。”梅吹雪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她整理了一下平整无比的衣服,然后拿出一封信:
    “下一次的工作。”
    楼随流拆开信封,拿出信纸迅速浏览一遍后,然后很平静地将信折好,用火折子点燃。
    “还有半个月后才开始,现在就烧掉会不会太早了点?再说了,你这么迅速地看一遍,时间隔得又久,到时忘了内容怎么办。”梅吹雪忍不住说。
    楼随流摇了摇头:“你去跟委托方说,这事不能拖。”
    “阑珊教教主青岚不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他说半个月后杀就不会提前到一周。”梅吹雪有些疑惑。
    楼随流还是摇头:“不是他们不能拖,而是我不能拖。”
    “什么?”
    “今年冬天会来得比较早,我准备提早回谷准备过冬。所以这事一了,我就立马动身回去。”楼随流推开窗户,凝神仰望天空。他的眼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云雾,飞向了遥远的未名谷。
    “什么!”梅吹雪大惊之下不由站了起来,失手撞翻了一旁的椅子,但她浑然未觉,“你不在这里过冬?”
    楼随流回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沉思片刻,反应过来,唇际勾起一抹不知是讽刺还是无奈的笑容:“不然呢?你几时看过我在外面过冬的。”
    “可是谷里一个人都没有……”
    “嗯。所以准备的时间要比往年多一倍。”楼随流走过来,将被她撞翻的椅子扶正,忽然想起,又道,“今年不再接工作了,想找替死鬼的,叫他们明年再来。你可别又像上次那样,我人都走了,还接了委托。还有,上次的钱你还没给我的,别忘了……喂,听到没有。”
    梅吹雪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直到楼随流忽然大喝,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可是只有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孩,一个人就一个人。”楼随流漫不经心地说。
    “可是你的病……对了,要不这样吧,我回去帮你……嗯,这不算回去,只是暂时帮忙,对,暂时。哈哈,这不就解决了。”梅吹雪顿时眉开眼笑,双手拍了一下,为自己想出这个好主意而高兴。但一接触到楼随流的眼神,只觉浑身顿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冰冷刺骨。
    楼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蓦地冷笑起来:“暂时?你的逻辑可真有意思。暂时回去就不等于回去?我暂时杀了你,就不代表你死了?”
    他一步步走近梅吹雪,阴影落在梅吹雪身上,寒气顿生。
    梅吹雪被他的气势压倒,脚一软,不由倒在床上。
    楼随流从上而下俯视她,黑曜石般的眸子凝不反光。
    “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我没有杀你们已是仁至义尽了,不要妄想能回到过去。”
    楼随流已经出去很久了,梅吹雪依旧保持仰面倒在床上的姿势,忽然,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小森站在一边看着她,半响,放了一块手帕在她身边。
    梅吹雪将手帕丢开,红着眼睛瞪着小森,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滚!”
    小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回头想说什么,但终于只是转头走了出去。
    楼随流坐在长廊上抽烟,烟雾氤氲朦胧,紫玉烟杆修长,颜色沉郁不张扬。
    “你想我帮你报仇?”楼随流的声音像那团腾升而起的烟雾,从舌尖划过,缭绕不散。
    小森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口烟缓缓地喷在小森脸上。小森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下,但像是料定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只是站在他身侧,没有躲闪。
    又是一口烟。
    但这次略有不同。
    无形的烟雾甫一出口,楼随流就骤然出手。
    一切只在眨眼间,宛若电闪雷鸣,冰冷的光芒划过眼睛。
    那光芒太过耀眼,以至小森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然后就消失不见。
    什么都没有,让人误以为一切只是幻觉,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那口烟,淡青色如千万丝线绕作一团的烟,消失不见了。
    楼随流拳心紧握,伸到小森面前。
    “打开。”楼随流叼着烟斗,笑得有些邪气。
    枯枝一样的小手伸向拳头。
    触觉冰凉,却让人安心。
    小森一点点掰开他的拳头,然后发现在他的掌心,竟然躺着一个由烟灰构成的楼字。
    小森瞳孔猛缩,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掌心。
    这个人,居然能将虚无缥缈的烟雾抓在手心做成一个字。
    这是何等高深的武功!
    “有些东西,不能强求。”楼随流将手掌凑到嘴前,轻吹一口气,“不然就会烟消云散。”
    小森看着他,眼睛里迸发出野兽遇见食物时的兴奋。
    楼随流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你现在还不懂,但也许以后会懂。”他又吸了一口烟,“不过老实说,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懂。”
    小森死死盯着他,只说了两个字:“教我。”
    楼随流望着小孩,笑得意味深长:“你付不起代价的。”
    小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你的确不是好人。”
    楼随流眯起眼睛笑了:“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但你也不是坏人。”
    楼随流顿时兴趣大起:“那我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很怪。”小森实话实说,他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从小就没说过半句谎话。
    楼随流笑了起来。
    只是嘴巴笑了。
    眼神还是淡淡。
    “她哭了。”小森忽然说。
    楼随流放下烟杆,放在脚边敲了敲,震下一些烟灰,然后拢手入袖。
    看了眼里屋,眼珠子一转,楼随流弯下腰,凑着小森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相反方向离去。
    小森留在原地目送楼随流远去,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空气里,才转身走回屋子。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死寂中,孩子的脚步声乍起。
    “他走了。”
    梅吹雪将脸侧向里面,乌墨长发散落开来,像一朵盛开的水莲。
    “他让我对你说,他会先把新年礼物给你之后再回去。”
    梅吹雪的头猛地转了过来,眼中满是惊喜。
    “这次赚的钱,一半用来买城郊的那栋房子,就是屋门上刻了老虎的那间。”
    梅吹雪已经坐了起来,面上恢复了平静。动作迅速地整理好着装后,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森又说了一句:“另一半不要吝啬,给我把最好的西席都请过来。”
    梅吹雪闻言诧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小森退后了几步,他不习惯女人身上的胭脂味。
    “然后呢?”
    “我不会把他带到谷里的。”
    小森不知道话中的他指的就是自己,只是梅吹雪却破天荒地对他露出一个可谓和善的笑容。
    “随流……”梅吹雪微笑着将头扭向窗外,然后一脸狰狞恨恨道,“你要真敢背着我们带人回去,我咒你一辈子睡不安稳。”
    这时已经到城门口的楼随流忽然打了个喷嚏。阿嚏,谁骂我!
    抬头望了望望天空,希望今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吧,看样子要下雨了。
    伸手将戴在头上的斗笠拉低了些,他可不想别人看到他这张还没来得及换掉的脸。萧熊一,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永远被我抛到脑后去咯。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这是耽美文,不是bg文。虽然梅吹雪现在戏份多了点,但女人在耽美文里通常都是炮灰,俺们可以华丽丽ws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这种“坦率”的女孩,其实我还蛮喜欢的。下一章里,一个很重要的男猪要出现,然后再加两个,就可以围在一起砌长城咯=u=
    ☆、【第六章】席蔓华
    楼随流站在小土坡上,借着树木的遮挡,明目张胆地监视脚下。
    弥水村,这是个小到连地图上也找不到的地方。原先只是个贯通南北的小驿站,后来陆续聚集了一些流浪汉,才渐渐有了今天的规模……当然了,这规模二字是带着引号的。
    村头,一间破旧得连招牌都掉下来的客栈,门可罗雀。四五个小二打扮的人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闲聊。
    一个头戴灰白毛巾的汉子“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放下翘在左脚上的腿,一股脑儿把手里的瓜子儿全倒到旁边人的兜儿里,然后站起来伸了下懒腰。
    旁边的人打趣:“又去找你媳妇儿?”
    那汉子摇头晃脑地炫耀:“那是,俺家媳妇儿可贤惠了,锅里煮着好菜等我回去吃呢。”
    想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围着坐的其他几个人顿时哄笑起来。
    “你们就羡慕去吧。”戴灰白毛巾的汉子也不理睬他们,晃晃悠悠地朝外走。
    刚开始脚步很慢,但一离开那些人的视线,他的速度逐渐加快,到后面甚至小跑起来。
    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旁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环视一周,发现没有人跟踪后,不知在石头上按了什么,石头便缓缓挪开,露出下面掩盖着的一个四方形的门。
    汉子又回头看了看,确保没人,然后拉开门环,跳了下去。
    尾随其后的楼随流眯起狭长的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有趣,有趣。想不到这小小的阑珊教竟然想到这么有意思的方法关人,果真不虚此行啊。等过几天回到谷里,也要弄这么一个藏东西的地儿,省得熏好的腊肉,新酿的美酒,糯软香甜的糕点,总是被那帮猴儿吃掉。
    但一想到那些猴儿已经被自己赶出山谷,楼随流的脸色渐渐又沉了下来。
    仰头看了看天空,不由感慨。云啊云,为什么有两朵云?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脚啊脚,为什么有两只脚?
    世事成双成对,为什么却始终只有一个楼随流?
    楼随流叹了口气,对自己心尖儿浮上来的抑郁之情难过了一会,然后坐在地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好,我果然还是个有情有义,会哭会笑的血肉汉子,手脚依旧温暖,头脑依旧灵活,感情依旧充沛,还没有变成不老不死的冷血怪物。
    其实最难的不是死,而是怎样好好地活下去。但这一点,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真正明白。
    “吱呀”一声,汉子从地牢爬出,抖落衣上的灰尘,嘟囔道:“妈的,那帮没人性的家伙,上哪给他们找酒去。”
    回头啐了一口唾沫,头戴灰白毛巾的汉子低声骂道:“我呸,要不是看在你们给的钱多的份儿上,我还不会把这么宝贝的地方给你们。真是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看守的人像木头,被关着的人也像木头,整一木头窝。唯一有点表情的又是个酒鬼,倒霉倒霉。”声音还不敢太大,如果给里头那些人听到……一想起那个人的眼神,汉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但那个犯人长得还真是嫩皮细肉,比娘儿们还娘们,难怪上头的人抓了他不放。”
    楼随流跟着汉子,看着他骂骂咧咧地买了一壶酒,走在半路上喝了一半,然后贼眉鼠眼地倒了半壶清水进去,心里不由感慨,怎么现在的人个个看上去憨厚实则小肚鸡肠呢?
    地牢入口处静悄悄,零星长着几棵歪脖子树,地上杂草倒是旺盛茂密,藏个把人应该没问题。
    头戴灰白毛巾的汉子拎着酒醉醺醺地走到岩石旁,刚摁开机关,就脑后一疼,然后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手中的酒壶眼看就要砸落在地,一只手蓦地出现在,稳稳地握住酒壶。瞅了瞅汉子,楼随流叹了口气,拖着他的脚,把他拉到草丛中。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拔下他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汉子没有留胡子,只是下巴冒出几点胡尖。
    楼随流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然后伸手扯下自己下巴那一大圈络腮胡。
    说来也神奇,看上去牢牢长在脸上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竟然掉了下来。
    楼随流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然后从汉子脸上硬生生拔下那几根短胡子,用半透明的乳胶状物体粘在脸上,然后在稍微修改下鼻子的高度,额头弄出几条皱纹,再捣鼓一下,就大功告成。
    易容难吗?如果你连续几十年重复同样的动作还说难的话,恐怕对你来说,这世上没什么是容易的了。
    过膝草丛动了动,然后一个人从里头冒了出来。头上缠着那条灰白毛巾,笑容憨厚,和那戴灰白毛巾的汉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咳嗽两声,嗯嗯啊啊地调整一下音高,然后晃着手上的酒,笑道:“你们要的酒。”声音愕然跟刚才那人完全一样,就算孪生子弟也没这么像。恐怕除了两个当事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能分辨出出他们来。
    地牢的门已经被打开,从上往下看,漆黑一片,森森寒意从脚底透上来。
    楼随流一手撑地,一手拿酒,跳了下去。
    落脚之处离地面不过半人高,用脚试探了下,感觉脚下是一些台阶,朝更深处延伸开去。
    看来这只是个入口。楼随流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地下温度明显低了许多,楼随流摸着一侧的石壁,沁凉寒冷。并不是寂静无声,耳边隐约能听到水滴答落地,只是由于眼前的黑暗让人把握不好远近。
    不一会儿就到了平地,其实离地面的距离不是很远,大概是因为过黑而显得格外的长吧。
    “谁?”
    楼随流整理下呼吸,然后谄笑道:“给你们捎酒来了。”
    “进来吧。”
    楼随流摸索着石壁缓慢前行,走了几步便感觉有一扇门,拉开后,眼前豁然一亮。
    由于长时间处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眼睛不由闭上。
    楼随流伸手想挡住光,但手还没举起来,另一只冰冷的手就阻止了他的动作。虽然闭着眼,但楼随流还是感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在身上停留,整个人好似全都暴露在那道灼热视线下。
    “怎么了?”最开始的那个声音问。
    放松,放松。楼随流强迫自己紧绷起来的神经放松下来,以免露出破绽。
    过了很久,那只手才松开楼随流,冷冷道:“没什么。”声音冷硬好似金属兵器。
    “阿虎,辛苦你了,把酒给我吧。”见没什么异常,最开始说话的那人也放松下来,笑嘻嘻地把酒抢了过去,只喝了一口又立马喷了出来,“呸,这什么酒,味道这么淡。”
    楼随流揉揉眼睛,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一个猴子模样的人蹲在椅子上,端详着自己拿进来的那壶酒,面露犹豫,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没酒喝的情况下接受劣质酒。想必,这就是最先说话的那人。
    在他身后站着四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其中三个一看就是他的下手,武功一半,样貌一般,属于可以直接忽视掉的路人甲乙丙。
    最后一个黑衣人站在“猴子”旁边,双手环胸,乌黑长发随意用幽绿色的绳子束在脑后,一把长剑斜插在右侧。
    右侧……这么说来,这人是个左撇子。
    楼随流眼神亮了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剑看。
    那人的感觉很灵敏,楼随流的视线刚落在他的剑上,他就立马侧身将剑挡住,同时冷冷地瞪着楼随流,一双清亮的眸子冰冷而肃杀。
    自己是来当替死鬼的,不能惹起旁的麻烦。楼随流脸上顿时又堆满谄媚的笑容:“这位大哥,你不喝吗?”
    “喝?我呸,阿虎啊,我说你又不是第一天喝酒,买的这是什么东西啊。这是酒吗,这明明就是白开水!”“左撇子”没有回答,“猴子”把话抢了过去。
    “那,要不再买一瓶?”
    “废话!”
    “只是这个……”楼随流努力回想吝啬抠门的卖菜大妈的样子,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贼兮兮地压低声音,“好酒价钱肯定就比较高,可是小人最近……呵呵,手头有点紧。”
    楼随流感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骗过他了。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你说什么!”
    楼随流眨巴着眼睛,摸了摸头,傻笑:“小人没钱。”
    “猴子”一手拍在桌子上,一脸凶神恶煞想吓到楼随流。但看着楼随流的表情,他终于放弃,坐了回去。一边揉着拍疼的手,一边嘟囔:“真倒霉,摊上这么个差事,连酒都喝不到。教主到底发什么神经,把我这么高贵了不起的人派来看守人犯。”
    “罢了罢了,拿去,给大爷我买壶好酒来。”“猴子”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刚要丢,小绿豆眼睛一转,手又收了回去。一想到白买的这壶酒,一想到自己白花花收不回来的银子,“猴子”只觉心中有气。看了眼静悄悄的牢房,“猴子”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阿虎啊,我呢,突然觉得脚痛走不了路,但是我又要去给那几个犯人送饭。你看你现在也没别的事要做,是不是能帮我个忙,把饭给送过去?”
    楼随流从进来后就一直琢磨着怎样去见一面委托人,毕竟要化妆成别人的样子的话,得先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听见“猴子”这么说,心中暗喜,但脸上还是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我还赶着回去吃饭。”
    “本大爷还饿着肚子,你吃什么饭!快去,不然有你好看!”“猴子”发怒,一跳而起,楼随流装作害怕的样子,直点头。“猴子”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为什么要别人送饭呢?楼随流看到所谓的饭菜时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这哪是人吃的食物啊,简直连猪都不想吃。看着这一桶颜色怪异黏糊糊的东西,楼随流的嘴角也不由抽搐了下。
    牢房入口处极窄,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那五人看守就足够了。
    越往里走,空间越大,牢房的构造和官府的颇为相像,大部分都空着。
    为什么要建这么大一个地下牢狱?究竟这个几乎没人听过的阑珊教是什么来头?官府的黑暗势力?
    楼随流忽然打了个哈欠,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远不如街边的新小吃能引起他的兴趣。
    一边漫不经心地将食物放到牢前的饭盆里,一边扫过关在这里的几个人。这次他要替一个叫席蔓华的人当替死鬼。
    席蔓华,这名字怎么这么拗口?
    楼随流心不在焉地弯下腰,刚要将勺子里的食物放在饭盆里,里面忽然猛地传来一阵咳嗽声,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了。
    密不透风的石牢没有窗户,那人靠着墙壁待在阴影里,看不清面目,只是隐约听到金属碰撞,以及越来越响的咳嗽声。看样子,命不久矣。
    咳嗽声蓦地消失,死一般的寂静使得楼随流不由好奇,举起手中的蜡烛灯,凑前想看清里边的情景。
    昏黄的烛光是那样的无力,只能照亮极小的一片范围。黑暗就好似身处海底时包围着的海水,无处不在,让人窒息。楼随流从下而上,一点点地挪动烛光,一次只能勉强看清一小部分。
    沁凉的青石板,依稀可辨一人被从天花板垂落下来的铁索吊在墙上。
    那人身着白衣,一把青丝披散而下,印得肌肤越发透明。殷红的血迹犹若刺眼的红梅,点点斑驳,缀在素白衣襟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凄美。
    他的头垂下,散落下来的头发挡住了脸,但不知为何,楼随流对这人就是感到无比的熟悉,看着他的惨状,心也一点点地揪紧。
    楼随流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人似乎感觉到有人来,缓缓地将头抬起来。
    楼随流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扑通,扑通。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黯淡下去,只有这个人的脸慢慢的,一点点地露出来。
    青丝渐渐散开来,露出一张举世无双的脸来。
    凤眼狭长,朱唇微薄,无一不勾人夺魄,倾国倾城。
    楼随流整个人都怔住了,心跳刹那间停止。
    然后他听到那人几不可闻的轻唤:“……随流。”
    声音是那样的轻微,却仿佛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楼随流心中。
    轰隆,世界仿佛瞬间毁灭。
    “随流,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随流你怎么还在睡觉?”
    “随流我饿了,你给我煮面吃好不好。”
    “快点,随流,吹雪和他们又打架了。”
    “我不,我就要这么叫你。随流,随流,随流……”
    随流,随流,随流……
    不要叫了。
    随流,随流,随流……
    不要叫了!
    “咔嚓”一声巨响,楼随流竟然硬生生捏碎手中的铁勺。
    烛灯啪啦一下掉在地上,然后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坐在牢门口的“猴子”嬉皮笑脸地和手下说话,面无表情的“左撇子”双手环胸,背靠墙壁闭目养神。
    蓦地,“左撇子”睁开眼,眉头微蹙,面露疑惑。
    紧接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骤然从里间的牢房传来,震得地板都颤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地震,敌人?”“猴子”惊慌失措地趴到桌子下。
    “左撇子”狭长的眸子寒光一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人就消失在眼前。
    等震动渐渐消失,“猴子”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过去。
    密不透风的牢房忽然露出一个硕大的口子,阳光从上方倾泻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哇,这是谁干的,竟然把天花板都炸坏了。”“猴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
    “左撇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紫玉烟杆,若有所思地端详片刻,又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眼中顿时寒光大盛。
    “喂,你好歹说句话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两个都逃不了干系的。”“猴子”急得满头大汗。
    “左撇子”看也没看他一眼,将烟杆放入袖中,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哑着嗓子冷冷道:“无论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把席蔓华反过来说是什么?嘻嘻,大家猜一猜,看谁能猜中男配的名字。
    ☆、【第七章】五百两的债
    冷风如刀,尖叫着撕扯耳朵朝后飞去,白皙的皮肤顿时就被刮得通红通红,但楼随流还嫌速度不够快,不停地加快速度。
    他不太记得怎样用火药炸开牢房,怎样将白衣人抱在怀里,只记得白衣人唤了一声后,就两眼一翻,晕倒在自己怀里。入怀的冰冷触感将自己的心脏瞬间冻结,手里的温度,好像死人一样,叫他怎么不心痛?
    两旁的风景飞速倒退,客栈,茶楼,兵器铺……却始终没有看到一间医馆。
    “花满溪,如果你敢死的话,我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声音从紧咬着的齿缝间一字一字逼出,变了强调的声音暴露了说话人心中压抑着的狂波大浪。
    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怀中人忽然挣扎了一下,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猩红的颜色染在素白的衣襟上,红得那样刺眼,红的那般鲜艳。
    楼随流大惊,再也不敢加速,生怕剧烈的动作使情况更糟。
    抬头环顾四周,这里是哪?
    陌生的山路,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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