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本王?”怀王笑了两声,猛地松开手咬住那两片说谎的薄唇,“说得好,真是好听,果然生得如此的人,都只会说漂亮话!”
    落竹被他一下就咬出血,却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他们双双站起,这位置是底下看不见的,对面的观景台不知属于谁,如今无人,他一挣扎,说不定就叫剑开看见了,杀将上来。余光扫到阿碧一脸着急,轻轻闭上眼,示意他别妄动,手臂缠上怀王的腰,回吻上去。
    两人吻得血腥味十足,分开时都有些窒息。怀王的怒气被这个吻消弭了一些,搂着落竹的腰肢,微微用力:“本王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如今你是本王的人,就只准向着本王。”
    落竹低眉道:“这是应该的。”
    怀王冷哼一声,松开手。两人回到桌旁,一番折腾,赏花宴已近开始。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花台之上,只有阿碧的目光一直盯着落竹的后背。
    那人因为害怕而耸起的肩膀一直没有放下,到后来,更加抖得一塌糊涂。
    第14章 你不准输
    畅春楼今次花大价钱捧的人名叫妖冶,人如其名,妖冶极妖。甫一开场,便是十人大鼓,敲得脚下地面都跟着震。鼓声渐紧,鼓点一下逼着一下,到最高/潮处戛然而止,便听一曲琴声裂天而出,花台边一个红色纱裙腰系小鼓的人赤脚而出。他戴了半边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竟是碧绿之色,往台下扫了一圈,就已经倾倒一片。
    落竹其实挺好奇,不由自主就探头,忽然胯间一热――转头瞪向怀王,嗔道:“别这样。”
    怀王手里把玩着他的小家伙,隔着几层布料,却别有一种滋味。他靠近落竹,在他耳边呵气,道:“我还记得当日第一次见你,也仿似这般情景。”
    落竹不自觉吞了口口水,放在桌上的双手微微用力,抵御那一波又一波的刺激。
    “你拿着剑跳舞真好看――比他好看多了。”怀王手上的功夫可谓厉害,不过几下,落竹已然喘做一团,“其实你一出来,我就好像呆住了一样。叫我一起去的朋友大约早就知道我会如何反应,见我呆了,就把你一贯的价码告诉我。其实根本用不着同我说,我看完你跳舞,就已经决定,要用我能给的最值钱的东西,买你一夜。”
    “王爷,你……”落竹已经放弃让他停手,“你快些,我……阿碧和小生都在后头!”
    怀王回头,瞥了两人一眼,轻轻一笑,松开手。
    落竹松了一口气,下头不上不下虽然难受,也比一会儿自己失控要好。
    可惜,他小看了怀王。
    被搂着腰跨坐在怀王身上时,落竹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是靠这行吃饭的,可如今,他搞不明白为何怀王要冒着被人看见的危险,两个仆从也不顾了,抓着他就往自己身上摁。衣服下摆被撩起来,不可说的地方被怀王抚摸了两下,然后,那个硬邦邦的东西直接捅了进来。
    太快了,他紧闭着眼趴在怀王肩上,过了许久才喘匀这一口气,颤声对两个仆从道:“你们……出去!”
    “不,让他们留下。”怀王把他高高抬起,重重放下,“早晚都要见的。”
    “王爷……”落竹觉得自己隐约猜得出这人的用意了,“您用不着这样。”
    怀王哼了一声。
    “您生我的气,想叫我没脸,有的是法子。可落竹本来就是个妓,当着人,还是熟人这样,我倒觉得,这是您变着法夸我功夫到家。”落竹说完这句话,已经喘成一片。王小生是头一次经人事,对方又是自己的主子,还有这些日子总出现在梦里的人,腿早就抖得筛糠一般。阿碧在旁边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咱们赶紧出去。
    两人便一同悄没声儿地往门口挪。
    离门就差一步,听见了落竹那句找死的话。
    “王爷想出这种法子折腾我,心眼可真是小。落竹斗胆,莫不是王爷以前属意的人也这般得罪过王爷,王爷没法折腾他,新仇旧恨,就一起报复到我身上了?”
    一语中的。
    怀王登时没了干他的性质,抓着他的腰就往地上狠狠一掼。落竹委顿在地上,这下好了,浑身都疼。他爬了两下,没爬起来,见阿碧要过来扶,便冲他摇头。
    怀王想看他这样,就看个够,阿碧来帮忙,说不定反被记恨。
    恰在此时,花台上一曲热舞结束,妖冶被楼主带到台前,抛过一轮媚眼后,讲到咱们今天这主题,不为接客,就为了两大名妓公平竞争,请大家伙做个见证。落竹来是来了,可根本不打算下台比,只等着到时候认个输,没面子的是他们。可如今他与怀王对峙,反倒没了想象里那种高高在上的傲然气度,能轻飘飘说出句“认输”。
    他们在观景台上怎么闹,底下丝毫看不到,请了几声落竹公子,见落竹毫无动静,便语带机锋,说落竹公子莫不是自认不如不敢应战。怀王任底下说了几句,忽然道:“阿碧,扶你主子起来。”
    阿碧得令,赶紧扑过去。落竹借他的力起身,这忠心的孩子,眼圈都红了,使劲憋着才没哭出声。
    落竹知道他这是不敢,有一回他没忍住,掉了泪,反倒惹了客人不高兴,全着落在落竹身上。那时候落竹还不是四大公子之一,敢怒不敢言,此刻的主仆二人仿似又回到那个时候,苦和难都看不到尽头。
    怀王叫阿碧把落竹扶过来,帮他整理衣襟,柔声细语道:“不准输,知道么?”
    落竹点头。
    怀王抓着他的手,摩挲着每一寸骨节,目光却转向桌上一个玲珑剔透的翡翠茶杯:“你若输了,我就拿那个罚你。”
    用杯子?塞进去么?
    落竹冷笑,道:“王爷放心。”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观景台。
    “你想怎么比?”落竹站在台上,那戴着面纱的脸怎么看怎么碍眼,“我不如你漂亮,琴棋书画也不擅长。”
    “所以,落竹公子这是认输?”妖冶咯咯笑道。
    “漂亮不能当饭吃,琴棋书画,在座的各位都是行家里手,用不着看伶人小倌卖弄。”落竹往台下瞥了一眼,恰与剑开关切的目光对上。他赶紧躲开,心里暗自祈祷千万莫要被怀王看去。
    妖冶被落竹抢白,面上也还是笑,道:“妖冶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些自然是不比的。”他摘下面纱,面纱下的一张脸除去了那一层朦胧,看着格外俗艳。
    男/妓,再怎么出来卖,首先是个男人,何苦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女人似的?
    落竹觉得,现场有眼力的,谁赢谁输,这就该分辨出了。
    妖冶却浑然不觉,扭着腰,走到落竹面前,盈盈一礼,道:“落竹公子是前辈,晚辈在此有礼。听闻公子擅吹竹笛,巧了,晚辈的腰鼓倒也像个样子,不若,我们同时演奏一曲,请一造诣极高之人来判断输赢。”手掌往台下一比,“台下所坐之莫银雪公子曾在御前献曲,先皇称赞有加,不知请他来评判,落竹公子可有意见。”
    落竹往台下一看,第一排端坐的男子长发如雪,面容却顶多有三十岁。莫银雪为天下乐师推崇,是个难得一见的传奇人物,难为畅春楼老板手眼通天,能请来他当托。
    当即便点头:“求之不得。”
    妖冶就知道他会答应,又问道在座众人:“众位可有异议?”
    没人回答。
    正当妖冶要说下一句时,不知谁喊道:“别废话了,要比快比!平日听落竹公子吹笛子要花钱了,今儿个免费了!”
    一片笑声。
    连怀王都忍不住笑出声。
    落竹到他这里这么久,他都不知道落竹擅长吹笛子。全天下都知道,可是唯独他一个,不知道。
    或者说,全天下都知道落竹的好,羡慕他嫉妒他,却只有他一个人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反而折腾那人。
    落竹走后,阿碧还是没忍住,掉了几滴泪。怀王转过头,问他:“你气不气本王?”
    阿碧偏过头,不说话,那副模样,肯定是气得不轻。
    怀王又道:“像我这样的客人,遇见得多么?”
    阿碧恨得咬牙,忍不住道:“王爷也知道您无理取闹?”
    怀王叹息:“本王只是气……”
    他听不得两情相悦这样的字眼。
    也看不得为了保护爱人牺牲自己这种事。
    更恨明明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却拿自己当借口。
    当日知道云柯要成亲的消息,多少人都未能拦住他。怀王就这么提着剑冲进云府,那位燕家小姐坐在回廊,手中执一朵牡丹,笑得人比花娇。而云柯低头,嗅那一缕花香。怀王看不下去,提剑刺向燕家小姐。云柯大怒,以身掩护燕家小姐,质问怀王这是何意。
    即便在那一刻,怀王也无法对云柯诉说心中爱意。
    他只能托辞于“仍未立业何以成家”这种滥借口,其时,季一长已经追了过来,在身后给云柯使眼色。云柯是聪明人,也知道,平日再怎么亲厚,怀王终究是皇帝的弟弟,偏要闹事,不是他能收拾。他说尽好话,叫人带走自己的未婚妻子,拉着怀王叫他坐下来慢慢说。
    季一长便放心了,对着云公子,怀王向来百炼钢成绕指柔。果然,留下来吃了顿午饭,回了王府,怀王就再也没提这件事。
    季一长不知道,打那之后,怀王听不得“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只因云柯对自己表白对燕家小姐的心迹时,笑容太过幸福。他也烦透了平日唤着自己名字,从不把自己当王爷的云柯语气卑微做小伏低,只为燕家小姐的平安。甚至于,那人说,自己千金之躯,不必为区区中人之家的小姐举剑。
    那口气忍到现在,看见落竹与剑开,就仿佛昨日重现。怀王舍不得折腾云柯,却舍得折腾落竹。前尘旧事,手也下得格外狠。
    “王爷不必气。”阿碧道,“不瞒您说,我家主子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您那点钱,咱们是不在乎的。所以先跟您告个别,一会儿主子回来,我们就收拾东西。”
    怀王一阵好笑,道:“你家主子一张利嘴,你可真是都学来了。”
    阿碧冷笑一声,有心再讽他几句,可下面的比试已然开始了。
    落竹手中一只碧管笛,恰是他喜欢的款式,朴素淡雅,毫不招摇。他接到手里,随便吹了几个音出来,音色出奇的清亮。忍不住一笑,对妖冶道:“请。”
    妖冶看不得他得意,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腰肢一软,整个人仰面弓起,手中鼓槌“咚咚”两下,这便开始了。
    妖冶的鼓是下过功夫的,每一下鼓点都挑不出错处。他边敲边跳,手上敲着鼓点,赤脚踩在地上,也自成一种旋律。落竹看了半晌,也不得不赞,这人虽然功利,但就腰鼓这东西而言,世间堪与之对决者,不过寥寥。
    那边鼓声想过一轮,渐渐变弱,落竹举起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吐气――
    便如空谷莺啼,云破日出。
    笛子这东西,胜在清亮宛转,用来和妖冶的鼓点,别有一番味道。二人时而配合时而互斗,除非对音律极为精通,否则听来,可真是享受。
    可就在忽然间,笛声急促降调,本来闭上眼,聆听天籁的客人都睁开眼,要看一看怎么了。
    落竹后背一阵冷汗,刚才一时投入,没想到妖冶跳着跳着,忽然蹦到自己面前。吹笛子这东西很讲究气息,他这么一吓,亏了自己调整及时,否则真容易吹破了音。他后退一步,想离妖冶远些,没想到妖冶不依不饶,反复欺上来,看上去像是跳舞投入,实际上是在给落竹捣乱。
    在落竹心里,其实关于“卑鄙”的定义非常模糊,在他看来,妖冶使出各种手段来赢实在太正常了,而自己被他逼得节节后退,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技巧不佳。
    可是不能输,怎么办?
    他微微皱眉,目光扫到台下急得站起身的剑开,侧过头,不再看他。剑开少年时与自己一同学戏,于音律略通一二,肯定知道自己遇见困境。落竹往旁边走了几步,忽然朝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笛子完全变调。
    本来繁复华丽的曲子,骤然变得单薄简单。
    宫商角徵羽,落竹似乎完全忘记了它们的存在,扮演了一个牧童的角色,吹一首简单,却干净的曲子。
    这是他十二岁,学会吹笛子后,给剑开吹奏的一首曲子。
    一曲结束,剑开默默红了眼眶。
    众人都还沉浸在两人比斗乐器的余韵中,畅春楼趁热打铁,请莫银雪公子上台。莫银雪看起来清高,也一样做清高事,常人求见一百次都未必见得一次,其实是没求到点子上。莫公子是个音痴,平生最爱瑶琴,于是,畅春楼送了他一把稀世名琴。
    叫什么名字落竹忘了,他不喜欢瑶琴,只是记得这琴很贵很贵,而他们竟然妄想用这么把琴来抹杀自己的美好。
    落竹暗自想,他要是判自己输,那他就花钱请专业杀手,做了他!
    “妖冶公子舞技过人,当世堪与之敌者,唯胭脂榭落梅公子耳。更难得者,公子之鼓,铿锵有声,无一处不令人振奋,实为极品!”莫银雪赞道。
    妖冶垂首一笑。
    落竹觉得,自己要把那话告诉落梅,落梅下手绝对比自己还狠。
    “然,落竹公子之笛音,胜在一个‘简’字。”莫银雪看着落竹笑,“鼓点紧凑或松散,都为振奋之物,竹笛若与之比反复,必定不能胜之。所以公子另辟蹊径,以简取胜,变调一曲,恰似乡野小调,却更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说完,他看了看两人,道:“音律一事,首在愉人。在下拙见,妖冶公子敲鼓时,在下心中仿佛也有面鼓在隆隆作响,而落竹公子的笛音却让在下由衷愉悦轻松。所以,在下……”
    “莫大家,您忘了那把琴了?”妖冶低声提醒。
    “我没忘,所以公子何时要取,请便。”莫银雪朗声道,“在下判落竹公子胜!”
    一片赞叹之声。
    落竹知道自己赢了,对妖冶略揖,转身便往回走。莫银雪叫住他,道:“银雪甚是佩服公子,下月初三,城西艺阁,莫某有场琴会,不知公子可愿赏光同奏。”
    落竹本想拒绝,可想想楼上那人的妒意,不由冷笑道:“自然该到场,若能同奏一曲,更为三生之幸。”
    莫银雪又一阵感谢,落竹礼貌谢过,还是往回走。
    第15章 大病三日
    “你还记得那首曲子?”落竹走到无人处,忽然听到有人这么问自己。
    他转过身,剑开的身影半明半暗,看不清楚。他笑了一下,道:“绝不敢忘,就像师哥对我的恩情,我也时时刻刻记在心中。”
    “竹儿……”剑开一阵哀恸。
    “师哥,我如今名叫落竹。”有些话早晚都要说开,落竹索性道,“师哥为落竹做的事,落竹都记在心里,也曾赌咒发誓,来生做牛做马偿还。所以都许了来生,今世落竹还是想,好好过。”
    剑开踏前一步,落竹马上防备般后退。他便不敢再往前去了,只是颤声问:“竹儿,那你现在,快乐么?那个怀王……他待你好不好?”
    “我快不快乐与他待我好不好没有关系。”落竹道,“哪怕他待我不好,可是他能给我我要的,我也很欢喜。更何况,他对我还算不错。”
    “若我是他,绝不会放你下场比试。”剑开握拳道。
    “若你是他,我根本不会在你身边。”落竹道,“师哥,我劝你一句,莫要事事都钻牛角尖,这世上谁不是得过且过。师哥对我的心,我领了,但如今的落竹已不是昨日的竹儿,所以师哥若是不嫌弃,咱们只当旧日师兄弟处着。到师哥觉得处不下去了,咱们就不再相见,如何?”
    剑开从未想过会是这样一般情景,愣了半晌,道:“师哥永远不会离开你!”
    落竹轻笑一声,道:“如此,还要多谢师哥成全了。”他指指楼上,道,“我要上去了,师哥以后若要见我,投个拜帖入怀王府中,我自会赴约。”
    说完,一句犹疑没有,慢慢走上楼去。剑开怔怔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刚才的每一句话对他而言都仿佛天书一般,回味起来,竟是一句也没法懂。
    落竹沿着楼梯走到顶,就见怀王等在那里。他累得慌,见到怀王更加烦躁,当即冷笑一声:“王爷,我已经赢了。”
    “落竹……”怀王伸手过来扶他,被他闪过去,走入观景台中。阿碧迎上来,扶着他,低声问了句什么。落竹点头应过,回头道:“王爷,落竹略有不适,咱们可否回去了?”
    怀王此时已不同于适才,他如今也知道自己不过是迁怒,再加上众人的刺激,落竹在他心里又宝贝起来。既然宝贝有了要求,怀王怎能不满足。所以不过盏茶,众人已经坐着马车,驰在回王府的路上。
    下了车,季一长竟然候在门口,见到怀王轻轻点头,说不出的高兴。怀王便知他事情办得很好,也略微放心。今晚一场盛事,也让怀王有些别的主意要跟季一长讨论。两人交换一下眼神,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
    落竹虽然困倦,可仍没错过主仆间这一瞬的交流。他扶着阿碧,道:“王爷,今晚准我去漱玉轩歇息吧。”
    其实这样最好,怀王与季一长需要一个彻夜商议又不为人的地方,而落竹住在王爷那里确实有所不便。但怀王还是一口回绝:“不行。”
    季一长不解,既然落竹公子如此伶俐通彻,那王爷你干嘛不顺台阶下来?
    落竹也有些无奈,耐性也在这一刻磨光了:“王爷最好是叫落竹离您远点,我现在气儿不顺,待会儿冲撞了王爷可跟我无关。”
    怀王走过去拉他的手,这次那人没挣脱:“你会怎么冲撞我?”
    “踢你咬你打你。”落竹眉毛一挑,压低声音,“还有……听你墙角。”
    怀王怎会怕他,但看出来这人是真的累了,也就准许他去漱玉轩住一宿,他自己带着季一长和小生去回小院去了。
    漱玉轩里头一直有人打扫,所以完全不脏。落竹走进屋便疲惫地倒在床上,阿碧一见他这般,就知道他有些犯老毛病。本想劝主子好好休息,却没想到落竹道:“阿碧,去弄点热水来,我要沐浴。”
    整个人泡在浴桶中是说不出的舒服,落竹的身子本还在一下下发抖,此时此刻也觉得自己温暖起来。他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忽然回头,讥笑道:“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你就哭成这样。”
    阿碧抹抹眼泪,说:“咱们走,不成么?”
    “钱怎么办?”落竹问。
    “不要了!”
    “我舍不得。”落竹道,“你觉得他对我不好?”
    阿碧死命点头。
    “我倒觉得,比我想的要好多了。”落竹鞠一捧水,浇到自己身上,“你还记得那个绸缎庄,锦绣坊的少爷,是怎么折腾我的么?”
    阿碧点点头:“他叫公子裸着身子站在束竹湖水里,他要画美人图。当时是冬天,公子从湖里上来,直接就晕倒了,怕冷的毛病是那时落下的。”
    “那你还记得,那位青城派的余大侠么?”
    阿碧死死咬住下嘴唇,半晌方道:“他在主子那里,捅了根铁棒,然后用蜡烛烤……主子,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用不着苟且偷生,靠着吃苦往上爬了!”
    “没什么两样。”落竹道,“他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折腾我,仅仅使出这些法子,我简直感激涕零。更何况,从我们踏入王府那一刻起,起码这三个月里,由不得我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怕他是个疯子,我们也得忍着。因为他要弄死我们,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阿碧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落竹从不会为无谓的事吃苦:“主子,你来王府之前就想明白这些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需要一个靠山。”落竹道,“这笔生意后,我就打算到处走走看看,寻一处安静地方,过下半辈子了。可是阿碧,就我这个样子,平平静静的日子是想也不要想。所以我要找个靠山,他要足够厉害,让惦记我的人都不敢再来找我。怀王是个很好的人选,这个机会错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所以哪怕摆脱了别人,反而招惹上他,我也宁可只伺候他一个,不愿再过以前那种日子。”
    “可是,主子,我们可以找榭主和桃夭老板啊。”阿碧道。
    “他们不是神,况且人人皆有自己的事,自顾尚且不暇,哪能时时刻刻把咱们照顾周全呢?”
    “可是这样,主子太苦了……”
    “多少苦都吃过,还在乎这些?”落竹笑着把身子沉进浴桶,叫阿碧给自己揉揉肩,“咱们来这里快一个月了,怀王动手,这是头一回。这人不是个粗人,我很满足……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免得叫他以为我好欺负。”
    他闭着眼,阿碧给他一下一下揉着肩,过了不知多久,阿碧探头去看,这人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就发热起不来床。
    怀王下了朝就急急忙忙往这里赶,落竹整个人陷进床榻中,面容惨白,连嘴唇都灰败得毫无血色。他只看了一眼,种种懊悔涌上心头,抓着落竹的手,想要给他陪个不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你身子骨怎么这么弱?”
    落竹缓缓睁开眼,轻声道:“我身子骨是不弱的,只是经不起折腾。”
    怀王语塞,半晌道:“我以后不再冲你发脾气了。”
    “你说到,要做到。”
    “我一定做到。”怀王拨开他的额发,探他的额头,“大夫怎么说?”
    王小生忙道:“肝火不调,牵动了老病根。落竹公子这病不大不小,调理起来却很麻烦。”
    “那就把所有的好药都拿来!”怀王吩咐过了,转头对落竹道,“你年纪还没我大,我都没有病根,你怎么这么虚弱?”
    落竹无奈地笑笑,对他道:“我冷。”
    怀王便换了个姿势,把落竹搂在怀中,让他的背靠着自己的胸口,道:“可暖了些?”
    落竹点点头,说:“你叫他们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阿碧和王小生虽然不放心,可是只得都出去了。
    怀王把人搂了搂,道:“什么事?”
    落竹抓着他的手,忽然送到嘴边,狠狠地咬。他在病中,力气不大,这样咬着也完全不疼。怀王给他咬着,也能体会他有多么的伤心难过,道:“你用力些,把怨气都发泄出来,好得快。”
    却没想到落竹听了他这句话,忽然落下泪来。
    怀王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道:“你哭什么?我知道我昨儿个是过分了,你要是还不解气,就继续咬我……”
    落竹摇摇头,说:“我是在想,你是唯一一个,肯叫我咬着出气的人。”他摩挲着怀王手背上被自己咬出的牙印,道,“以前他们对我不好,折腾够了我就走,我自己熬着,都不知怎么才活到现在。他们知道我好了,就带着银票过来继续折腾我……”
    “别想那些,落竹,别想……”怀王抱住落竹的头,吻他的发,“我发誓,以后绝不……”
    “没用,”落竹泪道,“没用的。你发誓了,我就会信你,下回你再犯,我还要伤心。”
    “那你要如何?”怀王反手抓住他。
    “昨儿个阿碧说,我们再呆在这里也是惹人厌烦……”
    “落竹,不许你走!”怀王皱眉,“本王说到做到,哪怕你不信。可是本王不准你走!”
    落竹仰起头,看着那人坚定的脸。他觉得,见好就收是种美好的品质。
    “王爷,你总要给我个保证,若有再犯该当如何,我才能信你。”落竹一笑,却不想激烈地咳起来。
    怀王赶紧给他顺气,待这口气喘匀了,怀王道:“你想要个什么保证?”
    “王爷……下次若是再犯……咳咳,就答应我一件事吧……”落竹道。
    “什么事?”
    “我……没想好……到时候,咳咳,到时候想到了,再同你说。不过,我盼着王爷永远也别让我想出这件事来。”
    怀王握住他的手,道:“好。”
    下午落竹沉沉睡去,怀王步出房门。季一长等在门外,迎上来道:“王爷,那个胭脂榭的旧仆找到了,是不是带来您审问审问?”
    怀王满脑子都是落竹虚弱的病容,哪里有心思跟一个胭脂榭的旧仆周旋,摆手道:“再说吧。”
    季一长应了一声,见怀王皱着眉头,问道:“落竹公子病得厉害?”
    “不厉害,就是旧疾复发。”怀王深吸一口气,“一长,他这个人有心眼,我是早就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今天借病跟我提要求,我却没有以往那种厌恶之感?”
    季一长听他这么说,也不敢随便作答,索性当自己是哑巴,不说话。过了半晌,怀王像是放弃般,道:“有因必有果,他如今这般,连病中都不肯放松,多半以前是过得很惨吧。也难怪,一点也不肯信我。”
    季一长心头一惊,抬头看怀王,可那人不再说话,径自走开了。
    第16章 孩子他妈
    这一病就足足三日才痊愈,怀王每日守候榻前,端茶倒水甘之如饴。落竹精神稍好的时候也曾认真想过,怀王究竟为何如此。他身为王爷,哪怕真的觉得自己过分,也实在用不着这样伺候他。
    每日下了朝,连小皇帝的功课都不考量了,直接往府里走。进了门,先探他额头。若是发热,眉头皱得死紧,沉着声吩咐开方子抓药,还亲自拿酒给他擦了两回身子。若是冰凉,落竹还没什么表示,他先高兴得不行,打赏过大夫打赏伺候的小厮,夜里搂着落竹,梦里都像要笑。
    可真是反应过度。
    人么,难免有些小病小灾,干落竹这行的,多多少少有些隐疾,像他这样已经不错了。所以如这次一般的生病,落竹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一边觉得怀王反应过度,一边有有些别的感觉。有一天夜里睡不着,就问怀王,军旅之人死生亦是寻常,怎么他生场病,怀王却这么紧张。
    怀王想了半天,把他往怀里搂了搂,道:“大约因为病的这人是你。”
    落竹觉得这话无比刺耳,忍不住道:“王爷又在装情圣。”
    “落竹……”怀王长叹,“罢了,你不肯,我不逼你。”
    他说完这句,再不说别的,转瞬便沉沉睡去。落竹把头埋在他怀中,嗅着他的味道,却彻夜不能成眠。
    谁不肯呢,怀王?有什么人,会拒绝别人爱自己。我不是不肯,我只是不信。
    只要你还有一点点骗我,我就不能信。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却莫名有了力气。自己下床就着水箩卜丝吃了两碗饭,看得阿碧一把鼻涕一把泪。落竹由得他擤鼻涕,倒是旁边的怀王受不了了,轻咳一声道:“阿碧,你要是身子不舒服,也去叫大夫看看。”
    阿碧虽然是下人,可怀王同他说话,却总留有三分余地。一来,阿碧就只认自己主子是落竹,怀王再尊贵,也不如落竹。二来,他跟落竹名为主仆,可实在是相依为命多年,怀王看着落竹的面子,对阿碧也诸多优待。可优待归优待,谁吃饭的时候听人擤鼻涕也受不了。
    阿碧一翻白眼,猛抽一下,咕咚一口咽下去,道:“王爷别担心,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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