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少修这次借出游之机,顺道来与韩岳相约,却听闻了他与苏锦娘之事,义愤之下直想出手相助,奈何二人都只是秀才出身,地位不显。
    元少修又旅居在外,人事不谙,无人肯帮忙,这才四方奔走,各处求关节。最后与杨青羽在府衙碰上,一问才知是为同一事而来,这才结伴而回。
    杨青羽进到正堂,把文书递给了县丞:“县丞,这案是你断还是我断?”
    凭空多出个少年知县,县丞一脸错愕,把文书又递给王锦看了看,王锦忙不迭道:“自然该是知县大老爷来断。”
    县丞也自觉退到一旁。陈骆一看知县老爷就是昨日见过的两人之一,吓得悄悄躲到了一侧。
    杨青羽一拍惊堂木,朗道:“堂下韩生,状告何人,具实陈来。”
    又对王锦道:“王主簿,按例是否由你来做堂审记录。”
    王锦讪讪应答:“下官这就记录。”
    韩生还没弄明情况,看了看元少修,见他点头示意,才安下心来,提一口气道:“学生一告苟世仁欺压良善,强占苏家田产,打伤苏老汉,还欲强纳苏锦娘为妾;二告主簿王锦,威逼利诱苏老汉出嫁苏锦娘与苟世仁;三告捕班班头陈骆,纠集苟府众家丁,四处作恶,为祸乡里,打伤苏老汉及和善正等人;四告县丞方一介,渎职不法,为官不正,公人有过不察,百姓有冤不申,视《大明律》为儿戏。学生一并状告此四人,望大人明察!”
    班头陈骆知道自己辩无可辩,当先跑到堂中跪着,直呼认罪。
    杨青羽:“王主簿、方县丞,你们二位怎么说?”
    此时此刻,韩生还只是一面之词而已,并无确凿证据,二人也就默不作声,不愿认罪。
    杨青羽厉声道:“传苟世仁和苟府一众家丁,传苏老汉和苏锦娘。”
    韩生:“大人,苏老伯断了腿骨,还不能走动。”
    杨青羽:“陈班头,苏老汉就让你去背来过堂,如何?”陈骆欣然接受,带着衙役就出了去。
    未等多久,陈骆就把苏老汉驮到堂前,一并来的还有苏锦娘。
    苏锦娘人甫一进,韩生就目光炙人看了过去,观者都明了,二人确是情真意切。这苏锦娘生得姿容貌美,楚楚动人,也难怪那苟世仁会起邪念。衙役找了一张椅子让苏老汉坐下问话,苏锦娘端跪在堂中。
    正当这时,苟世仁携着四五家丁也涌进了衙门,大摇大摆,好不猖狂。
    一见是杨青羽坐在正堂,苟世仁边往里走,边指着杨青羽骂道:“好小子,戏耍本员外,说我‘无耻’‘不仁’,现在还敢到衙门里来冒充县老爷,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就着就要招呼家丁上前拉人,不料刚扑出去两个家丁,就被立在一旁的陈骆两棍打翻。
    苟员外傻了眼,吓得直往后退:“陈骆,你个吃里扒外的...”
    嘴里还在叫嚷,陈骆几步上前,“啪啪啪”就抽了几个大嘴巴,喝道:“见了知县老爷,还不快跪下!。”
    苟世仁四周细看,发现不仅是陈骆变了脸,连县丞与主簿二人也不敢吭声,这才恍然明白,堂上坐的是真知县。苟世仁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嘴直嘟噜,又说不出话来。
    杨青羽问到:“苏老汉,苟世仁是否低价强买你的田产?”
    苏老汉是地道庄稼汉,为人懦弱,被人欺辱惯了,现在也不敢答话。
    苏锦娘接过话回道:“回老爷,伯父的田产就是被苟员外三两银子买去的。”
    杨青羽追问:“那苏老汉可是甘愿卖出?”
    苏锦娘摇了摇头,看了看苏老汉,一脸心疼:“伯父本不愿卖的,他们就动手伤人。”
    杨青羽质问:“苟世仁,苏氏所说,可属实?”苟世仁只是点头。
    杨青羽又问:“方县丞、王主簿,此案该如何判?”
    方一介还在想话辙,王锦抢先道:“大人,正如方才韩秀才所说,“按《大明律》,强夺民田者,按律当杖一百、徒三年。”
    杨青羽断然判道:“好!就依律行事。将苟世仁及其家丁拖下去,各杖一百。”
    几人还在嚎叫求饶,就被拖了下去。
    杨青羽又问:“苏锦娘,主簿王锦可曾逼迫过苏老汉,让你下嫁苟世仁为妾。”
    公堂之上,当着众人,苏锦娘有些难为情,赧颜点了点头。王锦本还在作记录,听到点他名字,慌得笔也捉不稳,哆嗦不停。
    杨青羽:“方县丞,王主簿此种所为,该如何判?”
    王锦一脸紧张盯着方一介,看他要怎么回。
    方一介谨慎道:“《大明律》‘户律’明文有载:凡势豪之人,强夺良家女占为妻妾者,按律当绞。典雇妻女者,杖六十。但...苏氏尚未出嫁,故几人不能以此定罪。王主簿有帮凶嫌疑,可责二十杖,以儆效尤。”
    杨青羽:“王主簿,你可认罚?”
    王锦小心翼翼道:“下官退堂后就去领罚。”
    杨青羽又问:“陈班头殴人致伤,又该如何判?”
    方一介:“按律,殴人成伤者,笞四十,破人骨者,杖一百。”
    方一介刚说完,陈骆就跪拜到:“大人,我这就去领罚。”
    苟世仁已经打完拖了上来,杨青羽看他一撅一拐竟然还能走动,就知他必然又买通了衙役,刑杖也只是个过场罢了。
    杨青羽也有考虑,今日种种不过是略作教训而已,真要罚得重了,等他一走,这些人报复起来,那可了不得。又一拍惊堂木,呵斥:“苟世仁你可知罪?”
    苟世仁趔趄一跪,一想还要徒三年,涕泪四流,慌道:“草民知罪,还请大老爷开恩呐。”
    杨青羽:“既已知罪,本官也只小惩大诫。立刻退还所占民田,苏老汉为此受伤,你也略作赔偿。”
    苟世仁如蒙大赦,喜道:“大老爷真是青天呐。田产我这就退还给苏老汉,我还给银子,给五十两,不,给一百两。”
    案已断得差不多了,杨青羽意味深长看了看身旁的方一介,方一介似乎也有会意,欠了欠身。
    韩生忽跪地道:“多谢大人主持公道。”苏锦娘也拜了拜。苏老汉也挣扎着想要跪下致谢,让沈末给拦下了。
    杨青羽舒口气,又一拍惊堂木:“王主簿,结案吧。”
    苟府家丁先搀着苟世仁慢腾腾走了。苏锦娘与韩生二人脉脉而对,相视无言。杨青羽大感欣慰,料二人经此波折,此心相系,必能得成眷属。
    王锦呈上结案词讼,杨青羽一看,见独独少了韩生与苏锦娘一对鸳鸯的判词,皱了皱眉,提笔写道:“
    怨女痴男本前缘,
    蛛网错结妄增嫌。
    判去重修三生谱,
    凡尘何曾羡神仙。”
    元少修近前一看,心下大喜,又递与韩生和苏锦娘看,两人看后,齐齐一跪,千恩万谢。
    等一众散去,杨青羽与沈末也正要离开,方一介开口道:“下官叩谢大人。”
    杨青羽回道:“方县丞,我去府衙的时候,侯知府说县丞曾与前知县被百姓称作是两青天,只不知为何,自从胡知县一卸任,就一下丢了两位青天。”
    方一介:“下官惶恐,不能为民做主,有失官箴。”
    杨青羽:“我已经跟侯知府说了,我只做这一日知县,让他另做委派。新任知县到任前,还请县丞与民为善。”
    方一介愣了半晌,不无忧虑道:“大人这就要走?”
    杨青羽笑道:“要不是为了帮那韩生,这县官儿我是一天都不愿当的。”
    方一介不再言语,把二人送出了衙门。
    二人回到客栈,掌柜的已备了一桌上好酒菜。街衢已经传开,新任知县主持公道,惩治凶顽,大快人心。掌柜的替百姓表示感谢,特意摆了一桌款待。
    不知何故,沈末心情极好,强拉着杨青羽和掌柜喝到半夜,三人酩酊大醉方休。次日,日头已上三竿,二人动身要走,掌柜才知杨青羽这一日知县的事。
    意外之下倍感怅然,本想做挽留,又知二人到此也本为寻人,一边拎着两袋干粮送二人出门,一边怅然道:“世事无常,人各有命呐!二位慢行。”
    杨、沈二人正勒马要走,听到掌柜此叹,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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