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爹爹娘亲,你救救我!”
    落竹恨不得钻进地缝,那边已经过来一个虬髯大汉,居高临下盯着他道:“你是这孩子的叔叔?”
    “我不是……”落竹虚弱地辩解。
    “这孩子让我们兄弟连碎三块大石,总共是二十两银子,快给钱,否则,抓了你一起见官!”大汉说话就上来抓他手腕。
    落竹跳到一旁,眼下敌众我寡,好汉不吃眼前亏,区区二十两银子……他几番心理战斗,一跺脚,道:“好汉,我真的不认识这孩子,不过二十两银子,我不是掏不起。全当解个围……”
    他边说边掏钱,话还没说完,被大汉一把把银子夺去。收了钱,自然没热闹看了,众人渐渐散去,好汉的卖艺摊子继续摆着。落竹满脸悲愤看着那不紧不慢擦去眼泪的小孩,转身,愤愤而去。
    再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一路疾行,也不知走了多远,回头怒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小孩一脸憋屈:“你是我叔叔,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你放屁!”落竹骂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咱俩都有数,趁我打你之前赶快消失,否则别怪我以大欺小!”
    那小孩一点也不怕,昂首挺胸道:“那我也不瞒你,我今天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如今迷路了。只要你把我送回家,别说二十两银子,二百两都能给你。”
    落竹眯着眼,开始挽袖子。
    “我没骗你,我真的很有钱!”小孩有点怕了,“我姓南!”
    “我还姓北呢!”落竹高举起拳头,小孩吓得一下蹲在地上,紧紧护住头。
    可那结结实实的一下却半天没落下来。
    小孩抬起头,只见落竹抚着自己的手指,眯缝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没多久,问:“南可是皇姓,你是这个意思吧?”
    “对!”小孩点头。
    这么说来,这孩子铁定是个皇亲国戚,说不定是哪个王爷的孩子。先帝有那么几个兄弟,被怀王和魏明德联手赶到封地,说是王,也跟软禁差不多,没有圣旨诏令,是不许随便进京的。这孩子竟然出现在集市上,还对着自己这个陌生人毫不避讳身份。
    是哪个王爷如此嚣张,想造反?想篡位?
    一定要告诉怀王。
    落竹一笑,弯腰道:“那好啊,小贵人,我带你回家,你叫人多多赏赐我,如何?”
    “自然没问题。”
    “那你家住在?”
    “我忘了。”
    “……咳。”落竹缓了口气,道,“那我怎么带你去?”
    小孩张张嘴,似乎有更好的办法,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吞了下去。落竹也不勉强他,他觉得这小孩出现在这里,简直就是个惊天大阴谋,当务之急,就是不要打草惊蛇。
    “不然,你带我在这集市转转吧,我的家人知道我走丢了,肯定回来找我的。我们就等他们来找我吧。”
    不错,这小孩就是小皇帝。
    他撒娇任性,叫怀王陪自己住了几宿,今日早朝后,却得知怀王竟然已经离宫,还留了信,叫他别宣自己个,宣了他也不来。他是皇帝,怀王明里宠他,魏明德暗地宠他,宫里自然是他的天下。他要溜出宫,多费些心眼,也不是做不到。可出了皇城,一路飞奔,越跑越不认识路,也不敢问人,竟然跑到东市来了。
    东市货物琳琅满目,各色商贾皆有,连带着杂耍说书的也一应俱全。小皇帝玩得开心,完全忘记了寻找王府这回事。如今面对着落竹,鉴于二人根本不认识,小皇帝那微弱的自保意识升腾上来。他想,反正宫里人知道我不见了,也会出来找我的,若是我主动告诉他我要去怀王府,说不定他就会绑了我跟皇叔勒索。到时我个皇叔惹了麻烦,他更不愿意见我了。
    所以说,孩子的逻辑,有时候是很奇怪的。
    无论如何,落竹是接受了小皇帝的提议。可他实在是不愿意带着个不认识的孩子满街走,于是,他想起了上回听了怀王墙角的那间酒楼。
    第23章 十恶不赦
    故地重游,想起那时怀王的语气,落竹还是有点牙痒,不自觉就绷紧肌肉,脚下也飞快。一旁的小孩跟不上,走几步便跑一下,后来干脆一鼓作气,跟上他,把白嫩嫩的小手塞进他手掌里。落竹一惊,低头看着跑得两颊绯红的孩子,扁嘴道:“你饿不饿?”
    小皇帝拍拍肚子,肚子很给面子地叫唤了一声。
    他们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落竹招呼过小二,叫他把招牌菜报了一遍,然后问小皇帝:“想吃啥?不过说好了啊,等会儿你家里人来了,饭钱叫他们双倍给我。”
    小皇帝翻个白眼,仰头道:“把你刚刚说的那些,都上来吧。”
    小二觉得他肯定是在开玩笑,把目光投向了落竹,没想到落竹一脸不在意,翘着二郎腿往楼下看。他咽了口唾沫,心想今儿个不是遇见财主就是遇见傻子了。
    两个人,十二道菜,算算银子,没个五十两下不来啊!
    那位公子扁扁的荷包里,莫非装着银票?
    当然没装银票,实际上,落竹的荷包里也就十两银子。他之所以敢答应,也不过是想着等会儿这孩子的家人就找来了,到时候自然有人付钱。况且,这又不是自家孩子,何必教他勤劳节俭的美德,如此飞扬跋扈,惯坏了他,叫他以后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才好。
    他这么想,小皇帝当然也不念他的好。这位是九五之尊,哪怕年纪小点,可身边没一个人对他不好,他觉得,自己就该享受,就该一顿饭吃上十几个菜一大堆人围着伺候。此时此刻坐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里,自己摆弄着筷子,对他而言,反倒是新奇的体验。
    两人对坐,总不能干瞪眼。落竹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伸长手给小皇帝倒了一杯,问道:“你叫什么?”
    小皇帝愣了一下,还从没人问他名字,于是他很高兴,回答:“我叫攸。”
    “咋写的?”
    小皇帝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了这个字。
    “性命攸关的‘攸’?”落竹皱眉,“你家里人咋想的。”
    小皇帝被问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也有点委屈。
    对啊父皇,你咋想的?
    “我说,你骗我的吧?”落竹说,“你根本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是自己跑的吧?”
    “哎?你怎么知道?”小皇帝很吃惊。
    “像你这样的身份,要真是跟家人一起出来,怎么也要坐马车坐轿子,哪有走散的机会?况且,他们不得好好看着你么,热闹都不看了,也得看着你啊。”说到这里,落竹又想起来,忍不住道,“以后你出来玩,记住了,干什么事之前问问多少钱,你给不给得起。”
    小皇帝鼓起一张包子脸:“他们问我想不想看胸口碎大石,我说想,他们就砸。砸完了,问我想不想再看,我又说想……谁想到竟然要付钱的。”
    落竹倒是明白,有杂耍的去王府唱堂会,从来都恨不得富贵人家多说几个好多喊几个再来,他们好霸占了这家的台子,往后有个长期买卖。这小家伙大概在家里喊习惯了,出来也这么喊,可不就让人抓着不放了?
    “小少爷,你生活经验太少,得多磨练啊。这世间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今天要不是我,他们就敢把你卖了换钱,你信不信?”落竹悄悄抬高着自己,夸大着事实。
    小皇帝回想那帮人凶神恶煞的表情,狠狠点头,表示坚信不疑。
    “不过说起来,你跑出来是为了干什么?”落竹喝了口茶,问。
    “找人。”说出这两个字,小皇帝竟然咬了咬牙。
    “呦,仇人?”落竹打趣,“抢了你弹弓打了你的鸟?”
    小皇帝斜他一眼,道:“他抢了我最爱的人。”
    落竹笑得打跌,简直想俯冲到桌子底下:“真是十恶不赦啊!说说这人是谁,我帮你去烟花柳巷找找。”
    “他叫落竹。”
    “噗――”
    云柯踏上最后一级,小二狗腿地跟在后头,一叠声说着吉祥话。这间酒楼有云柯表弟的份子,因此云柯有空,便到这里坐坐。这楼里有一种酒,名叫槐花酿,每年只能喝春夏两季,过了季就不香了。云柯今日无事,便独自到酒楼来,他最近总莫名有些心烦,需要酒来帮他摆脱这种情绪。
    可一上楼,愣了。
    窗边的座位上有一张大桌子,平常那里总是围坐着一堆人,今日那里很是清闲,只有两人。一个大人,还有一个孩子。当然,让云柯吃惊的,是那一大桌子菜。
    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哪能吃得完?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浪费行为,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这两眼,又是一口凉气。
    那大人是落竹,那小孩,竟然是当今圣上!
    他整整衣冠,赶紧走过去。落竹仰头,见到是他有点吃惊,刚要说话,他却一脸恭敬对那孩子道:“臣云柯……”
    “云柯!”小皇帝打断他的话,“坐下一起吃。”
    云柯虽正直,却不笨,见皇帝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也顺着话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坐是坐下了,跟坐钉板似的不舒服,看着落竹,刚要说话,落竹抢先道:“他说他最恨的人就是落竹!”
    小皇帝叼着个鸡爪子附和:“对,那个人不要脸,爬我叔叔的床。”
    “咳……”云柯被呛住,“谁教您如此……粗俗地说话?”
    小皇帝不在乎地翻个白眼:“难道不是么?”
    “说不定不要脸死缠烂打的那个是你叔叔。”落竹使劲咬筷子。
    “我叔叔才不会,我叔叔洁身自好。”
    “我呸!”
    “你不信,等会儿我家里人找来了,我带你亲自去问我叔叔。”
    “对,他要敢说错一个字,哼!”
    云柯算是看明白了,小皇帝还不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是谁,落竹却已经知道这位是谁了。
    他跟落竹使眼色:“孩子而已,莫要计较。”
    “小时候不给他教训,长大了就无法无天了!”落竹瞪他,“他现在这样,都是你们惯的!”
    云柯又是一阵咳嗽。
    “我怎么了!”小皇帝一愤怒,半截鸡骨头从嘴里飞出来。
    “没礼貌没教养!”落竹指着这半截鸡骨头。
    “你!”小皇帝拍案,“我不吃了!”
    “随你。”落竹把荷包一倒,十两银子掉在桌上,“我钱不够,叫你家里人来给钱。”
    小皇帝指着云柯道:“你给!”
    “咳,我来这里,也从来不带钱……”云柯苦笑。
    小皇帝愤怒地瞪着他,云柯刚要说话,落竹得意道:“没辙了吧。告诉你,大人说话你要听,什么不要脸爬床,这话是你一个小孩子说的么!这么小就不三不四的,长大了谁还愿意听你说话?”
    “不用你管!”小皇帝赌气把头转到一边。
    “对,我不管,你身边的人,你叔叔,他们宠着你,舍不得管,你自己想想,你会成什么样。”落竹见小皇帝表情有些松动,语气也渐渐放软,“我是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才说你,换那些掏人钱包的坏孩子,我才懒得管他们呢。”
    小皇帝还是扭着头,耷拉的嘴角却一点一点松懈,眉梢一动一动的,转过头,小声问:“我才不是那些偷人钱的坏孩子呢。”
    “你要是不改,早晚会成那样。”
    “那我改还不成么?”小皇帝瘪着嘴,像是要哭。
    “改了就是好孩子了。”落竹丢了一块鸡腿肉进他碗里,“不骂人,不欺负人,不随随便便冤枉人,就是好孩子。”
    小皇帝咬了一口鸡肉,点点头。
    “那你告诉我,谁跟你说落竹坏话的?”落竹这才问出这一会儿他想问的真正一句话。
    “我身边的人,伺候我的,那些人……”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落竹讥笑一声,“眼见为实,在你没亲自弄明白之前,别听人家一面之词,懂么?”
    “懂了。”
    “等你真正见到落竹,跟他说了话,坐一起吃过了饭,你再判断,他是不是个好人,明白么?”
    小皇帝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以后,遇见别的事也要这样,知道吧?”
    “我知道了。”小皇帝指指一盘鱼,“你吃。”
    落竹举起筷子,对云柯笑了一下。
    云柯叹为观止。
    第24章 眼见为实
    刚刚的情景,若是叫魏相或者怀王看到,只怕立即便惊掉下巴。
    落竹吃了几口,见他不动筷子,随便指着一盘菜道:“你不饿?”
    云柯一笑,道:“你们怎么会遇上?”
    “我出来逛逛,恰好……”
    “巧遇!”小皇帝给落竹使眼色,叫他别揭自己的底。
    “对,巧遇。”落竹懒洋洋道,“碰见了,聊了几句,投缘了,一起来吃饭。”
    云柯心里也明白,真相并非如此,可何必追究,其中缘由,自有怀王操心。他对小皇帝笑笑,道:“您放心吃,这家店的老板我熟,可以记账。”
    小皇帝叼着一棵青菜抬头:“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刚要说,就……”云柯无奈地看着落竹。
    落竹丝毫不解他为何看着自己,更加忘记是自己刚刚打断云柯的话。他低头吃东西,忽然发觉两人都不说话了,抬头,问:“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云柯垂眉一笑,说不出的好看。小皇帝看看他,再看看落竹,看看落竹,再看看他,细细的两条眉毛微微拧起来。
    “上次匆匆一别,些许失礼之处,事后想起,很是自责。”云柯道。
    落竹不提防他忽然换上如此正经的语气,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道:“没事,我没放在心上。有空常去玩啊。”
    云柯笑道:“自然。”
    然后就冷场了。
    小皇帝吃饱了,把筷子一放,道:“云柯,你记上帐,我们走吧。”
    “去哪?”落竹问。
    “去找我叔叔啊。”小皇帝一指云柯,“他认识我叔叔,能带路。见到我叔叔,我让他把钱给你。”
    “得了!”落竹心想,你可别叫你叔叔知道我忽悠你的事,“那钱我不要了。”
    “为什么?”
    落竹“嘿嘿”干笑两声,道:“你叫云柯带你去找叔叔吧,我还有个小仆,我得去找他。”
    “小仆?”云柯想起总是跟在落竹后头的阿碧,会意道,“也好。”
    三个人一起下了楼,小皇帝正撒着娇问以后该如何找寻落竹,门口却忽然被人围了起来。云柯沉下脸,前跨一步,挡住小皇帝。落竹也有点惴惴,把小皇帝搂在怀里,可紧接着走进来那人,却让他不自觉松开了手。
    云柯垮下肩膀,轻笑道:“南准。”
    怀王见到他有些惊讶,刚要问他为何在此,小皇帝已经扑到他怀中。
    “皇叔……”
    怀王把孩子抱个满怀,只觉得担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语气不由带着三分怒气:“胡闹!”
    “要不是你不告而别,我才不会偷跑出来呢!”小皇帝振振有词。
    “那你不想想,出来了,出了事怎么办?”怀王揉着小皇帝的脑袋。
    “我不怕,有个人救了我……”小皇帝转头,白白的手指一指,正好指在落竹想偷偷溜走的身影。落竹一副苦瓜脸,转过头,对怀王道:“王爷……”
    怀王自从接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就心急如焚布置人手找寻小皇帝的下落。皇帝丢了,他怎敢张扬,王府暗卫倾巢出动,一个时辰后传来消息,小皇帝正在酒楼里跟人坐着吃饭。怀王当即便赶了过来,路上有个暗卫思索再三,告诉他,跟皇帝吃饭那人很像落竹公子。
    “落竹,你想去哪儿?”怀王危险地眯起眼。
    我想跑!
    我不跑,就被小皇帝发现,他那个仇人,跟他吃了一顿饭,就在他眼前了!
    你看你看,小皇帝已经觉得不对了,他缓缓转过头,他在注视着我,审视着我啊!
    落竹干笑两声,小皇帝指着他的鼻尖,叫道:“你就是落竹!”
    “对……”没办法了。
    “你……你抢了我皇叔!”小皇帝控诉,“皇叔就是陪你去山里,才那么多天不见我!”
    “啊?”
    “皇叔一下朝就回去,都是为了找你玩!”
    “……”拜托。
    “你……你还掏钱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还请我吃饭……”
    “大概吧……”其实我没想救你,更没想请你。
    小皇帝抓着怀王的手,眨着两只大眼睛,喃喃道:“我得仔细想想,你是不是个好人。”
    云柯忍俊不禁。
    怀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落竹等待审判。
    好半天,小皇帝微笑着点点头,说:“如果你以后不跟我抢皇叔,你就是个好人。”
    落竹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问:“陛下,你喜欢你皇叔?”
    “最喜欢了!”小皇帝答得理所当然。
    “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高兴,对不对?”落竹瞟了怀王一眼。
    “对。”
    “那你问你皇叔,跟我在一起高不高兴。”
    小皇帝仰头看怀王,怀王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要偏向云柯,轻声答道:“很高兴。”
    落竹微笑,对小皇帝道:“你说呢?”
    小皇帝扁着嘴,好半天,才说:“那我想皇叔的时候,怎么办呢?”
    “那你叫人捎个信,他自然会去看你。”落竹捏捏小皇帝的龙鼻,“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
    小皇帝满意了。
    “那我现在,算不算好人了呢?”落竹问。
    “算。”小皇帝点头。
    “那以后,你碰见那些说我坏话的人,怎么办呢?”落竹趁热打铁。
    “我……我叫人掌嘴!”
    “不用不用。”落竹摆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人说,只是,你记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有多少人说,你都不信,这就得了。”
    “嗯,我不信!”小皇帝伸出手,要拉钩。
    怀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头望着云柯,云柯表示理解,进一步表示,自己刚刚就是这种心情。
    一行人便往回走。
    小皇帝今日好不容易出宫,当然不愿意回去,死活闹着要去王府做客。怀王宠他,也就带他去了。他一会儿跟怀王说说话,一会儿跟落竹说说话,念叨着以后要常来玩,倒把云柯冷落一旁。怀王应付着小皇帝,却总是忍不住去看云柯。
    这是那夜之后,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上朝时,两人也有过几次照面,却都没有说话的机会。怀王不知他是否还在生气,可听他刚才微笑着叫自己的名字,应该没有多少怒意了吧。他是怀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这个人面前,却总忍不住变得谦卑。
    落竹挂念阿碧,叫人去把他寻回来。到王府下了马车,阿碧垂头丧气等在门口,竟然比他们早到。落竹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肯定又差点把裤子都输出去。斜他一眼,示意他跟上,趁小皇帝不注意,问:“输了多少?”
    “一百两,不算你给的那些……”阿碧泫然欲泣。
    “呦,王小生帮你给的银子?”落竹远远地瞟了一眼跟在怀王身后那人,那人耳朵一红,低下头。
    “他说,那是他的老婆本。”
    “可真是情深意重啊……”落竹道,“你一年不吃不喝,也才挣一百两银子,没本事还,就肉偿吧。”
    “主子!”阿碧急了,“你还不知道,他都是为了你……”
    “得了吧,又不是我赌的。”落竹促狭道,“一百两啊……”
    小皇帝在王府走了一圈,深深觉得这里虽然没有皇宫大,但好在各色草木皆有,漂亮又繁盛。他闹着要把王府整个转一遍,怀王借口有事,叫落竹陪他逛,应了他等会儿一起喝茶,便把云柯叫到小花房。
    花房里种着一棵鲜有的山茶,刚刚开花,清香扑鼻。云柯长长地嗅了一口,怀王道:“上回的事,是我不对。”
    云柯一愣,笑道:“我早不在意了。”
    怀王心口松了松,道:“酒后乱性,我……”
    “都是男人,我懂我懂。”云柯坐下,仔细端详着这一棵山茶,“你出门那天,我来过府上,你不在,我就走了。”
    怀王一惊,道:“为何下人们都没同我说?”
    云柯故意讥讽:“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府上的下人。”他绷不住一笑,道,“不过那天,我在水塘边上遇见落竹了。”
    “什么?”他们那天见过?
    “他帮了我个忙,我很感谢他。”云柯叹道,“果然如他所说,眼见为实。若不是有这两面,我只怕一辈子都觉得,他是个以色事人的娼妓。南准,我明白你为何对他如此着迷了,这是个妙人。”
    怀王听他这样称赞落竹,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反倒说不出的窝火。他一咬牙,道:“你说的不假,这么个妙人,我怕被人抢去,已经跟他拜了天地了。”
    云柯深感惊讶,起身道:“拜天地?”
    “对。”怀王缓缓走到云柯面前,逼视,“我是个断袖,只喜欢男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前些年还假惺惺劝我寻个女子,你忘了,我从未有过侍妾,你唯一一次去男娼馆,我带你去的。”
    “南准,”云柯下意识后退,这一退,退到桌子边,“我……”
    “云柯……”
    小皇帝拉着落竹的手,边走边问路边花朵的名字,连朵淡紫色的野花,他也偏要刨根问底。落竹被他问烦了,竖起眉毛道:“不要没话找话!”
    小皇帝被他这么不软不硬地戳了一下,非但不觉得挫折,反倒来了兴致,拽拽他的手指头,道:“落竹,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落竹压根不期待他有什么大的发现。
    “我发现……”小皇帝摸摸自己的嘴唇,“你跟云柯,你们俩的嘴唇,长得很像。”
    第25章 青梅竹马
    落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嘴唇,再想想云柯淡如水墨的笑容,不解道:“哪里像了?”
    小皇帝坚持己见:“这样看着,就是一点点像,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像。”
    “像这样?”落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小皇帝点头不迭。
    “奇怪了。”落竹歪着头道。
    “皇叔没发现么?”小皇帝说,“皇叔跟云柯是很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应该更熟悉云柯吧。”
    “有很多事,正是因为熟悉才不能一眼看出来呢。”落竹指指凉亭,“咱们过去坐会儿吧。”
    “你累了?”小皇帝问着,往那边走。
    “云柯曾经教过我诗文,是先帝时候的状元。”小皇帝坐着也不老实,一会儿左晃晃一会儿右晃晃,“他父亲是太傅,教过我父皇读书的。不过我不太喜欢他。”
    “不能说大人坏话。”落竹轻飘飘批评一句,低声问,“为啥不喜欢他?”
    “他跟他老爹一样,明明这天下是我家的,我还没着急呢,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小皇帝挤眉弄眼,“没意思。”
    “小屁孩,人家这叫心怀苍生!”落竹刚要说什么,就见小皇帝咳了一声。
    “别说了,我皇叔过来了,谁说云柯坏话,他都要发火。”
    这么严重?
    那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过云柯这个名字?
    怀王终究还是没能对云柯做什么,他习惯了把这个人捧在心尖上,当菩萨似的供着,搂着他强吻这种事也只有酒醉时候能干出来,如今青天白日,他神智清明,哪能出格?
    送走了云柯,想起侄儿,又是一阵头疼。这孩子一闹,还闹进自己府中,言官的折子是少不了了,说不定魏明德那边也会借机发威。他叹了口气,不若晚上找季一长来商量商量吧。
    进了花园,就见落竹与皇帝对坐。看见自己来了,皇帝还挤眉弄眼,一张小脸煞是可爱。落竹回头,对他微微一笑,他反倒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
    小皇帝扑进他怀里,提要求:“皇叔,我今天不回宫行不行?”
    “不行。”怀王竖起眉毛,你还得寸进尺了?
    “可是我想跟落竹一起睡。”小皇帝道。
    落竹吓了一跳,好在怀王仍旧冷着脸:“不准任性,再玩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宫。”
    小皇帝不高兴地扁嘴:“那叫落竹跟我一起进宫。”
    “干嘛非要我跟你一起睡?”落竹问。
    “我愿意!”小皇帝做鬼脸。
    “我才不愿意跟你一起睡呢,你一身奶味。”落竹捏着鼻子,“再说了,我去陪你了,你皇叔晚上怕鬼。”
    “你骗人!”
    “我没骗人,不信你自己问。”
    小皇帝抬着头看怀王。
    怀王无奈,只能脖子僵硬地点头:“对,有落竹在我旁边,神鬼勿近。”
    落竹瞪他。
    但无论如何,是把小皇帝送回宫了。傍晚去的,怀王入夜才回来。这几天大概要下雨,落竹浑身的关节疼,正叫阿碧给自己按摩。怀王进来了,对阿碧做了个手势,阿碧乖乖退出去。他坐在椅子上,手刚放在落竹腿上揉了一下,落竹就懒洋洋地睁开眼。
    “谋杀亲夫?”
    怀王笑道:“你没睡?”
    “疼成这样,你试试能不能睡着?”落竹揉揉眼睛,“你侄子送回去了?”
    怀王点点头,道:“他跟你很是投缘,临走时候跟我说,让我下回进宫带上你。”
    “我不喜欢小孩子的。”落竹摆手,“他要不是你侄子,我才懒得理他。”
    “因为是我的侄子,所以才对他好。”怀王抚摸着他的眉眼,“落竹,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落竹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避开他的手指:“臭美。”
    被他手指划过嘴唇,倒想起白日里小皇帝说的话,落竹点点他的手背,问:“我跟云柯长得像么?”
    怀王心下一沉:“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侄子啊,说我的嘴唇长得很像云柯,我怎么没觉得呢?”落竹促狭道,“你这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长得这么标致,我哪有他好看啊。”
    “对啊……”
    “你说什么!”落竹大怒。
    “不不不,你比他好看!”怀王赶紧道,“比他好看多了。”
    落竹这才满意。
    怀王有一搭没一搭给他揉着腿,力道不轻不重,倒是意外的舒服。落竹正舒服得快睡过去,忽然听怀王问道:“云柯前几天来府里遇见你了?”
    落竹微微眨眼,让自己清醒些,道:“对。”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以为是找你走后门送礼的,况且,我不说,也有下人会告诉你吧。”落竹不解地看着怀王,“那你又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这么个好友呢?”
    怀王语塞。
    半晌,仓促道:“不告诉你,是因为……”
    “算了,别说了。”他迟疑的时间,足够落竹联想到所有的可能。不管是好是坏,落竹忽然觉得,自己没法接受。
    “你现在跟我解释,多半是骗我,既然是谎话,就别说了。”落竹把腿收了收,“时候不早了,睡吧。”
    怀王便打横抱起落竹,那人乖乖偎在自己怀中,竟然是如此脆弱的姿势。
    他那点微弱的怒气,一下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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