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秘密不再是秘密,对鱼窈而言,它的杀伤力不亚于世界末日的惊恐。
    她做了三十多年的淑女,第一次不顾形象,用她曾经最不耻的泼妇骂街的方式,在叶可存面前摔了家里能摔的所有玻璃、陶瓷的器具,每一件落在地上都是清脆的响声。
    鱼窈从来没有发觉,这样的声音有多好听,仿若天籁。
    她摔得起劲,势要把心中以三倍速扩散的愤怒和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摔完手边的东西,她将肚子里会说的脏话一次性倾吐给在一旁漠视的男人。即使玻璃碎片都落在他脚上,叶可存依然纹风不动。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果然,侥幸要不得,比他想的还要早。
    绝望的眼泪宣泄而出,越是爱,越是恨。
    原来,他们真的没说错,爱的越深的人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叶可存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吵够了,闹够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直挺挺站着的男人平和地注视她。
    不爱,自然就不在乎。
    鱼窈脱力地靠着沙发边坐下,她侧头瞧着叶可存,神情莫名,这张面孔,她看了几年都没有腻,今天以一个新的视角看他,竟从五官上看出几分凉薄,叶家的两个孩子颜值都很出众,叶可存尤盛,男人少有长得那么好看的。
    一张脸,就要断送她的一辈子。
    鱼窈想过离婚,想过就这么算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可是,她一想到她的儿子,尚在襁褓的幼儿,他还那么小,就要没有母亲了吗?光是想想,鱼窈就要心疼得落泪。心知,叶家是绝不会把抚养权让给她的,鱼窈冷笑,她的儿子可是叶家唯一的孙子。
    若到了今天,鱼窈还不明白叶可存找她结婚的目的,那她就是傻子。
    她收回目光,仅凭外貌,叶可存确实是个很出色的男人,不怪自己被他的颜值迷倒。
    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和于性格,却未能久于善良,终于人品。
    随着年龄的增长,叶可存的行为举止越发稳重,近几年,已经丝毫不露情绪于外。
    鱼窈尽力平稳呼吸,表明态度:“我不会离婚的。”
    “好。”叶可存毫不犹豫地回答。
    鱼窈自嘲地回:“你当然不会离婚。”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离婚你该头疼了吧。”
    “离婚对你没有好处。”叶可存冷酷地说。
    “呵。”鱼窈眨眨眼睛,把快要掉落的眼珠逼回去。
    “我爱你啊,你真的……就一点都没有对我动过心吗?”瞧她,多么卑微啊,连一句“你爱不爱我”都不敢问出口。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叶可存沉默,他不想再伤她,但,“没有。”
    掩耳盗铃的笑话到这一秒就停止吧。
    鱼窈闭上眼睛,嘴角竟然向上弯了弯,她对自己说,可以死心了,鱼窈。
    死缠烂打不应该是她的风格,自取其辱就更没有必要了。
    “叶可存,你记着,我是可以曝光你们家的丑事,可以让你们兄妹身败名裂,但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才会和你结婚,而你呢?你娶了我,却连一句爱都不愿对我说。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就有一个怀疑深深地扎在我心底,让我不得安宁。我还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那不可能是真的。我都是这么骗自己的。”鱼窈的语气还是很激动。
    “那么你,为什么不能?至少,骗骗我也好。就这么一句‘我爱你’,有那么难说出口吗?”喉咙渐渐溢出哽咽。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后悔药,我肯定会拒绝我朋友的邀请,不会再认识你,更不会被你骗着交往、结婚。”
    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自我凌迟,痛彻心扉。
    “对不起。”叶可存很郑重地道歉。
    可是,道歉有用吗?
    她要的是他轻飘飘的三个字吗?
    “鱼窈,除了爱情我不能给你,其他的地位、财富我都能给你。你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你是我永远的亲人。”
    叶可存的声音在鱼窈的脑海里轰轰作响,好似一根长钉,钉住她的神魂,眼泪还是滑落下来。
    鱼窈泪眼朦胧,竟出了片刻神,只想:原来,她真的不认识他,眼前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容貌,陌生到害怕颤栗的语言,这才是真实的他。
    叶可存见状,眉头顿时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对鱼窈怀有愧疚之心,只是这愧疚之情难以与爱匹敌。在这段伤人伤己的爱情之中,最大的牺牲品该是鱼窈吧。
    叶可存突然回想起叶可泠在他的婚礼上,他们避着人群,在酒店的空房间相会,他的妹妹接受了他们爱情终将消散的现实,至少表面上很释然很轻松地告诫他:“不要把婚姻当儿戏,鱼窈是无辜的,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不能这样有意地伤害她。”
    回忆起叶可泠说的每句话,他仍能感受到当时的怒火。整个人就像被主人抛弃的狼狗,被背叛的愤怒让他几乎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不耐烦地顶了她一句:“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他扯了扯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慢一秒就要呼吸不上来。
    叶可存低头,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咬出一根,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淡淡的白烟徐徐而升,盖住了鱼窈的泪眼,继而烟消云散。
    “我还是那句,对不起。”
    除此以外,无话可说。
    鱼窈轻笑着摇头,声音很低很低。
    叶可存只看见她的嘴在动,却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如果说她之前只是想试探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现在,叶可存就从侧面撕毁了她对他所有的幻想。
    很长久的沉默,直到理智开始回炉,鱼窈才缓缓说:“叶可存,我是为了我的儿子,仅此而已。”
    她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努力把呼吸理顺,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确是因为爱情而结婚,但现在的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男人四十尚且是一朵花,离婚后照样能找到年轻貌美的老婆,就算有孩子,以叶可存的条件在婚姻市场依然很吃香。而女人到了三十,似乎就走了下坡路,离婚后想再找个条件好的难上加难,有孩子的就更不要说了,只能也找个二婚男凑合。
    鱼窈再生气恼怒,本质上还是个现实主义,哪怕以她的家世、才华,她有她骄傲的资本,但同时顾及的也有很多。这段婚姻能带给她除了爱情以外她想要的一切,她不能因为爱情而离婚。
    鱼窈和叶可存相敬如宾的度过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也曾芥蒂过他的欺骗,也曾为孩子教育而争吵。头几年,鱼窈还会时不时地刺他两句  ,经常带着孩子住在自己的公寓,搞得鱼家父母忧心忡忡,以为女儿婚姻出了问题,明里暗里地敲打女婿。
    叶可存虚心听教,对岳父岳母格外尊敬和关心,几番下来,真是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鱼家父母反过来教导女儿,鱼窈被说得有苦难言,只想说:你们都被他骗了,他就是做错事,心里有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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