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儿轻点儿。”
    看着素问在给宋端重新上药,韩来在旁边担心的手都凉了,掌心冒着细细的汗,往前探着身子,都快把素问给挤开了。
    被韩来这么一弄,素问也有些紧张起来,攥着药酒的手轻抖了一下,让那药液洒在了宋端的手背上,那人哭笑不得,说道:“那不如让我自己来吧。”
    说罢,就要接过那药瓶。
    “不行,这药酒触碰到伤口疼得很,自己哪能对自己下手。”素问抬起手,不叫宋端碰,瞥眼看到韩来额头上浮的汗水,眼珠咕噜一转,笑嘻嘻的说道,“那不如让公子来吧。”
    韩来一愣,倒觉得也是,与其盯着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倒不如自己来吧,便伸手接过,对素问道:“你先下去吧。”
    素问偷笑,转身出去了,顺便合上了房门。
    “公子这拿笔的手,怎么能用来给下臣上药。”宋端看着韩来那哆哆嗦嗦的手,看样子要比素问还要笨,遂故意促狭道,“还是算了吧。”
    韩来白了她一眼,说道:“闭嘴。”
    他看了看,把药瓶放在旁边,煞有架势的直了直身子,还将双臂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挽了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来,轻咳两声,说道:“等下要是疼的话,你可不许喊疼嗷,也不可以乱动。”
    宋端用另一只手拄着下巴,看着他的样子愈发好笑,瘪嘴道:“可我要是挣扎起来的话,你能制得住我吗?”
    这倒是个问题,也把韩来难住了。
    没错,要是宋端乱动,以他的娇贵身体,是肯定按不住的,早知道就不让素问出去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才说道:“你自己克制住。”
    宋端轻笑。
    韩来看着宋端掌心的伤口,心疼的紧,这一柄暗箭倒不如扎在自己的身上,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接住暗箭受伤,不接的话固阳公主就会没命。
    “好了,快些弄吧。”
    宋端把手伸过去,韩来无奈,在伤口处倒了些液体,刁御医配置的药灵得很,那毒素很快就控制住了,配上口服的汤药手臂已经没有前几日麻木的感觉了。
    “嘶……”
    即便是宋端再忍着,可十指连心,她还是忍不住的出声,韩来心里一惊,忙放下药瓶,捧着她的手心小心的吹了吹。
    清风拂过,的确带走了不少痛处,估摸着韩来的腮帮子都痛了,宋端哭笑不得的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把纱布包上就好了。”
    韩来点了点头,处理好了后,整个人都好似虚脱了,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扛了麻袋,谁曾想是细心活儿。
    “下次还是素问来吧。”宋端道。
    韩来于心不忍,还是附和道:“好。”
    素问毕竟是个女孩子,做起事来温柔。
    “对了,我听说前几日……曹燮去了匡王府。”宋端将手放好,说起正事来,表情也严肃了许多,“这实在是奇怪,平日里这人为了避嫌,在宫里都是视而不见,分道而驰,怎么突然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
    韩来皱眉,这件事情说来奇怪,但若是仔细想想,曹燮站在匡王身后的事,朝中的一众官员,包括圣人,都是心知肚明,再继续伪装下去,一来时局所迫,不能再唯唯诺诺,以至于耽搁了大事,二来也是实在没必要了。
    “谁知道他们蛇鼠一窝,又在琢磨什么坏事。”
    宋端道。
    “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韩来站起身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的说道,“怕是没有用的。”
    宋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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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圣人轻轻握住皇后的手,摸着她皮包骨的手背,细细抚摸,连皮下的血管都触碰的到,他有些心疼,语气也轻柔的很。
    皇后反手抚在他的手上,摇了摇头,说道:“无妨,陛下近来前朝的事情也很繁忙,不用总来看臣妾的。”
    “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圣人道,“皇后在后宫里不好,朕在前朝也不安心呢。”
    圣人说的倒是心里话,虽然皇后出身门户不高,但却是名誉极好的清流人家,当初自己刚刚登基,地位不稳,那人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都避着自己,生怕自己的女儿被选中。
    毕竟赵国当时的局势,极鼎盛的世家,是看不上皇后这个位置的,他们内部联姻,盘根错节,紧紧的抱成一团。
    当初听说卓家有女,他动了心思,本来是像是退而求其次,也不知道卓家能不能答应,谁料想美梦成真,大婚的当夜,掀开盖头,那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他霎时间红了脸庞。
    这样好的女孩子,是自己的发妻了。
    “我……”
    他当时紧张,竟然忘了自称朕,而那女孩子捂嘴轻笑,眼睛弯起来像是天上的月牙儿,他不由得痴了,也嘿嘿的消了起来。
    而后,他极宠皇后,便是后宫佳丽三千,也只叫她三千宠爱在一身,任谁也无法撼动皇后的地位,就算是号称靖安城第一美人的高淑妃,那样的容貌和出身,也替代不了皇后。
    再然后,高颖之乱,皇后扑到自己的面前,替自己挡住了高颖刺来的那一件,他的脑袋翁的一下,觉得江山万里都不重要了,若是卓桥离开了人世,那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他要护着天下百姓,却唯独护不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好在皇后活了下来,从那时起,除了对皇后的爱,还更多了一分感恩在,即便是春晓秋冬交替了快三十年,即便皇后已经年老色衰,即便后宫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即便再如何,他都只爱卓桥一个人。
    “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皇后低眉道,“这宫里有贴身伺候的婢子内监,还有太医署的御医,皇上就放心吧。”
    “那就好。”
    圣人拍了拍她的手。
    两人正说着,有声音从内殿的方向传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孩儿,她慢吞吞的揉着眼睛,嘴里面咕咕哝哝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旁边伺候的婢子走过来,小声说道:“公主,您醒了?”
    从内殿出来的人正是固阳公主,她抬起头来,瞧见圣人正冲着她笑,也开心的喊道:“父皇!”
    说着,连跑带跳的扑过去,圣人抱住她,固阳公主像是小蝴蝶一样乖巧的伏在圣人的膝盖上,笑嘻嘻的说道:“父皇您来啦,怎么不叫儿臣一声,这样儿臣就不用赖在母后这里睡懒觉啦。”
    “怎么没去叫你,你睡得沉,没叫醒而已。”
    圣人开怀道。
    固阳公主嘿嘿的笑着,外面有人通禀,跪在殿中道:“陛下,娘娘,二殿下来了,说是要给娘娘请安。”
    固阳公主闻言,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了一些,抬头看了一眼圣人,可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小声道:“父皇。”
    圣人伸手摸了她脑袋,对外面说道:“叫他进来吧。”
    “殿下,您请吧。”
    外头的匡王闻言,轻轻颔首,进入殿中,没想到圣人也在这里,还有他膝盖上的固阳公主,愣了愣,心里有些恍惚。
    水到渠成的一家三口,那样的亲密恬淡,那才是血浓于水,尤其是固阳公主,可以承欢膝下,在圣人的怀里放肆,自己从小到大,就连拍拍背的待遇都没有,他微微皱眉,心在滴血。
    “给父皇母后请安。”
    匡王有些倦意的跪在地上,俯身下去请安道。
    “二哥。”
    固阳公主因着川王的死,很久都没有理会过匡王了,可是今日圣人和皇后都在,她不得不顾全礼数,只是语气听起来很是不耐烦。
    匡王听了出来,心里叹了口气。
    “老二,你怎么来了?”
    圣人拍了拍固阳公主的背,叫那人坐起来,又叫匡王起身赐坐,不紧不慢的说道:“北东宫那边的事你都处理好了吗?也不知道那里修缮的怎么样了,你今日入宫,可有去仔细看过?”
    匡王微微蹙眉,当初川王要被立为太子,圣人可是亲自为北东宫的修缮事宜监工,到了自己这儿,就不管不问了,叫他自己盯着。
    可是他怎么盯,若是省钱弄得寒酸,有损准太子的面子,若是修缮的太奢华,又会被说铺张浪费,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如何得来的,更会和从前清廉的川王进行比较。
    难就难在,要修缮的正正好好。
    “儿臣还没来得及去看,不过相信礼部那边会处理的很好。”匡王不疾不徐的转移了话题,“儿臣惦记着上次祁山大典的事,惦记着小妹和母后的安危,所以没心思去顾念自己的事。”
    这话说得很好,圣人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看了一眼皇后,那人面对着川王死因的始作俑者,能够做到不生气就已经很难得了,遂也没有强求笑脸相对,只是说道:“你是个有孝心的,本宫无事,固阳也无事,有劳你还记着。”
    “母后这是哪里的话。”
    匡王闻言,忙接话道:“顾念着您可是儿臣的本分之事。”他咬了咬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从前……这些都是老三的事,如今他先行一步了,您就只剩下儿臣和老九了,可老九远在隆延行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儿臣在母后身边,自然要对母后尽孝了。”
    固阳公主猛然瞪眼,匡王居然还敢在母后的面前提起三哥,分明是他为了争夺皇位,才害死的三哥,去求本不是自己的东西,弄成现在这两房破败的局面,他还有脸提起三哥!
    “我会孝顺母后的!”
    固阳公主没忍住,驳斥道:“难道我不是母后的女儿吗?”
    匡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也不慌忙,而是道:“小妹……”
    “好了好了,你们孩子都有孝心,本宫很知足了。”皇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本宫还没年老到需要你们操心的地步,这宫里伺候的人这么多,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是。”
    匡王颔首。
    “上次。”皇后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放的和缓了一些,“你操持的赏花宴也是极好的,只是下次要更小心一些。”
    匡王眼中一亮,忙不迭的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出了皇后的宫门,匡王站在长街上,心里五味杂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同样要回宫去的固阳公主。
    “小妹。”
    匡王站住脚步,对上她冰冷的双眸,心里一颤,自从老三死后,这丫头和自己就像是仇人一样,刚才在殿中听到她叫自己二哥,心里还怀揣了一些希冀,这会儿看来,不过是这丫头在做表面文章。
    “上次祁山大典的事情……”
    匡王还没说完,就被固阳公主伶牙俐齿的抢白道:“哦对了,说起上次的事情,我还真是要感谢你,我的这位好二哥,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我一命去,否则我还真是要命丧当场呢。”
    匡王猛地皱眉,这丫头怎么会这么想自己,祁山大典搞刺杀的事情连曹燮都不知道,自己又怎会未卜先知,更别说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固阳……你……”
    匡王已经受够了给曹家背锅,就像当时川王的死,分明是曹家擅自行动,可是世人却都将这罪过安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你可是我的小妹。”
    “我不是你的小妹。”
    固阳公主的眼神冷若冰霜,说出来的话也不含任何感情,匡王被她看的心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呼吸略有急促的说道:“你……”
    “我是三哥的小妹。”
    固阳公主故意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说罢,伸手推开匡王的身子,跨步的往前走着。
    “固阳!”
    匡王猛地大喊着叫住她。
    固阳公主站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看着那耸动的肩头,她的情绪也很是激动。
    匡王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像是发了狠一样的说道:“二哥在这里给你起誓,若是我杀了老三,便叫我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叫我不得好死,这辈子做成不太子,死了也被万人唾骂,不得好死!”
    这样血一般的毒誓发出来,饶是固阳公主再气也暗暗一惊。
    只是……
    固阳公主瞥眼过来,冷冰冰道:“这话你应该说给三哥去听,况且就算不是你杀的,也是因为你。”转过身来,言辞激烈道,“你就是个灾星!就是你害死了三哥!赵元洲,我赵元意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说罢,转身跑开。
    匡王万分失意,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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